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蝴蝶效应）19
（五）
“原来是这个样子。”
老板娘坐在五条悟的对面，她个子有些矮，所以身后的绿植高她一大截，看来就像脑袋上长出了花草。
五条悟想笑，也没藏，开朗了的笑了出来。
“怎么了，五条君。”老板娘迷惑的抓抓头。
“头上，你头上像长花了。”他说。
老板娘回头，这才看到自己正巧坐在了盆栽前面。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五条君有一双能够发现趣味的眼睛呢。”
五条悟眨眨眼，坐直了身体。
“我以为你会说我是小孩心性。”他忽然想到了硝子的眼神。
硝子看他时，和这个老板娘看他，是相似的眼神。
那种看到小孩子的慈爱和无奈。
但家入硝子后者多一点，而老板娘前者多一点。
“是很像小孩子。”老板娘喝了一口花茶，“但小孩子可不会担忧，喜欢是否专一坚定。小孩子只用在乎，自己的开心就好。”
他把老板娘送的蛋糕挖了一块，塞进嘴里难得没说话。
“五条君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对啊，我超级喜欢她。”他还是可以说的很坚定。
“那，你喜欢她什么？”
五条悟像被某个石化咒定住，连带着舌头也变成了岩石。
他细说不出来，他只知道，“【感觉】，我【感觉】我很喜欢她。”
“感觉啊。”老板娘苦恼的用手托住了下巴，“那你之前会喜欢我们这家店，也是因为——”
“那时的装潢，让我感觉很喜欢。”他咽下了裹着奶油的芒果粒，无论在哪家店吃，他都不会腻。
“五条君，你不能靠【感觉】来喜欢一个人哦。”
“为什么？”
老板娘往后一靠，“因为【感觉】不靠谱，甚至很抽象。也许今天你的感觉来了，所以你很喜欢。但是明天呢，后天呢。”
“感觉不会每天都来吗？”
他不懂呢。
“不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感觉可能是新鲜感。新鲜感，就是很新，很鲜活，只能一两次。因为到了第三次，或者第五次，它就彻底消失了。”
五条悟不否认这句话的理论，甚至可以说是亲身的实践，让他认同。
老板娘继续说，“我不是在劝你放弃喜欢。我只是想让你弄清楚，你的喜欢是什么？所以接下来我可能有一些问题，会比较私人，如果五条君觉得冒犯了，我就会打住，不问。”
“你说。”他很直接。
“你们见过几面？”
啊，是硝子问过的问题。
“六面。”
“那见面的时间跨度大吗？”
她是在问时间间隔对吧，让他想想——
“最久的隔了四个月，最近的就是一个月。”
“这么久？”
“因为想要见她很难啦。”
谁会想到上上签命运的人，在想要见她这件事，抽到的可是下下签。
到底谁那么幸运，能够不用努力，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天天见她。
“总有各种事情让我见不到她，就算见到了，想要二次再见，都要我邀请好久。”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这个问题有点冒犯哦，五条君我问了，你可以不答。
你是因为这样间隔的见她所产生的新鲜感，而喜欢的她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复杂，但是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喜欢的本质，不是原理这个人，而是她难以见面的新鲜感吗？
“五条君？”
“五条君你在想什么？”
他沉默不语，在想她。
在心里描摹她的样子，模拟她会出现在他客厅时的姿态。
她会从大门走到生态缸，然后屏息观看生态缸内每一个他亲自摆放的高山和溪水。
她会走到缸的侧面。
那里有一颗长不大的树，是五条悟不辞辛苦跑到涉谷的爬宠街，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凑近看，目光里带着欣赏，好像在说，选的真好。
但实际他知道，原理不会开口。
他又想起了，她说的话。
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的满足着他的需求，好像那些惊世骇俗的疑问难不倒她半点，好像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计划和行为，在她看来就是稍微动动脑的事。
