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寄照片就免了吧,我也没照片
林宝芝对那些被硬生生洗脑训练成棋子的人有同情,但有限,悲惨的人那么多,同情不过来,她只问:“那些去抢劫屠戮村子的人,是不是本就是雀组的人伪装的?”
俞洲平摇头,“暂时不清楚。”
过去太多年了,要调查起来太难。这一次突然去查那个村子,还是因为这边的特务多得不正常,许多都有看似正常的身份,像是在这边经营盘踞了许久。并且有几个人的身份追源起来,竟是来自同一个村子,这才引起了军方的重视。
但俞洲平觉得林宝芝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一个也不是多富裕的小村庄,怎么会连番遭到土匪的抢劫呢?没有道理的。
想到那些和陆叙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无辜百姓,他没法轻松起来。
“那按出生地调查,应该就能揪出许多有问题的人吧?”林宝芝去抚他紧锁的眉心,“事情有大进展,你应该舒眉才对。”又开玩笑道,“你再皱着眉,当心明儿老十岁。”
一听会老,俞洲平立马展颜,又顺势道:“我老十岁,你会不会就嫌弃我了?”
“你猜?”林宝芝反问。
“我不猜。”俞洲平强势道,“反正不管我老不老你都不准嫌弃我,当然,我也不嫌弃你。”他细细端详林宝芝的脸,突然来了一句,“我皮肤比你好,五官也比你好,到时候肯定是你比我显老。”
林宝芝眨了一下眼,真想糊他一个巴掌,有这么说话的吗?虽然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挥开他的手,在炕上站起来,跳高摸出房梁上一个小木匣,把小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点钱票。
想来这就是林宝芝的小金库,俞洲平没想到她挺会藏,反正他之前没发现,默不作声地看她把新得的奖励装进去,再用力跳高放回原处,挑眉道:“你不怕我哪天偷了去?”
林宝芝轻飘飘地扫一眼他修长又指节分明的大手,淡淡道:“这地方除了我只有你知道,你要是敢偷,我就剁了你的手。”
先前钱票少,她用小布包装着随身带就行,可她想着哪天钱多了,随身带着不方便,也张扬,这才特意给自己做了个木匣。
俞洲平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这么漂亮的手,你舍得?”
“没我的钱漂亮。”林宝芝不假思索地道。
俞洲平幽怨地瞪着她,告诉自己,要当个大度的君子,不同林宝芝这种唯财是也的女人计较。
林宝芝不理他,找了本从林文俊那里借的初中课本看了起来,而俞洲平则支着下巴闭眼打起盹来,屋里安静得只余窗外有点大的风声,偶尔路人的脚步声、说话声,不甚明亮的光线,以及互相的呼吸声。
时间在这种沉默中慢慢地流淌,悄悄滋生了很难言说出来的温馨和平淡,大概过了小半个钟,林宝芝把书本收起,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她有意放轻了动作,但俞洲平还是很快从浅眠中醒来,视线未曾聚焦,他本能就去寻找林宝芝的身影,看清她在灶头间忙碌时,眼角不期然弯了起来。
林宝芝一眼瞥过去,“醒了就快点来烧火。”
俞洲平喜欢她冷酷暴力的一面,喜欢她聪明理智的一面,也喜欢她现在很有烟火气的一面,一天比一天喜欢,以前想象不出也懒得想他未来和别的女人组成家庭是什么情景,现在却是有了生动的画面。
就突然想撒娇,于是,他很理直气壮道:“林宝芝,我今天跑了一趟县城,很累了,你要允许我偷懒。”
青年眉眼弯弯,嘴角含笑,表情软乎,林宝芝明知道他在撒娇,却也没出息想纵容起来,她暗暗鄙视自己一下,用没什么气势的声音道:“随便你。”
晚饭做了一道萝卜腊肉汤,一道鸡蛋炒韭菜,贴了粗粮饼,两人一猫吃得无比满足。
林宝芝顺了一下肚子,头脑里想到什么问什么,“你说过你两个哥哥是军人,他们成家没有?”印象中好像就没听俞洲平介绍过这点。
俞洲平嫉妒地看一眼只负责吃和玩,什么也不用干的猫大爷,用抹布擦干刚去洗碗弄湿的手,坐回炕上,说:“没有,俞副司令的婚姻给了他们阴影了吧,连对象都懒得谈。”
反正他从没见他们带对象回过家,倒是听到俞副司令催婚过几次,但他那两位哥也是倔脾气,只当没听到,逼得急了,干脆睡部队里的宿舍不回家了。
而他妈没立场去催,反倒要劝着俞副司令别催得过猛,让他尊重他大哥二哥的意愿。然后呢,他大哥二哥的外家又以此为根据,说他妈对继子不上心,不想他们成家。于是,他妈成天板着脸皱着眉,整个俞家时常萦绕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林宝芝不知说什么了,俞家的家庭关系太复杂了,没法简单说谁错谁对,她从小又没有经历过家庭,更搞不懂了,但她觉得,三个孩子都生活得不大高兴,俞副司令得负很大的责任。
俞洲平看她无言,倒是想起了一件他之前忘记说的事,道:“我今天和我妈打了电话,同她说了你的事,她很高兴,让我给她寄张你的照片回去。”
林宝芝闻言怔了怔,莫名感觉到害羞,低头玩了一下手,说:“寄照片就免了吧,我也没照片。”
俞洲平不依,他也想要张林宝芝的照片,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公社照相馆拍。”听说把对象的照片夹钱包里是恩爱的表现,他怎么能错过这种秀恩爱的方式呢?
