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节哀
医院这个地方，人来人往，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有的人却活的生不如死，消毒水再刺鼻，也终究赶不走死神。
唐建国就这样呆呆的站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盯着手术灯，仿佛丢了魂魄，红色的“手术中”倒映在他眼里，怔怔的。
一个小孩突然从走廊冲出来，停在唐棠面前，他穿着病号服，但是看起来还很有活力，拉着唐棠的手跳起来。唐棠擦擦眼泪蹲下来，不作任何表情。
“姐姐！”小男孩笑着大喊。
一个年轻的女士听到了小男孩的声音，闻声赶来。
“小以不要吵！”
应该是小男孩的妈妈，把小男孩抱了起来，他妈妈看了看唐棠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唐棠摇摇头，吸了吸鼻涕。
“唐棠？”
唐棠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到了周泽昊。
“真的是你。”周泽昊很久没有见过唐棠了，没想到再次见面还是在医院里。
“小昊，这是？”小男孩的妈妈看到周泽昊和唐棠认识，有些疑惑。
“舅舅！”小男孩喊起来。
“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周泽昊解释道。
看到唐棠无精打采的样子，周泽昊难免有些担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唐棠摇摇头，轻轻说道：“我妈妈病了。”她的声音虽没有平时那么中气十足，但是也能听出来她只是不愿说话，并不是没力气。
“别担心，阿姨吉人自有天相。”
“放宽心点妹妹，你妈妈也不希望看到你颓废的样子。”名叫小以小男孩的妈妈也顺着周泽昊的话安慰道。
自己的妈妈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哪敢自诩吉人，又何来的天相啊，人们也只不过是听天命的生物，自己最亲的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室生死未卜，换做是谁又做得到宽心。唐棠这样想。
“谢谢。”不过唐棠知道他们也是好意，还是很有礼貌的回复。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给我。”
“嗯。”
周泽昊离开后，手术室旁边的走廊又陷入一片寂静，唐棠转过头，看到爸爸还是站在那里，爸爸的背影不似平时这么高大了，178的身高照现在看来只有168，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老头。
“铃铃铃——”
唐棠的手机铃声回荡在走廊上，显得格外刺耳。
“妹！你哥回国了！让你爸妈为哥哥接风洗尘，你哥出道了！”
是唐野的声音，虽然没有开免提，但是安静的走廊里仍然可以把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唐棠没有回答他，她不想打破哥哥现在这个快乐的样子，出道是一件大事，是苦尽甘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但是他不仅是他自己，他还是妈妈的孩子。
忽然，走廊里传来一阵哭声，声音嘶哑，歇斯底里。应该是隔壁手术室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喂？你在哪呢，怎么有人在哭？”唐野觉得不太对劲。
唐棠长吁了口气回答道：“在医院，我和爸都在，妈妈出事了，在抢救。”
“什么？！”唐野心中的欣喜荡然无存，挂了电话马上赶往医院。
唐野是一下飞机就打给了唐棠，知道妈妈出事了不管不顾来了医院，此时已经是接近凌晨，本就没什么人的手术室楼层更加冷清，只有两个手术室在工作，其中一个就是白素的救治。
风尘仆仆的唐野刚到手术室门口，目睹了“手术中”灯灭，医生双手悬空着出现在一家人面前，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话：“我们尽力了”
唐野丢掉手中的行李，瞳孔放大，冲到医生面前，大吼：“我妈妈呢？”
“很抱歉，您的母亲于1：35抢救无效。”医生回答他。
“怎么可能？出门前她还好好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唐野激动起来，握着医生的肩膀不停地摇晃。
“哥，你冷静点。”唐棠把唐野拉开。
这个时候发疯的应该是唐棠才对，但是唐棠已经做了两个月时间的心理准备，而唐野根本不知道白素住院的事情，再次见到妈妈竟然是天人永隔，自己终于迎来梦想的彼岸，却突然得知这个噩耗，犹如晴天霹雳，他本来可以高高兴兴告诉一直支持自己的妈妈实现了梦想的消息，可是妈妈再也听不见了，这让人怎么冷静？
“我很冷静！你告诉我，为什么人突然就没了！你告诉我！”唐野还是很激动，撒开了医生，望着唐棠。
几个护士推着白素的遗体走出了手术室，唐建国慢慢走到床前，眼睛耷拉下来，他用手掌扶着额头，又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发。
“妈！你起来看看我！我是小野，我出道了我出道了！”唐野整个人趴在病床上，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白素身上的白布上，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唐棠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她虽然没哭出声，但是两颊已经湿透了。
唐建国看了妻子许久，唐野也哭得失了声，唐建国才缓缓替白素的遗体盖上白布，说：“让你妈妈安心去吧。”
回到家里，唐建国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唐野倒是一大早就坐在了客厅，以前白素还在的时候总是一大早就坐在这个位置看着电视，唐野在网吧通宵的时候回来看到她都不敢进来。现在唐野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唐棠也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只想到客厅里喝点水。
“妈为什么住院？”唐野看到唐棠，还是忍不住问她。
回家以后唐野出奇的平静，就只是呆呆的，反而是唐棠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眼睛又红又肿。
“病了。”唐棠的声音都还在颤抖。
“什么病？”唐野继续问。
“肿瘤。”唐棠缓了一口水，声音还是沙哑。
“过来。”唐野像缓过神来一样，叫唐棠坐在自己身边。
唐野看着唐棠哭红的双眼，心疼极了，轻轻抱住她，拍拍她的头。
“哥，我们没有妈妈了。”唐棠紧紧搂住哥哥，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对啊，他们没有妈妈了，可是他是哥哥啊，他可不能总是一蹶不振。
“哥在呢，爸爸也还在呢。”唐野柔声说。
大概是听到了唐棠的哭声，唐建国也终于打开了房门，径直走进了厨房，开始捣鼓锅碗瓢盆。
他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作为一家之主当然不能就此沉沦，所以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跟妻子告别，用力去接受爱人离世的事实。
“吃饭吧。”唐建国没有白素的手艺，但是毕竟也是一个营业的厨师，没有丰盛的饭菜但是还是做了几道家常菜。
饿了一天了，唐棠和唐野都狼吞虎咽起来。
“按照白女士的意愿，把她的遗体捐给了医学研究，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所以葬礼就一切从简了。”爸爸称呼妈妈为“白女士”，而不是“唐夫人”。
在唐建国眼中，白素为她带来了一双儿女，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但她从始至终一直都是白素，是那个初见时白净善良的少女。
晚饭过后，唐建国把白素的遗照摆在电视机旁的书柜上，又拿来一个香灰盆和火盆，让唐野兄妹俩给母亲上香，唐建国则是蹲在一边烧着纸钱，三人都很沉默。
斯人已矣，带给活着的人的不应该是无尽的痛苦，或许真的有鬼神之说，让风神替我们传达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