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亲情什么的,有些没意思
这个“他们”不止是指林家人,也指整个村里的人。俞洲平听出她的意思,皱眉几步走到她面前,“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公开吗?”
林宝芝微仰着头看他,青年凌厉的眉眼这一刻似一柄出鞘的剑,寒气逼人,她没害怕反而弯了点眼角:“俞洲平同志,我是在提醒你,你要是真上我家拜访了,他们就把你和我锁定在一起了,你真想清楚了?”
这年代农村不怎么兴谈恋爱的,见父母就相当于定下来了,她倒是无所谓,就是青年这小小年纪,林宝芝想给他一次反悔机会。
俞洲平哼了声,不是想藏着掖着以后好反悔就好,但他还是大高兴,“我不是一开始就说是很认真的吗?你难道不相信我?”
林宝芝半真半假叹了口气,“那谁叫你年纪这么小?”还幼稚得很,和只猫都要比一比。
年纪小是我的错吗?俞洲平气得两颊鼓鼓,用力凑过去啃了口她的唇,在她的抗议中退开一点点,威胁道:“以后不准再拿我年纪说事,不然我吻晕你。”
好别开生面的威胁,林宝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她没记错的话,每次深吻到最后喘得不行的人都是他吧?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这种威胁话的?
“怎么,你不信?”俞洲平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脸色又有转向阴恻恻的趋势。
“信,非常信。”林宝芝随口敷衍了句,准备去做晚饭。生活隐藏在一日三餐间,是每日每日重复的劳动,林宝芝并不讨厌,甚至每次做饭,摸着食物,她都由衷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满足,这个世界是真切地给了她想要的安稳。
“我要在这里吃晚饭。”俞洲平对她懒得应付他就老是随口敷衍的样子又气又无奈,最终决定化悲愤为食欲,最好能把林宝芝这小财迷给吃穷。
林宝芝没马上回答,看了下柜子里的粮食,估算了下以俞洲平这种在她家频繁蹭饭的频率大概能吃多久后,丝毫不客气道:“我的粮食不够两人吃到发粮日,你要蹭饭,下次拿你口粮过来。”
拿口粮过来,岂不是说能天天蹭饭了?俞洲平是很乐意的,就是遗憾不能吃穷她了,哼了一句算答应了。
没一会,他想起最初的话题完全被岔开了,忿忿地重提:“你别想揭过先前的话题,什么时候带我上你家?”
“你方便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呗。”确认青年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林宝芝也不扭捏,就是感觉奇怪,“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爹娘放出话,打算要给你说亲。”俞洲平说到这,心里有点气,不是气林宝芝,是气林老太和林老爷子。女儿十几年来没好好养过,长大了却又想做她的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村里人条件差,配不上林宝芝,想给她说亲,也该找条件好一点的吧?
他敛目掩去火气,自觉去灶间烧火,动作挺麻利,林宝芝看了眼,大少爷不排斥干家务活,挺好。
“我不知道这事。”林宝芝老实地说,眉心沉了沉,她已经把话和林老太说开了,林老太却还是不听,是觉得她是负气,不是认真的?还是单纯不想尊重她的意见?
“我料你也不知道。”俞洲平扬了一下眉,林宝芝要是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也不用在她这吃晚饭了,气都气饱了。
林宝芝清炒了一碟白菜,蒸了半边腊鸡,蒸鸡的时候,顺便在锅边贴了几块玉米饼,一顿饭两人配合着,不大会就完成了。
盛上桌,俞洲平吃了几口菜,说:“林宝芝,你厨艺见长了。”
天天做,一天两三顿,厨艺再不涨手得钝到什么程度?林宝芝心无波澜,挑高眉头:“说来我没尝过俞三少的厨艺,下次要不让你动手?”