一定要细致的说出，喜欢什么，他说不出来，但他能确定。
“不是新鲜感。我想见她，不是因为新鲜感。”
老板娘笑得欣慰，“太好了，不要因为短暂的新鲜感而说喜欢一个人。你要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你自己的感觉。”
可是五条悟还是有一点困扰，那是他最了解的，自己的本性。
“要怎么保持持久的喜欢？”
他太容易喜新厌旧了，不止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影响，更是因为六眼的存在。
六眼，每天都能让他接受到全新的，不同的信息。一心几用，发散注意力，是他长久以来对于六眼的使用。
可这个习惯，也不知不觉的融进了他生活习性了。
所以他比正常人更容易学会一样技能，但随之而来的，是比常人要更容易对一件事，一个技能，感到厌烦。
“五条君，你是怎么看待人的。”老板娘抛出了一个他觉得古怪的问题。
几乎想都没想，他说，“人这种生物，所有的行为，不外乎利益的得失与善恶。对自己有利，就假意善良实则邪恶。对自己无用，就冷漠也许还会刻意装善良，给那些急需的人，以求一个成就感。”
“很俯视的评价呢。”老板娘也不生气，“你能不能稍微用平视的视角来评价呢。”
他做不到，因为不懂。
被从小当做神子供起来长大的小孩，是做不到平视。
“这个问题太难了是吗？那我举个例子，就是我自身的例子。”
“好哦，老板娘。”
“五条君，你第一眼看到我先生，是不是觉得他是一个会抱着书不松手，成天泡在书海里的人。”
五条悟回想了一下老板的样子，金丝眼镜，说话斯文，一股书卷气，的确呢。
“那你肯定想不到，我因为看到他在街头参加帮派火拼才认识他的吧。”
“帮派？”他根本想象不到，那类人会是一个满背纹身的社会毒瘤份子。不过夜蛾正道貌似也是那种款型。
“对哦，不止如此。你应该也想不到最后他们那个帮派是我举报剿灭的吧？说来就很气呢，那帮人怎么可以在人家的房产上搞帮派火拼呢，这让我以后怎么租房出去。”
五条悟大感惊愕。因为这个老板娘有些微胖，红色的眼眸，脸圆圆的，散发着一种谦逊老实人的气场。一看就是在未来会成为很会做饭的祖母的那种人。
“所以你们会结婚是因为对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吗？”
老板娘露出微妙的表情，“当然不是！我们会结婚，是因为不止看到了对方不是好人的那一面。吸引你的一定是另一面，而让你保持持久的喜爱的，也可能是你未发觉的一面。
不过五条君，我必须诚实的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很难做到永恒的专一。因为腻烦就像空气里那些细微海量的灰尘，随时会见缝插针的摧毁你的喜欢。
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诱惑来临时，让自己安静下，用最虔诚的心去回想你曾发誓要爱对方一辈子的那个瞬间。”
放着的电视持续在播，六眼的某个视角从谈话开始，就一直在无声的接收。
新闻台，似乎是一档新的实事讨论。
说的内容，五条悟不感兴趣，但插播的新闻拍摄里，他看到了想见的人。
那是没有见过的，原理的样子。
低调，但是野心十足，像一头饥肠辘辘的猛兽又像一个稳操胜算的棋手。在镜头一晃而过的瞬间，她的某个抬眼让五条悟浑身像触了电一样，心脏发麻，跳的无序而又快速。
“二次试投结果出来了啊。意料之中呢，那个姓藤壤的家伙都那么大年纪了该换届了。”
“老板娘我要走了。”五条悟丢下一沓钱，站了起来。
“好哦，下次再来。”老板娘招招手，没有多问。她如此敏锐，一定知道，他要去干嘛。
准备瞬移回高专前，五条悟想到什么，远远地问老板娘，“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背着身在收拾碗筷，她侧头说，“我跟丈夫姓，我姓原。叫起来很拗口吧，你还是叫我老板娘好了。”
那个时候，五条悟并没有多想，他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告诉硝子，他关于喜欢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