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此间再无她
第二天一早，宋晚萤的房间门紧紧关着，窗帘也还未拉起。可是比起曾经的每一天，宋晚萤的房间总显得格外寂静。
当杨世栩出现在她的家门口时，正抱着一束玫瑰花，装扮整洁，面带浅浅的微笑，又恢复了以往的帅气模样。
他在路上徘徊，心里多次练习着待会要问出口，要同她说的话，但是他的神色还是略显紧张。
“小栩？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宋母看到他之后，露出的笑容再开心不过。
“萤萤……在房间吧？”杨世栩看向她房间关着的窗户，声音带着些胆怯。
“在呢。我看她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就没去打扰她。不过这个时候，她应该醒了。你进来吧，我去喊她。”
“好。”
杨世栩怀抱捧花，跟在宋母身后进了屋。
只见宋母先是轻叩她的房门，里面无人答应过后，她才试着喊了几句。
“萤萤啊，醒了吗？”
里面依旧未传出任何声响，宋母心下一紧，敲门声也大了些，可里面始终无人答应。
宋母越发觉得不对劲，莫名心乱，不得已将门打开。可是……屋内哪里还有宋晚萤的身影？
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放着，屋内的一切规整得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
“怎么了？”宋文峰和宋承安闻声而来。
“萤萤不见了！”宋母的声音中满是惊慌，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宋晚萤的电话，可是下一秒，手机铃声从书桌上传来。
“萤萤他可能只是出去散心了，先别着急。”宋文峰跟在着急忙慌的宋母身后，朝宋晚萤的书桌走去。手机被宋母先一步拿起，下面压着的纸条自然落入所有人眼中。杨世栩也尝试着在慌乱中站稳脚跟，可就在他看清纸条上的内容时，再也无法镇定下来。
——纸短情长，它只是一张纸，承载不下我的无奈，我的绝望。手机没有设锁，我想说的，都在手机里。
宋母点开视频，屏幕上的宋晚萤笑容天真烂漫，只是那一双眼睛，好似一潭死水。她的话，就像是刀子，直挺挺地插入所有人心中。
她轻松的声音在房中回荡，让所有人变得惊慌失措，最后窒息难耐。
宋母拿着手机的手忍不住颤抖，抬起眼的那一刻，泪水涌现：“她这是什么意思啊……要跟我们诀别吗？”
宋文峰也从难以置信中缓过神来，万般着急地大喊着：“说什么！赶紧出去找啊！希望还来得及……”
宋母满眼惊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滴落在纸上，浸湿了她留下的字迹：“怎么找？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她还不能下地走路啊……”
瞬间，他们都乱作一团。
杨世栩稳住惶恐不安的心，故作镇定：“阿姨，您去警察局。叔叔您去找邻居帮忙，人越多越好！承安先和我一起去找！”
他将玫瑰花草草地扔在桌上，脚步慌乱地冲出房间，宋承安还未从宋晚萤留下的纸条与视频中缓过神来，就立刻跟在杨世栩身后狂奔了出去。
一定不能出事……
宋母一路直奔警察局，宋文峰挨家挨户地敲门，请求着那一双双援手。
杨世栩和宋承安兵分两路，朝着不同方向寻找，向路过的行人打听着她的下落。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个女孩，她坐着轮椅？”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您见过吗？她双腿不便……”
杨世栩眼眶含泪，行色慌张地在穿梭在人行道，一次次地从失望、绝望中找寻希望。
她到底去哪了……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她去哪了……
萤萤……答应我，千万别出事。
“大爷，请问您见过这个女孩吗？她坐着轮椅。”
路过的人年过六旬，被杨世栩紧紧抓住，苦苦追问。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人合照，将视线定格在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脸上，泛着皱纹的眉梢轻轻皱起，杨世栩见此，便好像看到了希望。
“您见过她对吗？她在哪？”
“我刚刚从那边散步回来，那边的天桥上站着一个女孩，和你照片上这个人有点相似。但是她没有轮椅，而是拐杖。”
大爷的话音刚刚落下，杨世栩根本来不及道谢，便朝着大爷指着的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天桥……她为什么要站在天桥上？
应该是看风景吧。
杨世栩自问自答，可他深知，这不过是谎言。
“萤萤，我回来找你了，你等等我好不好……等等我，就一小会。”
他的脚步越来越慌乱，飞奔的身影越来越匆忙。可是那个大爷说的天桥，好远啊。他跑得再怎么快，也始终不见终点。
另一边，轮椅安静地停放在天桥楼梯下方，四层楼高的天桥上，宋晚萤双手拄着拐杖，面向远处。今天他的双腿给足了面子，她才足以一步一步地踩着阶梯，在摔倒无数次过后，站在天桥正中央。她记得自己是凌晨的时候离开家的，而现在，天色也才亮不久，暖阳初升，看上去，应当是六点不到吧。原来，她坐着轮椅前行，竟用了快六个小时？
她自嘲般笑着，笑自己太过执着……