俞洲平咀嚼着咽下嘴里喷香的肉块,异常爽快道:“好啊,但你保证不能嫌弃。”
保证不能嫌弃?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林宝芝怀疑地看过去,对面青年笑得异常纯良,她瞬间有个不好的猜测,“你该不会做饭水平是不能下咽吧?”更甚至,味道是接近魔鬼营养剂那种水平?
后半句她默默地吞下去,等青年答话。
俞洲平毫无被戳穿真面目的羞耻心,笑容又灿烂了两分,“我妈吃过一次差不多节食两天的水平吧。”
俞洲平心里是不甘心自己这么菜的,奈何他尝试了好几次,一次味道比一次黑暗,为了不浪费粮食,只能作罢。
林宝芝无语半晌,说:“那你还是烧火洗碗吧。”别霍霍掉她珍贵的粮食了。
什么吃一次节食两天,听起来就好可怕。
两个人胃口不小,再有一只超能吃的猫,饭菜全部吃了个光光,俞洲平休息了一下,起身收拾卫生。收拾完返回炕上,他道:“你说什么时候都能去拜访,那就定明天傍晚吧。”他不想拖下去了,万一林老太真找了个男人让林宝芝去相亲,他能呕死自己。
林宝芝刚想说行,对面青年突然懊恼地抓了一下头,改口说:“明儿不行,我明儿准备不来上门礼。”他忘了,他暂时不便去公社买东西,总不能这也麻烦林宝芝吧?那他的脸他当男人的尊严干脆全撸下来不要算了。
林宝芝倒真忘了上门礼这茬,她是不介意这点礼数的,但青年好似很介意,说不定林老太等人也很介意。
“罗营长还没把公社里的特务揪出来吗?”林宝芝问。
俞洲平摇头,“还没有。”他虽然没去公社,但他从山里回来提了一下那些人注意到他并打探他的情况后,罗柏就暗中安排了好些人埋伏在了清水大队附近,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二来是为了抓到那些人。所以,他只要往村头或者神牛山山脚走走,也能通过埋伏的人和罗柏互通消息。
林宝芝不禁皱了皱眉,揪不出人,就证明俞洲平一直处于危险中,说不定也连累她处于危险中,时间越长,危险等级越高。
屋里短暂安静下来,黑猫停下玩棉花球玩得不亦乐乎的动作,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看他们,喵了一声。
那床破褥子林宝芝背回来后,不再自己垫,而是把它折折缝缝,给黑猫做了一个圆形的窝,也算兑现了她给它做个软窝窝的话。黑猫的棉花球就是从窝里自己抠出来的。
俞洲平顺着声音看过去,嫌弃地咂咂嘴,对猫吐槽:“你那窝,再往外掏棉花,都要掏空了。”
黑猫自然是听不懂这不带太多贬义的吐槽的,它只当有人搭理它了,满足地趴下身子继续摆弄那个越玩越大的棉花球。
俞洲平想骂它一声蠢猫,又忍住了,林宝芝越来越把它当小孩宠,听到了又该不满地瞪他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扭回头,忽然脑子一转,有了想法,说:“林宝芝,你说我去当诱饵,把那些人诱出来怎么样?”他不想一直龟缩在村里不出去,也不想让那些人有机会离开这里,他想为陆叙报仇。
青年嘴角扬起了嬉笑,眉眼中好似一派轻松,很容易让人误会他说的不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而是玩笑性质的轻松事,林宝芝无端地生气,冷声道:“你是希望我不阻止你,也不担心你吗?”
当诱饵哪里是这么好当的,要真没有危险,罗柏不会提?军区里的大佬不会提?
俞洲平错愕了一下,林宝芝很少明确表露出关心他的样子的,他眼尾上扬的弧度大了一点,又想和她挨挨蹭蹭了,考虑到林宝芝可能会生气,他到底也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这是眼下最好的能掌握一点主动权的办法,等再拖延两天,他们发现了山洞的任务失败,说不定会凶猛地反扑报复,说不定会直接离开,我不想要那样。”
“我想留下他们,永远地留下他们。”俞洲平说着低头亲了口她的手背,感觉比一开始多了点肉,冻疮也好了许多,不再满手红萝卜似的。抬头看她脸,两颊不再凹陷得明显,肤色也褪去大半的蜡黄,显得光泽了很多,他心里想着林宝芝总算脱离了丑的范畴,嘴上继续道:“我让罗柏布置更多的人在附近,你要是担心的话,也跟着,好不好?”