俞洲平精神忽然振奋,做起了计划,“各自先拍几张单人照,再拍几张合照,然后洗两份,我们一人拿一份,不对,要洗三份,还得给我妈寄几张呢。”
林宝芝不理解他的突然兴奋,想到上次复印时顺口问的拍照价格,那不是一般贵,是死贵,拍板说:“最多拍三张。”一人一张单人照,再拍一张合照,足够了。而且也不用洗三份,洗两份就好,她拿不拿照片都无所谓的。
俞洲平一眼看出她心疼钱,脸上大大两个肉疼的字眼就差写出来了,吐槽道:“林宝芝,你知不知道你有变守财奴的趋势?”
“我乐意。”在林宝芝这里,守财奴不是个贬义词,不会守财,她小时候早饿死了。当然,该花的她不省。
俞洲平哼了声,决定拍照时用美色撒一下娇,他发现了,林宝芝是个颜控,极喜欢他这张脸。他忍不住摸了摸,还算顺滑,以后得用点护肤霜保养一下,雪花霜该安排上了。
在林宝芝极力捍卫自己守财奴的尊严时,林淑慧洗碗时因心不在焉摔坏了两个瓷碗,并且,碎瓷片把她的手掌割伤了,血液顺着掌心残留的水液瞬间蔓延开一大片,看着挺吓人,她放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又长又变调,在夜晚听起来尤其渗人,林家人全都一骨碌慌忙地跑出了房门察看。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王小英本能地问,然后在看清林淑慧脚下的碎瓷片和她手上的血时,声音戛然而止,担忧没有,反而想骂人了。
一个小小的割手,居然也好意思叫得比那待宰的猪还要凄厉,吓得她心脏差点骤停。又忍不住撇嘴,连碗都洗不利索,怕不是以为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
杨爱荷轻轻给被吓到身子发抖的宝春拍背,领着她和儿子回了屋,林淑慧的事,她一点不想管。
林老太看了看那两个碎碗,顾不上心疼,走过去瞧林淑慧的手,伤口看着挺长挺深,她语气不自觉带出一点责备:“怎么这般不小心?先回屋擦点碘酒吧。”
林淑慧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却只得林老太这句话,又气又委屈:“奶,如果不是你叫我洗碗,我怎么会被割伤?”她自觉这个伤口很大,强烈要求,“我好痛,你快帮我请张医生过来看看。”
林老太已经有点认清她的本性了,凡事都喜欢把罪过推给别人,自己永远是无辜的,是不得已的,她脸上的关切淡了点,说:“你既然不想干家务,那明天开始,你和你爷去上工吧。”兴许就是从不逼林淑慧干活,总是顺着她,才养成她这种傲慢、自私自利、不知感恩的性子。
王小英在旁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张医生这两天有事休假回家了,不在。”
林淑慧不敢置信地看林老太,她竟然要求她去上工?下意识地喊林老爷子,“爷爷,你看……”
林老爷子不等她说完,打断道:“你奶说得对,家里养不起闲人,你明儿就和我去上工,现在是堆肥的活,不太重,你也能干。”
林淑慧手凉心凉,眼里的怨恨再也藏不住,排山倒海般泄出来:“我的手受伤了,你们不找医生帮我看,反倒逼我去干活,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我活该被你们磋磨。”
“磋磨?”林老太眼眶热辣辣的,浑浊的泪水在里头打转,“你最近经常上公社,哪次向我要钱我没给你?你每天在家,最多洗个衣服,洗个碗,连水都不挑,饭都不做,你说我磋磨你?”
