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静安寺的小僧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安民夫人！皇上这可真是老糊涂了，居然给苏长史这么大的面子，任他在朝堂上胡闹。我就纳了闷儿了，他家小媳妇不就是平时给别人两口剩饭，如今破了个案，就赏了她安民夫人的称号，这是不把我们这些正经夫人，放在眼里了么吗？论破案，妹妹不比她厉害百倍。你破的可是大唐统领之死的案子，她那是个什么鸡毛蒜皮啊。”
“姐姐，你别说了，越说我越气。她人是好，我承认她各方面都厉害，可勾搭的邢捕头歌舞坊都不回了，如今倒与我像是个陌生人。”
今早送长史夫人出门，邢捕头就在门外，一见我与他对视，转头便跑。
“你说那小子？他居然敢这么对我妹妹，活腻了吧！我本就不喜欢他，回头我上衙门把他办了，再给你派个武功高手过来，保你夜不闭户万无一失。”
“那倒也不用，他也没怎么我……”
我支支吾吾，难以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
“话说回来，你这次得帮姐个忙。”
“姐姐吩咐就是了？什么帮不帮的。”
陈玄灵眼一眯，一股泼劲儿挂上眉梢。
“那个安民夫人，你去偷偷勾搭勾搭，听说她喜欢在坊间游走，你便找个机会和她交好。言多必失，我倒想看看她有没有珠玉之瑕。”
陈玄灵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和猎户有任务没有完成。该死的邢捕头，差点耽误我大事！我得在这几天抓紧调查，苏长史为何突然煽动群臣修缮寺庙的事。苏怀青是个好突破口，如此便可一举两得了。
“这个交给我吧，姐姐，一会儿我便约她一起外出踏青。正好儿，她也想要与我同去。”
陈玄灵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在你的宴席上，她看了我的舞，表示很是喜欢，全都是姐姐的功劳！”
“哼，我的人用得着她评判，当自己是什么仙子下凡呢！”
翻了个大白眼，陈玄灵放下茶杯。
“我还要回去给夫君做药食，就不陪你闲聊了，尽快完成任务，我可等不及听到你的好消息了，哈哈哈哈……”
一串让人发毛的笑声，飘荡出了歌舞坊。
立即行动，我递了话去长史府。
不多会儿，我与苏怀青换了男装，走在了城外的山路上。
“阿蛮姑娘平日里，除了经营歌舞坊，可还有其他喜好？”
“挺多的，只是在这都玩儿不到。”
苏怀青微微惊讶，随即问道。
“你不是长安城中的人吗？”
“当然不是啦，只有外地人才会干我们这种贱民的活儿吧？”
其实我心中暗暗不满的情绪，是来自原本的生活。
“你不要这样说，整个长安城，都是由四面八方而来的人组成的，没了谁，都是大家的损失。”
“你总是这么温柔体谅别人，从来不会发脾气吗？”
苏怀青躲开我的直视，向前快走了两步。
“如果生活如意，脾气自然就会少一些。再添些信仰，那便不怎么会心有不满了。”
我不知她为何加快脚步，赶紧上前跟上。
“你信佛？还是信道？”
苏怀青不言语，直到爬至山顶，才回头停下。我顺着她示意我的方向看去，一座寺庙已经伫立面前。
——静安寺
这就是苏长史主张修缮的寺庙吗？果然陈旧，凌乱不堪的石阶从青苔中浮起，接引着我们盘入围墙后面的院内。太好了，这次出来真是收获颇丰。
“苏施主，有礼了，不知您今日过来，悟尘正在晚课。”
一个扫地和尚看到我们，迎上前来，很显然他们是熟识，苏怀青示意不用他招呼，带着我径直进了主殿。
我从没进佛寺上过香，此刻感觉有些拘谨，紧紧跟在长史夫人身后有样学样。
盆中净手，点燃香烛，跪坐蒲团，我二人闭上双眼，开始静心沉思。
“你有没有后悔做过的事？”
我对苏怀青突然的发问，表示诧异，一时不知作何答复。
“我曾经做过很懊悔的事情，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佛，它跟我说，无怨无悔是上等之人，有怨无悔是中等之人，有怨有悔是下等之人。纵使不能做上等人，至少要做个中等之人。于是我便放下过去，得了些自在。”
“你是在开导我吗？”
“你有需要我开导的事吗？”
我被她如此一问，瞬间语塞。我此刻心中最大的后悔，无非是与那个讨厌的男人吵闹了一通，彼此尴尬回避。他与这庙堂大殿里的其他诸愿相比，甚是渺小，但奇怪的是，却占满了我所有的思绪。
“你跟朋友吵过架吗？”
“当然，而且还是最好的朋友。”
“那他和你重归于好了吗？”
“嗯。”
苏怀青轻声回应，并未再详细说下去，我也就没再追问。
“那便好，还有救。”
姓邢的，你若赌气不回歌舞坊，那就是你小心眼，没气量。
“有时候相处的关系过于紧密，便少了尊重，朋友再亲，也要想想自己行为，是否伤了对方颜面。夫妻之道亦是如此。”
她一言点醒了我，之前我确实言行过火，怕是伤了邢捕头的颜面，此时内心懊悔不已。
“施主们，一起食些斋菜吧，天色晚了，回去怕是赶不及晚膳了。”
一位老僧人端着膳桌走进大殿，我本焦心想回去歌舞坊，但一个小僧的出现让我改变了主意。
“悟尘，坐下陪施主用饭吧。”
老僧人请进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眉清目秀，纳衣一尘不染，抬头一瞬宛若清水泛起的涟漪，透澈纯洁。
寺庙还有请小僧陪坐用餐的业务呢？
没等我发问，小僧便坐到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以及眼神中的闪躲。
“悟尘，动筷子，想吃哪个自己夹。”
苏怀青恢复了粥铺里关怀备至的样子，弯起眉眼督着小僧用饭。
得了准许，小僧微微抬眼，拿起筷子向桌上的豆腐夹去。
“怎么能只吃豆腐呢？得多吃青菜，不可以偏食，小孩子不吃菜会生病的。”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小时候妈妈每天都是这么咕哝我的。
“这孩子经常陪你吃饭吗？”
“是啊，他是个孤儿，很小就被送来了，所以我每次来会多照顾照顾他。”
如她所说，这个孩子确实身上有着孤儿的悲伤气息。但就算苏怀青格外照顾，他也没有在看到她时露出一丝喜悦，反倒是看到我时，眼神多了一丝期盼。
或许是我多想了，也或许是我不懂他们之间的情谊，毕竟我自己的糟乱情绪还没整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