俞洲平看她有了些动摇,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张扬得意:“把这事完成,我要去供销社买很多礼物上你家,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对象,我们两个以后会结婚。我爸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到时和他们说,我妈是个思想开明的人,她不会干涉我的择偶,俞副司令只在意对方家世清不清白。”
虽然整个俞家的家庭氛围差,但奇怪的是两个家长都不是老古板,都没有试图掌控他的人生,这也是俞洲平少数还算满意的点。
青年深谙坦诚这项直击人心的技能,又懂得说些软乎乎的话,林宝芝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她抬眸直视他,严厉道:“不管成不成,你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坏蛋什么时候抓都不晚,这次不行就下次。”在一个偌大并且不断强大的国家面前,一切鬼鬼祟祟试图推翻它的魁魅魍魉最终都会无所遁形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保证。”俞洲平举手发誓,又无比老实道:“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嫁给别人的机会,你只能是我的。”
说到这,他想起了那个用阴毒眼神瞪林宝芝的人,忙问起是怎么回事。林宝芝没所谓地把郑富强拦她并想娶她的事说了,郑富强眼里的贪欲和对她的不屑展现得淋淋漓尽致,林宝芝一打眼就知道他心术不正,这才狠狠教训了一下。
不过,她也没天真到郑富强之后就会识趣地收手,有些小人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永远是不记教训、不知死活的,她道:“你不用担心,对他那种人,见招拆招就好。”
俞洲平把郑富强这名字牢牢记住,若有所思了一会,说起了其他。最后,一直留到林宝芝打哈欠犯困要赶人才走。
“啊,下雪了。”俞洲平经过中井时,有细细碎碎的小雪花落到他鼻尖上,他拂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转身去看林宝芝,让她别动。
林宝芝搓了搓一出屋就很冻的手,“干什么?别磨叽了,趁雪小,赶紧走。”
俞洲平充耳不闻,“你脸上沾了猫毛,我给你摘去,快仰头。”
林宝芝有点不信,中井也就房门透出一点亮光,那么昏暗,俞洲平怎么看清的?但还是照做了,微仰着头,催促他快点。俞洲平伸出手,在她眼眶下轻轻触碰了一下,着急道:“不行,林宝芝,猫毛飞进你眼睛里了,你稍稍闭一下。”
林宝芝真感觉眼睛里有点痒,有些信了,看一眼青年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阖上了眼睛。然后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湿乎乎的舔吻落到她的眼眸里,林宝芝心脏噗通有力地跳了一下,还有什么不懂的?这货在骗吻。
雪花扑簌簌地飘下,飘在俞洲平的头发上,飘在她的脸颊上,凉凉的,只是凉意尚未真切感觉到,又很快被青年舔吻去,唇舌的热意和这凉意交替着,产生了密密麻麻的痒。从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心间。林宝芝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俞洲平的腰上,而她的腰也被俞洲平紧紧地箍着。
一场雪中的接吻持续了不太短的时间,虽没有太多的唾液交换,林宝芝的心跳声却比以往每次接吻都要来得聒噪,心脏咚咚咚地似要破膛而出,她推开青年,语气是粗鲁的抱怨,嗓音却是软绵的,听起来毫无威慑力:“我明儿冻感冒了,就找你算账。”
“嗯。”俞洲平点头,给她拂去头发上的白雪,“我走了,你关好门,小心点。”
“啰嗦。”
把人送走,关好门,检查过窗户,给中井里的野草搭上架子披上厚雨布做防护层,走回房里,林宝芝双手捧着脸颊片刻,心跳才算是彻底恢复正常。她好似发现了自己一个致命点,那就是受不了温柔的对待,每次青年的温柔于她都是一场灾难,让她理智几乎要压制不住飞走的灾难。
这一场雪下了大半夜,天亮的时候入目所及全是银装素裹,房檐下到处是冰柱,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上不了工的,大队长又用大喇叭喊村民去清路。
林宝芝上午跟着去干活,中午抽时间回了趟林家,对正准备吃饭的林老太、林老爷子道:“爹,娘,我有对象了,他过几天会上门来拜访,不需麻烦你们再劳心劳力给我找婆家。”
“什么?”林老太惊得手中的碗差点端不住,她第一个反应是林宝芝真的与男人私相授受了,绷着脸追问:“你怎么认识的?多久了?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他人品能不能靠得住?”
