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辈儒生，多谢先生大义
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对视，原本摸鱼的宋晓也是下意识的挺直腰杆，像极了上学时溜号被班主任死亡凝视的感觉。
“宋小友不必紧张，我们刚刚也商讨了一番，觉得有一事，非你莫属。”
杨院长说的话，让宋晓满脸的诧异与疑惑。
“其实是这样的，我跟院长留守李府，你与柳前辈前往碑林，防止树妖回逃。”
袁寒接起话茬，将他们三人的计划又说了一遍，其实与之前所计划的计策大差不差，但这一次确实有了一位大儒同行。
让柳前辈同行，那是好事呀，起码有大儒当后盾，若是以道门修为体系表达，那可是活脱脱的元婴境大佬。
原来他们商榷过后还是有些担心，若是让张希之与宋晓前去调查，遇见千年树妖，恐有不测。
“唉，师兄师兄我呢！有我可以力所能及的事吗？”
张希之一看自己的位置被顶，连连看向自家师兄，就连柳昭言也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你们二人，就与我同留在李府为院长护法即可。”
毕竟有孙府的前车之鉴，还是得不得不防。
很快就商定了下来，俄顷，包间的房门被人叩响。
“时候也不早了，老爷宣我请诸位仙师府中一叙。”
门外传来李府管家恭敬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也互相点了点头。
宋晓恭送着四人离开，但准备离开时，柳青突然取出一本书，从中撕开一张细如薄纱的纸，递给了她的女儿。
随即又在耳边低语了几声，宋晓认得此物。
六品大儒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中。
用的时候只需注入真气，即刻生效。
想必也是为保柳昭言安全，虽然有院长这位同为大儒境的高手坐镇，还是有些担忧。
等众人离开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让宋贤侄见笑了，呵呵，这是昭言第1次出任务，还是有些担心的。”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柳青也越发喜欢上了这位沉默寡言，还有机灵的蜀山弟子了。
“前辈说笑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也是人之常情，想必有院长坐镇，此事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柳青只是颔首，并未说话，但却又撕了三张纸，递给了宋晓。
“此次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只千年树妖以及无字碑碑灵，这些都是我所学习的绝学，以防不时之用。”
由于他们的行动是在傍晚，就没有特别着急的前往碑林，依旧在包间里。
宋晓看着手中的三张纸，上面分别有一柄银白色的长剑、一条条狰狞的赤焰长蛇以及双手合十的佛陀。
“这三张分别是儒道浩然剑，蛊师的赤炼蛇跟佛陀金身，我听丹云子在书信所说，你是走气宗路子，这挺不错的，有没有兴趣习练儒家浩然气？”
前面还在介绍着这三张纸分别是什么功法时，突然画风一转，开始明目张胆的撬起了墙角。
“多谢柳前辈抬爱，我暂时还没有另换门庭的打算。”
宋晓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一转，险些闪到了腰，原本正抚摸纸张的手也是微微一颤。
心中警铃大作，一副生是蜀山人，死是蜀山鬼，我做不出这等弃义倍信的认真姿态。
“呵呵，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柳青看眼前的少女显然是会错了意，连忙解释了起来，虽然他心中也升起了爱才之意，但君子秉性做不出这等撬墙角的腌臜行迹。
“我的意思是，你的秉性在我看来甚是良好，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传授你一本儒家心法，与你现学的心法并不相冲，可滋养浩然正气，与你气宗飞剑也能相辅相成。”
宋晓的脸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想到刚刚自己义正言辞的：我暂时还没有另换门庭的打算。
就觉得好羞耻，真的很羞耻啊！
“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好教的教给你，你若是真的拜入我门下，先不说我能教你什么，恐怕丹云子就提着擂鼓瓮金锤找老夫拼命了。”
柳青笑呵呵的说着，话落，又补充了一句：“但昭言这小丫头想必是一定很开心的。”
待宋晓冷静下来，虽然还是尴尬的挠了挠头，但柳青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也打消了这一层尴尬。
“其实你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样并不好。”
柳青此时看待宋晓的眼神，就像是长辈看待一名墨守成规又十分顺眼的晚辈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有蜀山当代天骄的形象。”
“呃”
其实宋晓心里早就在想，您要是在一线峰上，恐怕我的形象就在你心中支离破碎了。
他让宋晓并没有傻到去反驳，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其实她也是很惊讶的，儒家滋养浩然正气的心法。
虽然有很多法门，但想必柳青这位实力达到大儒境元婴期的强者，出手一定阔绰。
