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众人一开始没信他的话。
这和尚不说法号,第一次出现时的厉害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人见到过。
而予能法师却是实打实地救下了好几位被怨魂缠身的人啊!
虽然他市井上的预言的确存疑,但整体比这个大头和尚可信多了。
面对众人眼中或多或少的质疑,大头和尚也不解释,继续安然吃饭喝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到了第三天,酒楼里都是闻讯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
与此同时,予能出现了。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奔到和尚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满面惶恐,痛哭流涕,求和尚带自己走。
和尚却不依:“你在市井间散步谣言,说宫中有妖邪,黑气笼帝星。这是你种下的因,如今还未承担果,你可走不得。”
予能痛哭:“师兄,此事是师弟昏了头,贪图天家富贵,才犯下这等糊涂事。
“陛下英明,早已看破了师弟的招数,要将师弟下狱。师弟为陛下献上了师父赐下的佛珠,才侥幸保命,还请师兄带师弟回去。”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和尚皱了皱眉,抬手掐算两下,方道:“果然如此。”
“罢了。”和尚叹息,“你随我走吧。”
言罢,酒楼四面忽然升腾起浓郁雾气。
待到雾气散去,那两个和尚已经不见了。
有人不敢置信地四处张望,确定真的看不见人后,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直冲大门离去。
一阵清风掠过,窗外仿佛有影子一闪而过。
——
宫中,今日裕安帝终于愿意见元阳景了。
他的病好了许多,着中衣靠坐在床头,看起来仍有些虚弱。
看过予能的供词,裕安帝冷笑一声:“现在可真是,什么东西都想在我们父子之间插一脚。”
元阳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道:“父皇保重身体,莫要为此等宵小动怒。”
裕安帝看了她一眼。
这对父女生得很像,眼瞳都是深沉的黑,眼睫浓长。
当眼眸半睁时,光照不进去,就显得那双眼更黑,仿佛藏着深渊。
不怒自威,怒时更是叫人胆颤。
“此事,你处理得很好。”他温声道,“朕会赏你。”
那些京城流言,裕安帝已经知道了元阳景的处理方式。
元阳景却摇了摇头:“父皇,儿臣不要赏赐,只要父皇答应儿臣一件事。”
裕安帝一顿,道:“太子妃是一定要纳的。”
元阳景被噎了一下,无奈地笑道:“在东宫的这几日,儿臣已经想明白了,儿臣愿纳太子妃,只是……”
裕安帝问:“只是什么?”
元阳景道:“儿臣想亲自选妃。”
裕安帝皱起了眉。
他像是看穿了元阳景的那些伎俩,啧了一声,道:“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元阳景立刻跪下:“多谢父皇。”
上首,裕安帝声音疲懒,听不出情绪:“前几日端静长公主入宫,同朕聊了几句。”
“她过几日会在府上办个赏花宴,届时你也去逛逛。”
端静长公主,乃是裕安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身份尊贵。
可再如何尊贵,公主府的一个宴会,还不至于被皇帝特意向太子提及,还嘱咐太子赴宴。
想来,这宴会是裕安帝吩咐长公主办的,名为赏花,实为——
为太子选妃。
元阳景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不管她是否同意娶太子妃,裕安帝都不在乎。
他是皇帝,是她的父亲,所以他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而元阳景,不可以不听。
否则便是忤逆不孝,甚至大逆不道。
她垂着眼,身体伏得更低:“是。”
“起来吧。”裕安帝淡淡道,“别跪了。”
元阳景坐回凳子上,心中犹豫要不要提一提宁玉景的婚事。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若是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少不得大雍的贵女,无论是否自愿,都得嫁出去一个。
她还是希望,无论是那位姑娘,还是宁玉景,都能找到个彼此两情相悦之人。
还是等一等吧。
裕安帝精神疲乏,靠坐在床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窗外,所以没有发现她的犹豫。
“殿外的海棠快谢了。”
突然,裕安帝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元阳景不用抬眸,都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
那是当年,谢星鸢在长春宫种下的海棠。
后来谢星鸢难产离世,裕安帝便将那株海棠移植到紫宸殿来了。
想到书里的剧情,元阳景垂下了眼。
琉璃般的眸子里,笑意淡了下来,如同一层虚假的光。
她轻声道:“明年,海棠还会开的。”
但人永远回不来了。
——
宫外,望春楼。
二楼的某间包厢中,红衣的少年斜倚在软椅中,宽大的衣袖垂下,绣着的桃花栩栩如生。
他生得极美,肌肤胜雪,眉目稠艳,高鼻红唇,如同雪地红梅,昳丽无双。
有一位粉衣的歌姬坐在不远处,纤纤素手弹奏着琵琶,口中唱着柔软的江南小调,一双媚眼顾盼生辉。
可少年闭着眼,单手托腮,如同睡着了一般。
那些动人的曲子与眼波,无人欣赏。
过了一会儿,少年终于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美丽的眼,眼睫浓密眼尾上扬,形状美好。漆黑的瞳仁却无光无影,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入眼。
却叫瞧他的人忍不住心里一颤。
“停。”他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叫包厢中的乐声戛然而止。
歌姬含笑看着他,难得态度端正。
她在京中做歌姬也有许多年了,因为美貌与歌喉,她也曾见过不少达官显贵。
可像少年这般尊贵俊美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太俊美,又太有气势,叫她生不出半分玩笑风流的心思。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几分冰冷,也有几分审视。
歌姬强撑着姿态,终于,忍不住了,笑问:“公子寻奴家过来,又不听曲儿,莫非就是为了看?”
