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雪（9）
“兄弟们，干死他！把这孙子埋雪坑里！”张申带头冲在打击赵子昂的第一线。
他冲的最靠前，挨的也最惨，赵子昂的雪球大部分都砸在了他的身上。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谁躲在人堆里偷偷地放冷枪，身后居然也有人偷袭他。
这倒是应了那句话——打雪仗的时候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他是你的队友。
付冰洋本来并不打算加入这场战局，既然自己感冒了，那就消停点看他们玩好了。结果没想到即使自己已经站在边缘处了，还是躲不过去。
一个雪球正中他脑门，罪魁祸首依旧是赵子昂。
“二哥，别傻站着了，一起玩啊！多跑跑，感冒好得快！”
“来！”付冰洋扯着嗓子嚎了一声，也加入了战局，这会儿他居然也不觉得嗓子疼了。
付冰洋加入之后，现场变得更乱了。
原本是一群人对赵子昂的讨伐行动，结果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我的雪球砸到你的背上，他的雪球砸到了我的脑门。雪球从四面八方来，又砸向四面八方，俨然已经成了一群人的大乱斗。
拳头大的雪球在天上飞来飞去，掉在地上炸成一朵又一朵白花。
“你不管管？”孟浩看着窗外闹成一团的队员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画面。
“让他们疯吧，玩累了就好了。”丁言默默地回应了一句。
“哦？你不带他们训练了？”
“都十一点了，还训啥练啊，让他们玩吧。”
“这话从你这【丁阎王】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孟浩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今儿怎么这么仁慈？”
“我向来都是这么仁慈，喜欢以德服人，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得了吧你。”孟浩对他这话嗤之以鼻，“昨天你下手可不轻啊，我亲眼看着你把那个叫付冰洋的小子踹飞出去的。哎，我可听陆仁贾说了啊，那小子昨天都发烧了。”
“没事，这小子命硬得很，小感冒而已。”丁言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他感冒又不是因为我昨天那一脚踹的。”
“呵呵，不愧是你【丁阎王】……”
话音未落，无线电台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嗯？指挥部来讯息了？”丁言快步走到桌前。
孟浩虽然也想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但职责所在，他并不能离开。
——执勤的两人不能同时擅离职守。
“老丁，指挥部那边怎么说？”孟浩迫切地想知道指挥部究竟传递过来了什么讯息。
丁言将电台传递的讯息破译以后，给孟浩读了上面的内容。做完这一切，丁言攥紧手里的纸，重新回到窗口执勤。
窗外，八个半大小伙子还在嬉闹。
他们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被砸了多少下，头发上，耳朵里，都沾的有雪。打着打着他们已经没有队友了，八个人各自为战，一人坚守一块阵地。
“哎，你们几个，玩的差不多了，该回来了！”丁言站在窗户边向他们喊话。
听到丁言的声音，他们几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疯玩了很久了。扔掉手里的雪球，他们有些恋恋不舍地走回哨卡。
临走之前，他们几个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
待赵子昂靠近以后，他们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四肢，把他高高地扛了起来。
“哎，你们干什么！”被举起来的赵子昂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干什么？喂你吃雪！”他们兴奋地大喊一声，把赵子昂高高抛起，扔进了雪堆里。
松软的雪堆被赵子昂砸出一个大坑，看着从雪堆里挣扎着爬起来，顶了一头雪的赵子昂，付冰洋笑得直不起来腰。
他已经很久都没玩这么开心过了。
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梦想是能成为镇上那几条街的孩子王，这样的话就会有一群同龄的“小弟”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那些小弟们为了讨好自己，每天都会供上零食给自己吃。
稍微大点以后，他的梦想是自己长大以后能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成为一名作家。
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科学家到底是研究什么的，也不知道作家都能写出些什么东西，但总觉得他们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将来一定能受很多人崇拜，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
再后来，他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能早日摆脱“小孩子”的称谓，摆脱自己这副讨厌的身体，那样自己就可以做很多事，能帮奶奶分担一些生活上的压力。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梦想突然就变成了能买下一栋大房子、每天能赚更多的钱。他的梦想在生活的车轮下被压成了一张薄薄的相片，然后被他亲手锁进不见天日的黑匣子中。
每天的生活摧残着他的心智，让他变得越来越麻木，日复一日的生活让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他变得既有趣又无趣，既乐观又悲观，他成了一个矛盾体，但这一切又是那么自然。
但今天的这场雪杖好像让他找回了那个黑匣子的钥匙，他费力地打开这个不知道被他锁了多久的黑匣子，从里面飞出一只又一只精灵，它们围绕在他的身边盘旋，发出雀跃的声音。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看一眼，居然是曾经那个笨笨的、不讨人喜欢的小男孩。
那个笨小孩此时就站在自己身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步子那么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追上自己的。他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和当年一样，是个小跟屁虫。
“嘿，小家伙儿，你怎么来了？”付冰洋蹲下身子抚摸小男孩的脑袋。
“我来看看你啊，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大个子？你有没有实现我们曾经的那些梦想？”
“我啊……我过得……不怎么样，对不起啊小家伙，我好像把你的梦想和生活都给搞砸了……”付冰洋嘴唇干涩，有些无力地摸着小男孩的头，他没想到小男孩儿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现在有钱买零食和玩具了吗？”
“有的。”
“你有自己的小弟了吗？”
“没有小弟，但是我有个妹妹，她很乖，长得和你一样可爱。我认识了一个弟弟，他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一个大哥，他俩对我都很好。他们给我们盖了大房子，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还有李爷爷，现在我们是一家人。”
“那你成为科学家和作家了吗？”
“没有，我成了一名军人。”
“酷哎！”小男孩兴奋地蹦了起来，“那你拿过枪吗？”
“拿过。”付冰洋的声音越说越小，“真的酷吗？我以为你会怪我，我并没有成为你一直想要成为的人……”
“怎么会呢？大个子，你已经很棒啦！”小男孩伸出小手，费力地够着付冰洋的脑袋，“你现在的生活真的好酷！我好崇拜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你要加油哦大个子，要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幸福的日子。你要记住哦，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梦想。”
感受到头上的温暖，付冰洋抬起头。
小男孩儿已经长大了，此时的他长成了中学生的模样。
“一定要加油啊，大个子，我们永远都在你身后。”中学付冰洋的身后，还站了一个又一个小男孩。他们的小手全都伸向前，想要拥抱他。
“会的，我一定会的……”大颗大颗的泪珠突然不受控制地从付冰洋的眼中滚出。
他哭并不是觉得委屈，只是现在有人安慰自己，他突然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就是很想哭，没有理由。
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付冰洋”都是假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付冰洋”为什么会突然跑到现实中来……
“加油！”小男孩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们跑上前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句话，小小的身影在拥抱他之后，逐渐被身后的黑暗吞没。
没一会儿，小男孩们就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中学付冰洋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付冰洋，加油。累了就和我们说，我们永远都在你身后……”时间似乎不允许他把话说完了，潮水般的黑暗正在飞快地吞噬着他的身影。
“冰洋，发什么呆呢？走了！”
突然，另一个声音从中学付冰洋的身后传来，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付冰洋抬起头，中学付冰洋的身影正逐渐消散，和不远处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付冰洋抹掉眼上糊着的泪水，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突然，他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有几滴热泪滚了下来。
不远处，周一航和赵子昂正站在那里朝他挥手。
“二哥，回哨卡了！”
“来了！”
付冰洋抹了一把脸，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