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断妄
黎洲离开客舍的一瞬间，宴无忧就感受到了灵力波动，同时将声息收敛至消失，躲在断妄里。
即使天人境界跨越，也只能在房间里感觉到“宴无忧”的气息。而宴无忧和宴天君的气息本就一模一样。
再多疑，便将异常推托到客人落下的断妄剑身上。世家公子有一柄略微生了灵智的宝剑，是寻常事。
若他还问，就再编，横竖也没法求证。黎洲要是能肆无忌惮用观心术法，他也不至于被锁灵阵纠缠那么久了。
黎洲落在了屋门口，抬手往天界传讯，以免大皇子再派人来。他浑身烦躁，若是个飞升至天界的，兴许就添一层魔障了。
也因此，自觉万事在握的黎洲没发现，蜜坊里空荡了不少，呼吸声都静了些。
他伸手叩门，声音是克制不住的冷：“宴小仙君，你还好吗？”
问得很礼貌，宴无忧听着像是赶过来杀自己的。
没听到回答，黎洲马上闯了进去，循着宴天君的气息逮住了倚在墙边的他。
宴天君掌心破洞，精纯灵力马不停蹄地往外涌。他丹田空虚，从未如此虚弱过。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他还能勉强撑一撑。
“……目前活着。”宴天君提起一口气，甚至不需要装，他就是感觉快死了，“神君，你快去……快去看看，阿凝她还好么？”
黎洲压根没在乎过那个魂魄碎片，敷衍道：“好得很。倒是你，怎么搞的？”
他要是往身后看一眼，就实打实能发现魂魄已经消失了。宴天君也发现了他的不在意，心中信任寸寸瓦解，天平向宴无忧他们倾斜。
黎洲不急于等答复，先在他掌心覆了一层膜，暂时将外溢的灵力挡住了。
“这也支撑不了多久。这几日就在这里休息，我会帮你治好的。”
宴天君继承了记忆里的敏锐。见他要折回客舍先修锁灵阵，便叹道：“是跟一个魔族打起来了。他手段奇诡，实在厉害，我太没用，连阿凝都被打了……”
“魔族怎会来此？”黎洲自觉阵法安定，也没有安排，遂扯起微笑道，“别多想，先把身体补好才是。”
宴天君摇摇头：“恐怕不是假的，他们身上都是红黑气，那个老人家一下就将我打飞。我躲在这里，他们便没追了。”
黎洲顿住脚步，耗尽耐心：“此地是高深天阵所围，若不是魔界大将亲自来劫，你定是安全的。”
“多谢你们费心。”宴天君喘了口气将话接上，“但是那魔族说什么，‘黎小儿害我，毁他’什么什么，后面我没听清。仙君，此事应当和阿凝无关吧？”
黎洲周身气劲狂暴，几乎有失控的趋势。宴无忧正欲出手，黎洲按住绣纹精致的乌黑腰带，慢慢冷静了下来。
“应当不是魔族，是看你不爽的魔修吧。”黎洲声音冷淡，“好好休息，我等会儿来看你。”
要是错过了这次，不知合理离开要多麻烦。楚纤凝下定决心，操纵分身坐了起来。
有行澈的符起作用，分身活动得相当灵便。于是没等黎洲意识到她醒了，楚纤凝瞅准空荡，一把扯下黎洲的腰带，故作无力地丢在了地上。
微生淮曾说过，黎洲平日以鱼骨鞭束腰，作拒人千里之外状，谁硬凑上去，鞭子就落在谁身上。森森骨刺也是对他腰部的一重保护。
可他方才摸着腰带，分明是珍惜爱重的神色，连打的结都不会压伤腰带，这才会一抽即掉。
什么能让一个疯到拆无辜旁人仙骨熬药的魔怔恋爱脑冷静下来？自然是他心上人送的东西了。
腰带被拆，袍子也只是松垮一些，并没有发生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可是黎洲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分明有莹白清气缭绕，他却散发着冷峻杀意，好似要将这院子、所有人，都化作飞灰，好让他们不再碍眼。
他盯住落在地上的腰带，足有一盏茶功夫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被腰带上暗藏的金线给唤醒，黎洲僵硬着将它勾在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那铺天盖地的可怜劲，楚纤凝几乎要以为不是腰带被丢了，是他被盛水月丢了。
不过天将眨眼就拾回了他的气势，看着分身，眸光冷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既然他都气得没发现面前躺着的只是个空壳，楚纤凝便胆大地抽身离去，神魂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迟钝如这时的黎洲，也发现什么东西嗖一下跑了。他定睛再看，面前的躯壳慢慢破裂，碎成了药粉。
再回想自己敷衍宴天君的话，黎洲自嘲一笑。
屋内灵气被他的心绪影响，海啸似的翻涌。宴天君要不是靠墙坐着，这会儿都摔了八百来回。
“你说有魔族？”黎洲语气冰得掉渣，“是什么样的？”
“戴兜帽，然后这儿挂几个铜钱，嗯……”宴天君按照微生淮的描述说了，果然面前仙脸色越来越暗，“怎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哈！无事，哈哈哈哈哈！”黎洲双目赤红，笑得眼泪直流，“我说呢，怎么都不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原是！在这里等着我！”
嗡——
近乎疯魔的笑声戛然而止。
倒不是他又摸到了什么盛水月的东西，纯粹是被剑钉住了，动弹不得，也笑不了了。
宴天君松了口气，责怪道：“这么慢，我差点以为要被灭口。”
“还不是你太弱。”声音如山水击石，清朗温和。正是宴无忧。
当初，他独独给自己留下断妄，是因为它剑如其名，妄念皆杀。太和剑是剑尊之剑，大开大合、剑姿清越；断妄剑是审判之剑，通天彻地，躲无可躲。
在黎洲心里，盛水月就是他的妄念。
本来以宴无忧现在的修为，施展不了这招。可是周身可用的灵力太多，还有个聚灵阵，绰绰有余。哪怕是微生淮来了，也做不到这么速战速决。
看着阴影里站起来的宴无忧，黎洲松懈下来。他一收起杀意，就发现自己能开口了。
他淡淡道：“我死了，你没有好处。”
宴无忧笑意盎然：“可也没有坏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