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紫宸殿。
裕安帝这病来势汹汹,大太监常喜发觉异样时,裕安帝已经晕倒了,体温高得吓人。
他立刻便派人去传太医,还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不多时,裕安帝醒了。
他烧得厉害,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连呼吸都费力。
太医的话如同天外魔音,纷纷扰扰,让他的头更疼。
他大体理解了一下。
不过是说他早年间生病落下了病根,前段时间着了风寒,却未曾好好休息。今日先农礼又过度操劳,是以病症才会一齐爆发出来。
他也知道是这么回事。
裕安帝疲惫地闭上眼。
他只是想知道何时能治好。
好在太医在宫中侍奉多年,了解裕安帝的脾性,道:“只要陛下能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起来。”
病中的帝王睁开了眼,皱起眉:“安心……静养?”
他躺的方向,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窗户。
春日天凉,他又病着,殿内烧着暖烘烘的火盆,只开了条窗缝透气。
窗缝外,是一线蓝天,还有零星的几朵红。
混混沌沌地,裕安帝想到,那是海棠花。
阿鸢最爱的海棠。
可如今她死了,只剩她当年亲手栽下的海棠陪着他。
——
元阳景被人拦在了紫宸殿的门外。
裕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喜,笑得谄媚:“殿下,陛下如今病重,谁都不想见。”
元阳景看着紫宸殿的大门,满脸忧虑,没有说话。
常喜见状,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后宫里诸位娘娘想见陛下,都被赶了回去,唯有皇贵妃娘娘在里面陪着呢。”
元阳景似乎才回过神来,勉强勾唇一笑:“既然娘娘陪着父皇,孤便不去打扰了。”
她昨夜在殿中醒着坐了一夜。
陛下有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安睡。
今日起了个大早,准备来见裕安帝,但他似乎谁也不打算见,只让皇贵妃谢灵妤陪着。
元阳景知道他神志清醒,便也不怎么担心了,转身回东宫。
东宫书房,错银螭龙纹铜炉中,燃着香料,有薄雾缓缓上升,再四溢散开。
寒梅一般的清香弥漫在殿中。
身着玄色常服的元阳景立于书案前,抬笔作画。
作为一名太子,她文武双全,笔墨上佳,丹青也不错。
主要原因是,古代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手机和电脑,裕安帝和太傅等人也不允许她玩物丧志。
为了打发时间,元阳景只能多学多练。
苏翊端着茶水进来,轻声道:“殿下,焰归回来了。”
元阳景放下笔:“让他进来。”
焰归是个标准的冰山,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今儿却难得皱着眉,带着点忧虑、纠结、深思等多重情绪,进了殿。
她一看就笑了:“这么这个表情?”
又生动又丰富的。
焰归抿了抿唇,道:“殿下,有件事情,不大妙。”
元阳景扬扬眉:“说。”
“那个予能法师又出现了。”
元阳景了然:“没抓到?”
焰归顿了顿:“这倒不是。”
“人抓到了,你为何还是这样的表情?”
“他在闹市大放厥词,说大雍帝星黯淡,黑气笼罩,只怕……”
元阳景平静地问:“只怕如何?”
“只怕是有妖星在宫中,妖气侵害了陛下。不出三日,陛下定然病重。”
元阳景:……
还挺巧,不必等三日,昨夜陛下就病了。
“若无高人相救,陛下恐……”
“好了,可以了。”元阳景打断他的话,以免他真的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她看了眼焰归,问:“你信了?”
焰归摇头:“臣没有信,但百姓们……”
元阳景却没让他说下去,截口道:“你没信就行。”
说完,她叹了口气。
“此人能这般精准地说出陛下病重的时间,可见在宫中是有眼线的。而且我们不仅至今没有查出来他们下的毒是什么,府衙也没有查出来他们的下落……
“这意味着什么?”
焰归垂首:“意味着他们中有用毒高手,并且还有朝中重臣或贵族。”
元阳景颔首:“嗯。”
用毒高手自不用解释。
朝中重臣或贵族,是因为府衙在京城搜人,若无特令,便不会去搜重臣与贵族的宅邸。
这两类人,想在京城里藏几个人,自是容易至极。
只是……
元阳景提笔,沾了沾颜料,又在未完成的画上点了点。
朱红的颜料落在纸上,便成了白兔红色的眼睛。
她看着那双眼,问自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没人回答她。
过了一会儿,她道:“将离呢?她到哪儿了?”