不开口,她还能保持态度的端正,可一开口,言语间便下意识地流露出三分柔媚之态。
少年皱了皱眉,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菱花一般的唇抿了抿,少年神色仍是淡淡的,如同高岭雪,山巅花。
他语气平缓:“姑娘出身风尘,想来对一些男女之事,极为了解。”
候在门外的知安,额头冒出了冷汗。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日见过元殿下,他们殿下便一直心情很差,还时常对着镜子走神。
他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好在昨日睡前,殿下主动问了。
宁玉景问:“你可知男女之事?”
知安愣了一下,心情复杂道:“殿下,奴才,奴才是个太监啊……”
他都不算个完整的男人,更没有和哪位姑娘亲近过,哪里知道这个?
“也是。”宁玉景颔首,道,“罢了,明日你虽孤出府一趟。”
知安迷茫地应下了,却没想到,殿下出府竟是为了找歌姬!
虽说男人大多都爱听个曲儿,看个美人消遣消遣。
可他们殿下是谁?天下一等一洁身自好的男人。
别说寻歌姬了,就连路过身边的人,脂粉气重了一些,殿下都会觉得不适。
他们殿下究竟在元殿下那里受了多大的刺激啊!竟主动找了歌姬来!
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屋内,那歌姬听完宁玉景的话,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
她原本还当这位爷是个多么洁净之人,原来不过就是个寻常男人。
“了解谈不上,奴家不过是见得多一些罢了。”
“嗯。”宁玉景平静地问,“若一名男子,会抚摸一名女子的脸,帮她拢起碎发,抚摸她的后脑,还让她靠在自己的膝头……”
说着说着,他闭上了眼,神色却似乎更冷了两分。
声音里仿佛也多了两分咬牙切齿:“可那男子,却不愿意对其他男子做这样的举动。
“这是为何?”
歌姬笑容一僵:?
这是什么纯情问题?
这个问题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歌姬反应了两秒,方笑起来。
“公子呀,男女之间这般亲密,自是因为欢喜。”
歌姬自认说出了正确答案,脸上笑意盈盈。
“那男子不愿对男子这样做,自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事儿,太过亲密。
“他不是断袖,自不愿如此。”
宁玉景的表情空白。
他满脑子都回荡着歌姬说的那两句话。
“是因为欢喜。”
“他不是断袖,自不愿如此。”
连日来耿耿于怀的郁结,终于有了解。
却原来是个死结。
“可是……”宁玉景张了张口,只说了两个字就没了声音。
可是,他也不是断袖啊。
世间男子多污浊恶心,他向来是极反感的。
只是殿下不一样。
他的殿下独一无二,与世间众生皆不同。
——
之后的日子,裕安帝照常上朝,元阳景同样听政。
由于裕安帝是强撑病体,为了调养,便将许多政务都交给太子处理。
理由是,太子年岁渐长,可以初掌监国之权了。
于是,元阳景便开始了上朝、坐内阁、批折子等,各种事务叠加的繁忙生活。
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端静长公主府办赏花宴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