“罢了罢了，我们还是边下棋边聊天吧，空聊天难免有些枯燥。”
柳青话音刚落，儒袖一挥，棋面凭空出现，黑白两壶棋壶分别落在了二人身旁。
而这位柳大儒捻子落定，话匣子也似乎如黑子落定一般打开，说起了以往的往事。
宋晓就如同捧哏一般，时不时的回道：嚯！嘛！恩啊！
就时不时的接话，不让话落在地上。随着落子如飞，很快，棋盘上黑白交错，竟然是平局。
“呼！真是舒坦！没想到丹元子这臭棋篓子，竟然有你这种如此棋才的师侄！我可真生起了收徒之意了！”
柳青意犹未尽的感慨，但后者却是长松了一口气，幸好上辈子学过这么一手，要不然真的是棋落落元，贴脸开大了。
“这我不是害怕你师叔，恐怕我真的要收你当做弟子了，罢了罢了。”
柳青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长舒心中快意。
宋晓看着眼前小老头的长叹，正准备要走，等事情结束后，自己也会常来古越书院看他，就听到后者说出一句震惊她半宿的话。
“决定了，此事事了，我就拜入蜀山，这样教导你也方便。”
柳青双眼如炬，从刚刚下棋途中，就一直在观察着眼前这位二八少女，下棋如观心，能看出对方的心境。
宋晓这丫头，虽然走的是剑道气宗的路子，但也是难得的儒修种子，若是能够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好好培养，三十年有望成为大儒镜。
毕竟如今的她，已经达到了筑基九重，只要临门一脚达到金丹境，从现在开始滋养浩然气，持之以恒，到元婴境就能用浩然正气渡劫成功，达到大儒境。
柳青越想越激动，这可把一旁的宋晓心中更加警铃大作，这小老头又在想什么？难不成刚刚我下的太狠了，让他驳了面子？
毕竟从刚刚下棋完之后，柳前辈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要拜入蜀山，之后面色时而欢喜，时而忧愁，这可吓坏了一旁的宋晓。
乖巧的如同鹌鹑般坐在一旁，就静静的看着柳青的脸色。
谁曾想啊，过来完成一个任务，拐了一位大儒元婴境的高手，若是放到蜀山，那可是能担当一峰之主广收门徒的高手，虽然也并不是个例了，但发生在她身上还是很是震惊的。
“小晓呀，要不要了解了解我们儒家的修炼体系？”
突然的称呼一转，让宋晓也不知所措，毕竟她在蜀山主要还是以道门的修炼体系为准，对于其他体系的称呼也并没有太多的在意，毕竟万变不离其宗。
“前辈愿意细说，晚辈定然洗耳恭听。”
但有大儒境高手的注解，她更加求之不得。
“想必你也听说过，儒道奉为圣贤之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而儒道修为境界划分，与它也是异曲同工之意。”
柳青先是停顿了片刻，待宋晓将他说的话消化完之后，接着继续说道。
“世间修者，总共有九品，就以你用道门的理解，我为你讲述儒道，九品至一品。”
柳青此时的气质就像是一名和蔼可亲的教习先生，就见他掏出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又取出笔墨砚，文房四宝齐亮相。
但宋晓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身上，他能感觉到柳青前辈身上并没有储物用的法器，那他文房四宝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这令她十分的费解。
而柳青并没有注意到宋晓的异常，相反，在纸张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嘴里更是念念有词。
“诸多修行，都以锻体为开端，而我儒道，是以君子立心为基础！立心之所命，心存浩然气！可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宋晓听到此话，嘴角微微抽搐，这话说的，说是被别的宗门听到，肯定少不得腹诽。
显然是柳青写嗨了。
“所以儒道，先入九品立心境！随后则是八品修身境，修养自身德行，去教化他人，规范旁人之德行，有道是修身养性，己不正，何以律己。”
柳青还特意在一旁标注了练气，而宋晓则是静静的听着他开始讲解。
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一人说一人听。
“之后便达到了七品儒生境如果是在书院，就可胜任教习，身负建国君民，教化人伦的责任，若入朝为官，也要以治国安民为理念！”
宋晓听到这里顿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儒家修士入世则为人间朝廷宰相首辅等重臣。
原来是有这等理念也难怪。
她突然貌合神离的想到了三国演义中刘谌当朝大骂腐儒的画面。
但又很快认真听着，柳青的滔滔不绝。
也是她最为关注的高层次知识点。
“圣人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若你有所感悟，便达到了六品德行境！”
说到这里，柳青罕见的没有，接着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望向有所感悟的宋晓，像极了教舍里教习先生考察学子的语气。
“你可知何为思无邪？”
宋晓顿时眼前一亮，若问起旁的她或许不知，但何为思无邪！他可太明白了。
上辈子闲来无事就去看《典藏里的中国》其中就有解释。
就见她一脸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思乃心中所想，心中所念，秉心端正。志亦无邪，若敢示人，便是思无邪。”