她哈哈哈大笑起来,悲痛道:“我对宝芝都没对你这么好,现在看来,是我做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对你太好。”
林老太说完抹着眼泪进屋了,看都不想看林淑慧一眼,她的手流点血反正也死不了,残不了,就这样吧。
林老爷子恍惚想到分家时,林淑慧说要在他们两老身边尽孝,报答他们;逼婚时又说等她嫁进高门,她要接他们两老上京都过好日子。哈哈哈哈哈,他也大笑起来,指望一头白眼狼报答,真是痴心妄想。他佝偻着腰背,缓慢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林淑慧慌了,两老是不打算管她了?她头一次想到了黄翠花,忙看过去,哀求道:“娘,你帮帮我。”
黄翠花还没说话,林老二先开口了,他用命令的口吻吩咐道:“她娘,你去拿碘酒和布条出来,给淑慧包一包。”
话一出口,院子里其余人都有点惊讶和不解,这个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男人,自换女真相一出,对妻女父母都表现得异常冷漠的人今天是变了性?
黄翠花也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男人,看了两秒,她垂下晦涩不明的眼眸,让林淑慧进屋。
林文俊什么都没说,默默去收拾那些破瓷片,想着林宝芝什么时候能带他进山,他已经不想在这个越来越诡异的家里呆了。
林宝芝不知道他的心思,她自己其实也有点着急,进入十二月,气温更低了,再不进山,很可能就得等明年春天了。可她对着那页火鲲鱼的地图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名堂。这地图简略得不像是地图,倒感觉是一条曲线,只在尽头前有一点标注。
苦眉又琢磨了两天,琢磨不出来,林宝芝索性放下,决定先去县里请了秦然一顿饭再说,顺便把他该得的奖励分一分。其实没想这么急切的,可谁让秦然专门寄了一封信过来提醒。是的,秦然给她寄信了,中午收到信时,俞洲平恰好也在,差点没醋翻天。
理所当然的,隔天上午的县城行成了两人行,俞洲平出门时,特地把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自罗柏让公社领导同李队长打过招呼,李队长已经不管俞洲平上不上工了,请假这道程序都给他免了。
自然有知青向他抗议,李队长一句话打了回去,“他不上工也能自己吃上饭,不求大队借粮,你能吗?你能我也不管你上不上工。”
那知青自然是不能的,悻悻地走了。
李队长心里门清着呢,绝大部分知青家境都是很一般的,有能耐的也不能让子女下乡来吃苦,偶尔家里会寄一点微薄的生活费过来,但不足以覆盖平日所需,一天不上工可以,经常不上工就等着饿死吧。
像俞洲平这样的少之又少,有公社关系,京都人,家境好,又救过他一次,他傻了才去为难俞洲平。
条件这么好的人,竟让林宝芝拿下了,李队长也向王小英一样,感慨林宝芝不凡。又替自己小儿子唏嘘,他好心想撮合他们,李健壮居然嫌弃人家林宝芝,看,人根本不稀罕你,转身就找了一个好十倍不止的人。
俞洲平不知李队长还撮合过林宝芝和他儿子,要是知道,他大概看到李队长也得给他臭脸看。
他把衣冠整了又整,借过林宝芝的镜子,左右照照,360°没有一度是不完美的,放下镜子,意气风发道:“林宝芝,我们走吧。”
林宝芝似乎看到了他身后硕大的孔雀屏,无力吐槽,撕开想跟上来的黑猫,同他出了门。
有的人,不想碰到,却又总是会碰到,比如林淑慧。刚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林宝芝就发现林淑慧也在同一辆车上。
自然,林淑慧也看见她了,隐晦地剜了林宝芝一眼后,扭过了头去。她现在没心思对付林宝芝,她要专心致志地想一会见到秦然后,要怎么告诉他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让他快点把她接到县城住,林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她原先是计划通过莫振中慢慢和秦然接触,让秦然自然地爱上她,但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莫振中对她忽然冷了下来。上次的约会公然放了她鸽子,任她一个人尴尬地在国营饭店门口等了许久。