将离,是隶属东宫的暗卫副统领,也是江湖第一神医容浅的师妹,天下排得上名号的用毒高手。
前段时日,她派将离出去办事。算算日子,这段时间也该回来了。
焰归道:“将离上次传信回来是七天前,那时她在梅城。她回来应当就是这几日。”
“嗯。”元阳景再度放下笔,“予能关在哪儿了?”
“城东,殿下的私宅。”
元阳景笑了笑:“不错。孤去瞧瞧这位神通广大的法师。”
说着,她扬声道:“来人。”
苏翊走了进来:“殿下。”
“是你?”元阳景有些惊讶,“李无相呢?”
苏翊:“李公公昨日仿佛有些头晕,怕冲撞了殿下,便换班下去休息了。”
“……罢了,让他好好养病吧。”元阳景道,“派人去备好马车,孤要出宫。”
——
京中现在都在议论予能法师的预言。
什么叫三日之内必重病啊?
什么叫若无高人相助,只怕年岁不永,国祚有损?
百姓们其实没太把这番言论当回事。
他们皇帝是个好皇帝,陛下登基至今,他们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虽小有动乱,但大体上还是太平的。
尤其这两年风调雨顺,啥灾难都没有,陛下昨天还健健康康地办了先农礼呢,咋可能出事儿嘛。
街头巷尾讨论得热闹,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过。
城东某宅子里,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正强笑着地给人看手相。
在他面前,一溜身高腿长、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兴致勃勃地搓着手排队。
“施主你这手相,不错不错,将来定大富大贵,当大将军……”
正被看的那人有些疑惑:“啊?可你上一个、上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
和尚面不改色:“说明各位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
这个好这个好。
那人点点头,露出喜气洋洋的表情:“和尚你好会说话。”
和尚呵呵一笑,看起来分外憨直。
那人继续道:“待会儿,若是我们头想砍了你,我们一定给你个痛快!”
和尚面色一僵。
偏生他身后那一溜英俊青年都在露出同样喜气洋洋的表情,点头附和:“对对对。”
和尚试图挣扎:“……难道不应当是,替贫僧说两句好话吗?”
“那怎么可能?”他面前的人诧异道,“我们主子说一不二,谁也无法动摇她的主意。”
说着他想了想,补充道:“上回有人想劝她一句,被她命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那回她七岁。”
英俊青年们高度统一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并再次点头附和:“我们在她手底下办差也不容易,你多体谅体谅,大不了来年给你多烧点纸钱。”
和尚:……
元阳景:……
焰归:……
不巧站在门外,偷听了不少自己坏话的元阳景,很是费解:“他们说的,是孤吗?”
焰归沉默地看着她。
元阳景:……
“说话。”
焰归试图给底下人求一线生机:“不是,他们只是在对了能进行恐吓罢了。”
元阳景表情痛苦。
这群东宫暗卫,当年陛下交给她时,一个个都是英俊潇洒、冷酷无情,人狠话不多、精通眼神杀的忠诚好暗卫。
主人手中的好刀。
但她寻思着自己是养人,不是养武器,所以对他们都挺好,尽力想把他们养成人。
结果一个个的,人没养出来,猴养了一堆。
这是为什么?
她不理解。
院门内。
这个在街上被这群黑衣人以“自家主人仰慕法师神通”为由,强行被这群家伙掳走“过府一叙”的予能。
被迫入府一个时辰,却没能见到他们的主人,而是一直被他们缠着讲经说法、说天文地理、看面相看手相算命的予能。
此刻整个人都木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镇定的笑:“贫僧不信,你们定是哄骗贫僧。”
暗卫正色:“可不能不信,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好人也不打诳语,不骗出家人。”
予能:……
你们哪里像个好人了!!!
终于听不下去的元阳景推开了门。
予能打眼望去,就见一名风姿俊朗的少年站在门外。
他身着玄衣,衣襟上绣着金色四爪螭龙,神色冷冽,气韵非凡,威仪深重。
予能见了,反而安稳下来了。
能穿四爪金龙的,全天下就只有昭慧太子一人。
世人皆知,昭慧太子仁善慈悲,秉性纯孝,虔信佛教。他参政议政以来,一直奉行仁政,是一位再仁德不过的储君。
想来是太子早注意到京中案件,此番派人请他,也是因为他的预言吧。
予能想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那群一直热情地对他进行恐吓的人,已经惊恐无比地跪下了。
“殿下恕罪!”
他们边喊还边磕头,仿佛怕极了。
元阳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