柳青听到此话，吧唧了两下嘴，细细品味，随即双眼晶亮，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秉心端正！志义无邪！好！好！好！小晓，你可拜入我门下，当我的记名弟子，待事了去，我定当登门拜访与你师尊说清楚。”
若是在刚刚下棋，柳青只当是他发现了一颗不错的儒修种子，若是日后细心栽培，竟然成为苍天大树。
可如今再看来，这可是难得的良才呀！
“学生见过先生！”
宋晓当即起身向着眼前的老人施弟子礼，这可把柳青笑得合不住嘴。
若放在半刻钟前，宋晓竟然不会如此做，但既然柳前辈已经决定拜入蜀山，那大家都是家人了，盘抓着繁文礼节不放，那就是傻子了。
“那我们接着说，趁着时候很早。”
柳青看了看外面，天色已黑，但还未到他们约定好的时间，所以时间还有。
这一连说了立心、修身、儒生、德行四大境界，柳青倒是有些口渴，刚准备倒盏茶，茶杯就已经递了过来。
宋晓十分恭敬，这让柳青更加心花怒放，笑的鱼尾纹都能夹死蚊子了。
“德行境过了之后，就是我这种大儒境，就如同道门所说的碎丹成婴神游太虚，大道胎动，而儒家大儒境并没有这么繁杂，而是感悟大道，若入朝为官，自当治国颐养浩然正气与清廉官气，为下一境界，君子境做基础。”
柳青并没有忘记在旁备注，后面洋洋洒洒的写下，元婴与紫府。
“所谓君子境，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柳青呡茶，看向沉思的宋晓，温声细语的说道：“想什么呢？”
“学生有一点不解，望先生告知，道门紫府境，那是需要叩应天门，摘取大道演化法则，可同为儒道的君子境，这不又回到了立心修身了嘛？”
也难怪，宋晓会有所疑惑，毕竟道门到达紫府，不要去领悟自己一直走的道韵之路，剑道更是锋利，如果是自己选的这条路，已有道主，那便要与其争道。
而儒道却是恰恰相反，更注重自身的修身养性。
“其不然，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也是为何儒道两家争锋到至今的问题，道门以争取道韵而证道，儒家却恰恰相反，文以证道，文字是每个人的心境之所，以文证道，便可自行衍化法则。”
听到柳青的解答，宋晓豁然开朗。
一个是争，一个是不争。
前者若是前方有道主，那便于早先入法则的前辈切磋，胜者为王，跻身下一任道主。
而后者，更多的是自己衍化大道，为后人开路。
“多谢先生指点，学生感激不尽。”
宋晓难掩心中激动，没想到各个体系的晋升方法虽有不同，但可以相互互补。
这也不乏是一个办法，当然这些都是以后要打算的，倒也不必，现在如此焦虑。
而接下来的三品至一品，也是至今最强的一个层次。
修道韵！
比起刚刚，宋晓跟柳青的态度都明显有些变化，不再是之前那般严肃，反而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你就当听个乐子了，如今我知晓的化神境高手，也就是十二楼五城的诸位宗主，除此以外，也就是皇城的大楚太上皇了。”
宋晓也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也不算是隐秘，跻身十二楼五城的大能宗主，岂能是泛泛之辈。
“说的化神，儒家对别人的解释却是更加简单，便是知命！但达到知命境的大能，少之又少，如今也只有翰林书院的院长与天机阁的忘忧老人。”
说到这里，他更是心生向往。
但很快又是神情黯淡，像是被戳中了心窝的一般：“小晓，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那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之后的一品与二品，分别对应着圣人与亚圣。”
柳青说到这里神情痛苦，略显失神：“自千年前圣人亚圣陨落，已有千年不曾有人跻身亚圣。”
这件事又涉及到了千年前的白玉京归仙门，妖神霍乱人间。
儒家的那个传说以及儒家命运的传言，她也是从小听到大，记忆犹新。
儒家张圣人千年前目睹妖魔横行，魔道屠戮百姓，大周皇室贪污腐败懦弱无能，满腔愤怒的携大周国运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妖族的气运。
后儒家李亚圣，效仿老师，携儒家气运，扬言我辈儒生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留下了这四段警世名言后慷慨赴死。以儒家气运撞碎了魔教气数。
两人皆慷慨赴死，不负圣贤书！但却也苦了后世儒生，很难晋升君子境与知命境，世间君子境，也仅仅只有十人。
前任钦天监监正曾扬言告之于天下，若十年，有儒修跻身君子境，当儒家气运回归，若十年未有儒修跻身君子境，儒道危矣。
如今算算时日，也只剩下一年时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柳青说到这里神情黯淡无光。
“但两位前辈所做之事！不负天下，不负圣贤书！”
宋晓语气十分恭敬，柳青顿首，小声喃喃：“不负天下，不负圣贤书”
反复说着，随后双眼一闭，顷刻间，一道粗如巨蛇般的浩然气，炸碎檐顶，冲入云霄。
刺目的白光，在黑夜中格外的醒目。
不仅仅是玲珑山城的诸多修行者，翰林书院，京都，蜀山距离最近的诸多仙门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京城，钦天监楼顶，一位打着瞌睡时不时顿首的老人猛然惊醒，看着那道白光，嘴里喃喃：“儒家君子境！浩气长存！禁锢儒家的枷锁崩溃，儒家要兴盛了！”
不单单是他感到震惊，翰林书院的儒修也都纷纷注视着那道如巨蛇盘空的银白色光柱，纷纷热泪盈眶，那道禁锢儒家气运的枷锁，轰然崩碎。
“我辈儒生，多谢先生！”
几乎同一时间，九州大陆的儒修们，心中似有所感，都朝着光柱的方向，躬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