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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湫峪天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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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后生啊,务必勤勉刻苦,练习武艺不得松懈。”  菅暧长老语重心长地叮嘱,挥了挥手,打发弟子们继续忙活自己的去。  左右恭敬行礼,又开始了僵硬的伪君子剑法。  “代代无穷已,犹如积薪,后来者居上。”  菅暧长老端着淡定姿态,捋捋须,点点头,又拉住太璞,往稍远处走了几步。“咿~怎么……依老夫所见,这套剑法施展巧妙,方才弟子们挥舞之情形,远比你闭关时更加熟练了些。”  姜还是老的辣。  尽管他不爱此道,却多少瞧出点东西来。  太璞笑问:“长老夸我教徒有方?”  菅暧长老哈哈一笑,“不敢不夸。”  待神色收敛些,他又道;“你呀,别称我为长老了。你我皆为长老,管我喊道号即可。长老长老的,怪不习惯的。”  “尚未习惯?”  差点,就要说出口了。  但太璞不过莞尔,且不置可否,缓缓说道:“阿者不在辅弼峰推演天机,怎么想起我了?阿斫被委以重任,不得不日日在此操练。”  菅暧长老来不及丢一个同情的眼神,只顾神秘兮兮道:“太璞子,出事啦。”  “何事?”  不怪她冷静,次数多了,就变得麻木了。  毕竟,菅暧长老的怕死性情,往往从他一惊一乍的作风中窥见丝毫。  “宗门近来平安无事,也无甚趣事发生,阿者从哪得知了的大事,可曾禀明宗主,亦或者听心长老?”太璞淡淡问道。  目光随意一撇,竟见他衣带染尘,不由揶揄,“敢不敢现在就去找宗主禀告?”  若十分危急,应当立刻觐见。若不敢以邋遢貌去寻宗主,那便算不得紧急,又能是什么“大事”呢。  湫言宗皆知宗主癖爱清洁,为免尘土浊物污染,几乎足不出户,凡能纡尊召见对方一面,就已是大大的恩典了。  可身为宗主,贵为掌教,难免要与众人一起商讨机务,届时又能扯出什么荒唐借口,推托自己无法亲临会面的无奈?隋知寒尽量适应,却弄出了一个分庭施礼之法。  彼此之间,设帷幕,垂薄纱。又添一座阿迦炉香,燃烟袅袅,不绝于楹桷,深怕沾染浊气,连累自身呼吸不畅,衣冠都会污秽不净似的。  阖宗上下习以为常,既是体谅,又有瑕不掩瑜之故,多赞叹其天赋资质极高,种种光辉自然掩盖了这小小不同寻常之处。  菅暧长老却始终为此郁郁不快。  他老人家擅长星术,自认演算之才无双,可谓一代得道高人,岂料隋知寒这小子眼瞎,无视他一身的流光风骨。  小瞧他的星算本事,便是嫌弃他的皎洁星辰。  每次他披霜戴露地拜访,宗主都不咸不淡道一句“落座”,只为止住他那前进的步伐。  菅暧长老不傻,自尊之心被深深伤透了好几回。  可他矛盾啊,觉得受到冒犯,又觉得不该斤斤计较,认为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该大气大度大方才对。反反复复地想着,这般的天人交战,反而使他自己生了几场闷气。  “我这邋遢的浊物,哪敢去见宗主,宗主也不见得想见我。”他哼哼了两声。  太璞笑道:“宗主日理万机,将我等遗忘了最好,你我乐得逍遥不是?”  菅暧长老愁了脸,“唉,逍遥不起来了。老夫不愿,宗主亦要来找啊。”  “看来阿者嘴里的大事,自有旁人告知宗主。”  “迟早你也会知晓。”菅暧长老颔首。  “到时候,太璞长老替老夫美言几句。”  菅暧长老冲太璞眨眨眼,语气不似平常的横秋沉沉。  八成真的摊上什么事了,至少是他无法独善抽身的。不过,要紧应该不怎么要紧,总不能宗门有难,堂堂长老还激动得两眼发光。  到底是受刺激了,还是兴奋期待着什么。  一时,难免糊涂。  “我很忙,懒得理。”  太璞眸光似清波,浅淡流转向对方,悠悠道:“今日课今日毕,我有授业之责,倘若众弟子功力稀松,听心长老可会请我喝茶谈心。阿者再叨唠不休,岂非陷我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稍稍侧身,留意四周动静,见弟子依旧勤勉修炼,心底多少坦然几分。  菅暧长老嘿嘿笑道:“瞧你说的,谁没被山听心骂过几回。”  说的也是事实,竟无法反驳。  “阿者请讲。”太璞扬唇,无奈说道。  菅暧长老竟瘪瘪嘴,没趣道:“阿斫不好奇听心长老最近忙些什么吗?”  见太璞沉思不语,他终于又来了兴致,凑近身,挑眉开解道:“听心长老忙啊,宵衣旰食,劳心劳力,老夫常见此情此景,实在痛心不已,恨不得以身代之。”  