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幻境（1）
清风温柔抚摸少女的脸颊，帮她理好裙衫，再施施然往远方去，只留下几片叶子做念想。
叶子飘到楚纤凝的脸上，叶梗一下将她戳清醒了。
下意识就翻身坐起，楚纤凝惊呼一声，就摔到了树下的泥地里。
楚纤凝揉揉摔疼的腰，也没空思考为什么自己睡在树上，抬眼打量周遭。
山林郁郁葱葱，来往奔走的都是小兽飞禽，胆子大的直接从她身上蹿过去。
面前走来一个背竹篓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楚纤凝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脑袋一沉。
是顶斗笠，遮住了灼目日光。
不过这会功夫，她也看清了这人眉目温和，却不是宴无忧，更不是青云。
少年往前走了一段，看她没跟上，探了探她的额头，抓住她的手腕拔腿就走。
他脚步实在太快，楚纤凝又不是原来记忆里的那个少女，跌跌撞撞跟得好不狼狈。不过少年的柴刀比他的脚步更快，穿梭在山林里，任楚纤凝怎么左摇右摆都没有被刮伤。
“慢、慢点！”楚纤凝气喘吁吁，蛛网挂在了头发上，“你是谁啊？”
少年疑惑地回头，看到她身上沾的凌乱叶片，步伐不乱，笑容清浅。
楚纤凝正试探着想发脾气，一股清冷气息猛然从掌心钻入——
天界灵力！
照这个浓郁程度，这家伙不是什么山间少年，也不是什么仙童，他就是个仙君！
看楚纤凝跑得轻松了些，少年温和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楚纤凝只当他不愿开口，试探几句没有得到回答，也就罢了。
山间风景飞快后退，慢慢面前出现一条石板路，视野也开阔不少。没有灵力，楚纤凝也能勉强跟上了他的步伐，总算不是被扯着跑的了。
少年骤然停下脚步的时候，楚纤凝还有些站不稳脚跟，又被扶了一下。
感觉妖尊的脸要在这里丢光了。
她刚刚接受了不少天界灵力，却不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甚至……还挺舒服？
可是她并没有在幻境里成为一个小仙君，她能感到自己没办法借用这股灵力修行。
而且自己不是个人，原形似乎是株……桃树？
少年拍拍她的斗笠，示意她先等着。不一会儿，他便端出一碗澄澈汁液，尝起来甘甜清香，回味余长，很是解渴。
楚纤凝对这个少年提不起防备，分明还不知道人家是谁，把人家递来的东西喝个精光。
回过神来，碗里一滴不剩，少年已经进院子了。
这小院再简单不过，一眼可以望到底，就是个朴实的农家样子，周围种了些桃树妆点风雅。
可她手上的是一只白釉刻花折腰碗，类银似雪天下白，和朴实全然不搭边。
她正伫立院外心思百转，里面传来中气十足一声喝：“开饭了，快来！”
楚纤凝的肚子相当捧场的咕噜一声。
反正都到这里了，饿着做什么？楚纤凝宽慰自己，下定决心往里走。
方才空荡荡的院子多了一套青石桌凳，少年正往上不断布菜。看她来了，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又往后面去了。
楚纤凝正想跟去看看，身后传来个洪钟似的喊声：“拿着个碗到处晃悠做什么？来坐！”
树下坐着个老头，须发皆白，跟着蒲扇的小风微微晃动。
楚纤凝扫了一眼，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很强。
强到根本看不出底细。少年在旁，至少能看出他是个小仙君；白胡子老头年岁看不出，是什么功法来路，通通无法判断。
但是，他说话了！
楚纤凝依言放了碗，小心翼翼坐在他旁边：“你……您是谁？”
老头一扫慵懒神色，蒲扇一指自己：“丫头，不认得我了？”
这也不是归玄机啊。楚纤凝垂首，心一横：“树上摔下来，忘了。”
“哈哈哈哈！”老头饶有兴趣打量了她一番，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忘了，忘了好啊。”
楚纤凝鼓起勇气：“您是谁？他是谁？”
老人家蒲扇轻摇，悠悠道：“我是你师父元正，他是你师兄不言。你把老夫忘了没关系，切莫把他忘了。当年老夫把你捡回来，是你不言师兄给你从奶娃娃带大的呢……”
略加回想，楚纤凝哽住了。
所以少年看她的眼神不是温柔，是慈爱啊！是看一手带大的孩子那种充满母性的关怀啊！
至于这个自称元正的老头……楚纤凝悄悄瞥他一眼，生怕被听去心声，不敢腹诽。
“师兄在修闭口禅吗？”
“他是哑巴。”
看她眉宇间充满歉意，元正神君笑得前仰后合：“你别小看你师兄，他比你灵慧得多，可听万物之言呢。”
万物，也就是不拘于鸟兽飞禽。楚纤凝好奇道：“碗筷的声音他也能听到？”
“灵智越少，自然说得也就少了。”元正神君不紧不慢道，“他得道之后本能说话，不过要是开口，这天赐的福气也就随之而去咯。”
这样一想，这能力这么重要，不言自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问话开口。
楚纤凝心头突然升起一丝委屈：“我不笨的。”
“好、好，我们阿宁不笨！”元正笑吟吟拍着她脑袋，“今日筑基了吗？”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楚纤凝感受了一会儿，颓丧摇头。
“都已经一百年了。”元正严肃点头，“何况你还拿了那小子的元阳，一点也没帮助吗？”
“元阳？！”
“哟，这也忘了？那小子不得伤心透了。”元正一脸幸灾乐祸，“就是无忧啊，真忘了？他活该的。忘了也好，师父师兄罩着你，天界那老匹夫自然不敢怎么样你，这婚咱们不结也罢！”
她拿了宴无忧的元阳，然后还跑回老家，这还是宴无忧活该的，但是宴无忧还很伤心？
他们还有婚约？
楚纤凝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又没抓住。
这会儿不言已经把菜肴摆好，拉着楚纤凝的腕子带她到位置上坐好。
足足七八碟菜，都相当精细，份量不大。很快楚纤凝就知道为什么了——元正根本不吃，不言也就是随意下两筷陪她而已！
这院子里其实只有她一个要吃五谷的！
楚纤凝第一次因为太弱感到一丝悲壮，含泪夹着一筷子菇往嘴里塞。
鲜嫩极了，满口灵气的感觉，没有土腥气但带着草香。
一句“母亲”差点脱口而出，楚纤凝转头就看见不言满目担忧，犹疑地也夹了一筷子菇，吃完就来探她的额头。
不是吧，这幻境也太真了。楚纤凝含泪道：“师兄，我没事，就是太好吃了……呜呜。”
不言就笑了。
很快楚纤凝就后悔了——她又当爹又当妈的师兄开始疯狂往她碗里塞菜，脸上还带着关切的笑，满脸都是被肯定的满足。
不是，好像吃不了啊。楚纤凝看着碗里的小山，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但是要她对着这样的师兄拒绝，她也说不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