她等得心烦意乱,快要走时,来了一个自称是莫振中姨妈的女人,问她是不是林淑慧,她回答是,然后那女人假惺惺地对她表示了抱歉,说莫振中有事来不了了,托她转告一声,她忙着就来晚了。林淑慧失望地离开,没走出几步,听那女人淬了一口,意有所指地自言自语:“有人啊,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什么名声。”
林淑慧不傻,她很快意识到是莫振中找人打听了她的情况,对她嫌弃起来,因此约都不愿意赴了。
莫振中知道她的身世,秦然肯定也知道了,秦然本就对她不大感冒,林淑慧想她能快速抓住秦然的心的办法,唯有她对未来的知悉。
不是所有人都像俞洲平一样,不懂她的价值的,林淑慧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捏了捏兜里的15块钱,她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因为她没有后路了。
她捏兜的动作有够明显,有人暗暗瞧在眼里,偷偷朝林淑慧靠近了一丢。
林宝芝看到那不善的眼神了,也不生气,但有人气上了,脸黑得吓人。这人当然是俞洲平,他挪动身子,用宽背挡在林宝芝前面,隔断她和林淑慧间的视线,阴沉道:“下次她再剜你,你就给她一个教训。”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欺负女人,但林宝芝完全有能力去教训她的。
“不痛不痒的,随便她剜。”林宝芝无所谓道,林淑慧也就只能眼神偷偷逞点威风,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因为她拿捏着她的秘密。
“她这种偶尔发点小疯的模样,烦死了。”俞洲平眼神浮起了一点克制不住的暴戾,疯又不够疯,乖又不够乖,凭白恶心人。
林宝芝看他浑身的低气压都要让周围人察觉了,失笑:“俞洲平,你再继续放冷气,就要结冰了。”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林淑慧自视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即便放着不管,迟早还要受到大教训。
就像是郑富强那样,你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人会让你知道。
下了公交车,林宝芝和俞洲平问了路,直接往运输队的家属院走,秦然信里特地写了,他今天休息,会在家等着,林宝芝不怕自己走空。
快走到家属院时,林宝芝发现林淑慧还跟在身后,她和俞洲平对视一眼,猜测道:“她该不会目的地和我们一样吧?”
事实证明,不仅是目的地一样,连找的人都一样。林宝芝刚麻烦了一位恰好出门的婶子让她帮喊人,耳边就听到林淑慧说找秦然。
俞洲平挑高眉头,揶揄道:“林宝芝,我就说了吧,有的人表面看着是不错,私底下就说不定了。”能和林淑慧交好的人,品性能正到哪里?俞洲平绝不承认,自己是带有色眼光看人。
林宝芝不是很苟同他的话,林淑慧看着和秦然不熟,但也没马上反驳,到底她和秦然只见过一面,不了解他是什么人。
林淑慧比林宝芝慢一步到,没听到她找的也是秦然,只是不高兴地逼问:“林宝芝,你来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林宝芝送了她四个字。
“你这个……”贱人,林淑慧脸扭曲了一瞬,及时吞下脏话,压低嗓音道:“我不管你做什么,你一会,也别管我做什么。”
林宝芝有深意地看一眼她衣摆处掉出来的一根很大可能是缝兜里防钱包掉出来的细绳子,偏头过去不搭理。
秦然家,他连接听到两个人帮忙带话,说有姓林的姑娘找他,从激动转向懵逼,除了林宝芝,还有哪个姓林的找他?
秦妈眼尖,看出这几天儿子神思不属,猜他是对那个女孩子动了心,也二十多的年纪了,该成家了,她是乐见其成的。以往她托人给儿子介绍过几次,秦然都不满意,并且严肃告诉她不要再给他介绍,他要自己找。这个大儿子主意正,不大喜欢旁人干涉他的决定,秦妈便无奈作罢了。
现在有姑娘找他,两个中该有一个是儿子中意的吧?秦妈眼睛亮晶晶的,交代:“小然,你要不让人家姑娘上门坐坐,正好家里糖果零食都有。”又补充一句,“两个都请过来也是可以的。”正好给她掌掌眼,看看哪个更适合当儿媳妇。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添乱了。”秦然换上一件他新做的棉衣,出门了。他倒是想请林宝芝上门坐,但人家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这次前来,还带着她那位占有欲大得恨不得杀了他的青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