这个天桥的围栏并不高，只要她的双臂趴在上面，双腿能有一丝力气，翻越过去不是难事。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因是早上，天桥上的行人并不多，但是桥下，有的一家三口，一家四口，也有情侣双双相伴……尽管这些，也没能换回她的不舍和留恋，反而更觉得这是老天在催促着她离去。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留下的视频，开始四处寻找自己了吧……
现在，阿栩应该也正在慢慢放下自己吧……
好像很久没有当着他的面那样喊他了呢。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多想再亲切地唤他一声……阿栩。
我的世界已然一片黑暗，你的那一束光，救不了我。但是我知道自己曾拥有过，此生便足矣。
忘了我吧。
她回忆着杨世栩曾经对自己露出世界上最温柔笑容时的样子，也幻想起了他温柔的眉眼中，满是别的女孩时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丢掉拐杖，双臂牢牢地扣住栏杆，身体向前倾斜……
可正是因为她双眼紧闭，看不到前方的人行道上，那个跌跌撞撞朝她狂奔而来的少年。她就这样再一次错过了与他相见的机会。
“宋晚萤！不要！”汽车鸣笛间，他的呼喊声依旧没能传入那个从天桥上摇摇欲坠的女孩耳中。他不顾红绿灯，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车辆，他的眼中，只有生死一线的宋晚萤。
“我来了……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可以拉住你了！”他放声哭喊着，眼看着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马上就可以伸出手接住她……
可是，一切都晚了啊……
“不……不要！萤萤！宋晚萤啊，不要……”
近在咫尺的天桥上，她还是坠落了……
天桥下，只听悲怆的一响，再回首，落入眼中的，是那血腥得让人忍不住疼惜落泪，终生难以忘却的场景。
血泊中，那是一个年轻气盛，正值风华正茂的女孩。她仰面朝天，渐渐没了血色的稚嫩面容上，竟隐约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嘲笑，一分轻松。
周围惊恐万状的人们高声呼喊着，有人捂住双眼，有人捂住震惊的嘴巴，有人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杨世栩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眼泪在他的眼眶中堆积，他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现在他好像是那个被推入深海的人，听不到一切声音，巨大的悲痛挤压着他的心脏，窒息感迅速传来，双腿早已酸软，此刻恨不得跪在地上。
可是她还在等他啊，他不能停下，他要去找她。
眼前已经模糊得看不真切所有，只有前方那一抹刺痛眼睛的血红，告诉着他，他的双腿该向何方迈去。
颤颤巍巍的身形来到跟前，血泊中她的样子让他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
杨世栩倏地跪在地上，颤抖着的双手朝她伸去。
“萤萤，是我啊，我回来找你了。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你，你也还差我一个解释。你……你看看我，我是杨世栩，是你的阿栩啊，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我很快就可以挽留住你了。”
“我们好久没见面啦……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杨世栩的双唇已经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相隔着的，却是两个世界。他也明明知道再不可能唤醒这个沉睡的人，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她。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越来越烈。声音已经沙哑，却仍声嘶力竭。他开始痛恨这个不公的世界，因为它带走了自己心爱的人，因为它让他们天人永隔。
杨世栩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放在嘴边，企图让这只沾着鲜血的手变得有温度。
“捂不热了呀……你的手，我再也捂不热了……”
远处，渐渐响起警笛声。人们看去，救护车正随着警车朝这边快速驶来。
警车停下开门的一瞬间，宋母第一时间跳了下来，看到那躺在血泊之中的女儿时，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却在靠近时，被警察牢牢抓住。
“那是我女儿啊，求你们放开我！”她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躺在血泊中的女儿，被前去的医生用一块白布遮住。纵她痛声哭喊，绝望地软跪在地上，也无济于事。
杨世栩被拉起，那双紧紧牵住的手，还未捂热就被硬生生扯开。
他看着那透红的白布，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地呆站着。慢慢的，他好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来到宋母身边，搀着她，任她哭闹。
那一天，耳边很吵闹，但他的世界里，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