说到动情处,抚手叹息,像真的有在同情。“奈何邪道不灭啊,时时为非作歹,竟又动歪念,敢对本门不利。”他徐徐而谈,又啧啧几声表示惋惜,“听心长老不容易啊。”  “行啦。”  太璞受不了了,为何每每都要啰嗦一堆。她面上不显,语气却流露一丝不耐烦。  “有泪莫轻弹,长老你可别哭。”  菅暧长老讪然,收起假意拭泪的袖子。  咳嗽两下,才平静道:“前段时间,湫渊琹山附近聚集诸多魑魅魍魉。此事,你可曾听闻。”  “略有耳闻。”  太璞莞尔,“听闻我出关前,蚩血盟试图闯阵法,但不知为何,他们反倒内讧起来,更不知为何,又莫名消散无踪迹。”  宗门言及邪魔卑劣至极,幸亏被长老进阶太虚境界的漫天灵炁震慑住了心神,故而不敢不畏惧,不得不退。  众人以为蚩血盟仍旧执念于湫烟镜。  三

    百年前,圣主靡玄意欲染指此神器,若干年后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不过有人觉察出一丝端倪,毕竟太璞子曾与蚩血盟军师立下血誓,缔结两百年内不得互相攻打的约定。这两百年还没到,怎能不信守承诺。  不信不兴,不诚不行。  军师獍并非起一时之念,而不谋长远之人。  湫言宗不是天真痴傻,他们只是明白立身立足的道理,无论在何处都该奉为皋臬。  所以敌退之后,他们暗中调查不止。  “蚩血盟狡诈,骗吾等日日苦守阵眼,岂料真实目的,竟是为了冢中随葬之物。”  “啊?”  太璞愕然,“湫峪有何宝物?”  究竟何物,值得劳动折腾。  难以想象啊,蚩血盟会穷得揭不开锅?一晃数十年,都沦落盗窃陵墓为生了,简直匪夷所思。  菅暧长老压低声音,“古怪得紧,那阵仗可不是来行偷窃事的。”话语微顿,又瞅向太璞,问道:“长老你说呢?”  “我也好奇。”  倏忽,太璞面色凝重,甚至悲愤莫名。  “竖子猖狂,敢对长者不敬。”  看来十分生气,气到根本没精力搭理菅暧长老的试探。  “湫峪竟会遭窃?”  她怫然又道:“挑衅之至,你我岂能容忍。”  怒归怒,声音不高不低,没有引起任何弟子的侧目。  “若宗主有命,我必当追随菅暧长老,一同前去讨伐逆贼。”  “确实,确实……”  菅暧长老点点头,刚顺着往下讲,赶紧卷回舌头。  “不不不,怎么扯到老夫身上了。”他叫苦道。  但他神智清明,忙将祸水转移,龇牙道:“无耻主意,无耻恶徒,这般作孽,也不怕短折而亡。吾等定要仔细追查原委,讨回一个公道。”  “敢想敢做,却不敢留下受罚。哼~当真是无胆鼠辈。”  “无胆鼠辈,本事不小,你说他们如何做到全身而退的?”  “我等光明磊落,可学不来这些无胆鼠辈的伎俩。”  “啊呀~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太璞长老对那些卑鄙伎俩知道多少,不妨讲讲嘛。”  “空谈有何意义,不如待你我讨逆诛邪之际,再慢慢诉说也不迟呀。”  “……”  两人越走越僻静,互相咒骂着蚩血盟,并且打起了机锋。  突然,太璞意识到了不对劲,“既藏于棺椁之中,怎会有人察觉宝物丢失,又怎能断定是蚩血盟犯下的恶事?”她眉头微蹙,像在极认真地思考。  然后将疑惑抛给菅暧长老,问道:“究竟哪位前辈惨遭不幸,连身后都不得安宁?蚩血盟与我湫言宗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挖坟掘墓,难不成连遗骸都被挖掘出来鞭挞几下?”  那语气凄厉,令闻者伤心。  菅暧长老一时心烦意乱,脱口叹道:“衣冠冢而已,倒也还好。”  凡湫言宗弟子,辞世后归葬湫峪。  那里群麓环绕,峡谷包围。高耸的山峰,刺破苍穹的白云,衬得天池如镜,折射出澄澈而斑斓之景色。  景色自然举世无双,山峦峭拔,悬棺林立。  无论身份高低,皆不分尊卑贵贱。众生平等,如朝露,若飙尘,共填谷壑,永镇山河,彼此之间,何必再以世俗之心强行区分。  自古以来,飞升成仙视作蝉蜕,即脱离原初的肉体凡胎。若有弟子羽化得道,湫言宗依然会妥善保管其遗物,立上一个衣冠冢,好让后人借此悼念追慕一二。  可惜千百年来,成仙者寥寥无几。  而衣冠冢之所以是衣冠冢,并非因为什么兵解入道,跳脱三界之外。  逝者大都魂归故里罢了。  修行之人,平生所愿唯独修仙。或离家千万里、骨肉分离,或斩断俗欲、不敢留恋任何凡情,自以为心不乱,便能得长生。但临终时,方明内心无比思念故乡。  故乡,故乡,故去才知回想,一切皆可成痴念。  “丢了什么?”  太璞随意问道:“阿者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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