第21章 人间无我（21）
眼前戴着厚重眼镜的女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脸上的善意荡然无存。过去的相处犹如泡沫，眨眼间就彻底被粉碎。
黑黢黢的枪口直指两人。
戈幻枫的双唇哆嗦着，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是短短一段时间内积累起来的单方面交付的信任吗？还是近距离接近死亡后消亡的希望？她的手无力地握紧又张开，此时此刻，她对于当下的情况的认知是如此鲜明。
“是你杀了宋如心和敖波……对吗？”她开口，声线颤抖。
小z没有作声，无言的空气代替了她的回答。
小z面无表情，仿佛一台机器。她举枪的姿势是如此规范，冷风呼啸，她不为所动。【逆生宇宙】里，凶手是谁并不重要。
而且，就算自己承认自己杀了他们两个又怎么样呢，他们能改变什么，他们能让死人复生吗？
康承轻轻“啊”了一声，忽然低声笑起来：“怪不得你来这边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戈幻枫眨眨眼。她是第一次来到【逆生宇宙】的新人，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组成显然还需更多时间去琢磨。
“你刚才，是用规则杀了他们两个吧。”康承朝着先前传出爆炸声的方向，语气微微沉下，“那里是休息所，其实你早就清楚那些房间不宜久待，不是吗？”
戈幻枫身形猛然摇晃一下——她在进休息所之前，确实看到了离去的小z的背影。不过当时她们已经约定好分头行动，所以她并没有多想。
宋如心能够窥伺他人的过去，掌握他人的未来，算尽天下，唯独看不穿自己。所以，当她看见敖波在这次宴会中必死无疑后，她便愈加松懈下来。她吩咐敖波在门口守卫，抹杀一切来打扰她的怪物，自己却在房间中被迫进入睡眠触发了规则。
宋如心是悄无声息消失的，她与敖波仅有一门之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命运决定她比敖波先一步迈入死亡。
发现玩家数量减少的敖波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但他没想到，小z直接埋了后手。
当一场谋杀不存在冲突，那便不会触犯规则。
敖波最后触发了小z埋下的道具炸弹，引发的爆炸让他瞬间粉身碎骨。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回忆，他被自己亲手送上绝路。
暗处的小z睁眼，静静望着玩家数量的跳动。
她需要成为最后的赢家。
“这么急着撕破脸，看来你是打算使用那个道具了吗？”
“道具……什么道具？”戈幻枫问道。
康承抿起唇，那个道具勾起他许多不好的回忆：“我也不清楚叫什么，但貌似是一个很恶趣味的道具。”
“使用道具后，成为副本中唯一存活的玩家即可无条件通关副本。”康承慢慢念着，吐字清晰。他对这个道具再熟悉不过，他副本的存活率大部分都是被这个道具拉高的，当持有道具的玩家陷入绝路时，便会走向自相残杀的境地去拼得一线生机。
小z拿枪的手指一紧，她眉毛蹙起，终于开口：“你话太多了。”
“别急啊，话多点不是更有反派内味吗？”康承笑吟吟道。他甚至还有闲心向前几步，平摊双手。
他在挑衅我，小z意识到。为什么？他怎么会那么淡定？自己的道具明明把他的武器打碎了……为什么？
玩家永远只会用玩家的视角去考虑，他们没有经历过，更无从知晓【逆生宇宙】的一些奥秘。
康承双眸微眯，尖锐的虎牙从咧开的嘴中露出。
副本是以boss的意志形成，包括这里的npc，包括这里剧情的走向。
【逆生宇宙】的副本每天都在更换，被玩家袭击或其他原因死去的boss便会被回收。
玩家拥有袭击boss的权力，boss当然也应当有避免死亡的本领。
身为高阶副本boss的康承，早已应对过多场来自玩家的挑战。抹杀boss，关闭一个副本，听上去好像会是一个玩家莫大的荣耀。
而【逆生宇宙】暗自允许这一切发生。
这里只有彻头彻尾的血腥与黑暗。
boss与玩家，彼此折磨，彼此厮杀。
要来猜猜吗，我过去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康承勾起嘴角，兽瞳澄澈：“你真的很聪明，连‘恶意冲突事件’的空当都发现了。”
冲突需要双方发起，只有一方发觉的袭击并不叫冲突，而是不受规则制约的偷袭。那便是，小z敢向他们射来一箭的底气所在。
而鸿远的袭击明显是失败的，早在他抬脚那一刻，康承就意识到他的目的所在，所以那场失败的偷袭其实是康承暗许的“冲突事件”。鸿远触犯规则，遭到副本抹杀。
小z与他对视，目光是不动的如坚冰似的冰冷。她似乎根本没有心思被戳穿的沮丧，一如既往。
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不会为达到目的以外的事情投入任何感情，康承在心底评价道。她的生活如此，她与生俱来的本能如此，她从小信仰的信念如此。
小z，没有名字但有代号称呼的小z，你过去的手中淌过多少条人命呢？
“现在我们都彼此明白对方的行动，这可是双方都认可的‘暴力冲突事件’啊。”康承漫不经心笑道，他如愿看到小z眼中绽开裂缝的动摇，“那么，现在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小z垂手，已经上膛的枪支随她的动作一起垂下。她再明白不过，眼下的她，还未掌握能够出其不意置康承于死地的可能。
火药味充斥他们对彼此的注视之中。
处于状况之外的戈幻枫虚虚搀扶住老人，发泄完毕的老人依旧眼神空洞，依靠在戈幻枫身上，不明情况。
康承稍稍侧头，将身后的景象映入眼帘。
“戈幻枫。”
戈幻枫猝然抬头，背光的角度令康承大部分面庞埋没于阴影当中。那双如火焰般炽热灼烧的瞳孔却让她汗毛竖起。
面前的青年，根本不是会让人任意揉搓尾巴的好心人，脑中有声音传来。
她看到，他的嘴唇无声蠕动。
她成功解读那句话，瞳孔收缩，戈幻枫握紧老人的手臂，心下了然。
他们的交流却给小z留下充足的空当，不应该起正面冲突，眼下她该再去寻找适宜的时机。她利落转身，预备再次隐匿入黑暗。
然而手臂上猝然传来的拉扯让她不得不回过头。
康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笑容不进眼底：
“不要走，刚才的事情还没算清呢。”
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