林老爷子比她放松,放下碗道:“是我们村里人吗?”
林宝芝装作看不见林老太的紧张和不虞,顺着他们的提问挨个回答:“是我们村的,具体是谁,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我们是上山捡柴火时认识的,大半个月了,刚确定对象关系不久,人品能靠得住。”
原本林宝芝没想那么快来和两老说这话的,至少等俞洲平当完诱饵,但她今天上午出去扫雪时,不少人有意无意过来向她推销自家亲戚或认识的人,想给她做媒,可见林老太要给她找婆家的事已宣扬得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她必须过来说一声。之所以不直接报出俞洲平的名字,是担心林老太等人提前去找他,她不想在他决定当诱饵这个关头节外生枝。
说完林宝芝冷着目光扫过林淑慧,警告她别多嘴。
林淑慧正祈祷着林老太说点什么不好听的话呢,冷不丁被她扫一眼,浑身汗毛都忍不住竖起了,心里又羞又恨,她为什么要怕林宝芝怕成这样?
林宝芝确认她收到她的警告了,就没再管她,转向林老太,听她自以为是道:“你连他名字都不愿意相告,他是不是见不得人?要娘说,你们关系也没传出去,不如就这样断了,娘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
“对啊,也不差这两天了,名字为什么不能说?”林老爷子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林宝芝目光坦荡地和他们对视,“爹,娘,我现在不说是因为我有别的考虑,不是他不能见人。我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顿了一下,神色有了些变化,变得冷淡锐利起来,“不过,我烦请你们不要再试图给我找别的婆家了,我不需要,也不接受包办婚姻,这一点,我想你们心里是清楚的。”
林老太心里咯噔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掉到了炕上,她终于意识到女儿走这一趟是来警告她的。包办婚姻,这个不小的罪名前不久被她扣在了几个来逼婚的人头上,那些人吓得落荒而逃,女儿一战出名,还因此事搬离了家。
女儿现在是想告诉她,如果她执意不尊重她的意愿,她也会跟她图穷匕见。
身体里滚烫的血液骤然间抽离了温度,心脏也哇凉哇凉的,林老太蠕动着唇挤出了一句话:“我是为了你好。”
亲情什么的,有些没意思,林宝芝凉薄地想,倒不如原生世界里她的亲生父母不喜欢她,就直接丢弃她,把所谓的情分断得一干二净为好。现在这样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老做些给她添麻烦的事,很烦。
“娘,我很感谢你,但我真的不需要,我的人生我喜欢自己来拿主意,无论以后我过得好,还是不好,我都可以负担起这个后果。”林宝芝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林家。
林老爷子露出苦涩的微笑,他错了,他在这个女儿的事上总是做出错误的判断,她是彻底地脱胎换骨,是真正地独立了出去,她的事不接受指手画脚,不接受自以为是为她好的安排。他们这些亲人能做的,应该做的是站在她后面默默地观看,默默地支持,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林老爷子把想法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艰难地道:“老婆子,以后宝芝的事,所有的事,我们都别管了。”没有尽心养过,没有付出过什么,就没有权利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