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水月
天界，镜花苑。
比起其他福地，这里的医仙多得出奇，来来往往面色匆匆。繁华布帘沉重垂落，昭告了此地主人与世隔绝的作风。
今日是天帝每旬派医仙来看诊的日子，盛水月难得穿戴整齐坐在院中，脸都要笑僵了。
终于又送走一位客人，盛水月长出口气：“这是第几个了？”
“回仙君话，这是今日第八十个了。”
没完没了了。门帘次次掀开，盛水月都能看见后面排队的一长串人，这群人瞟见自己就像是升官发财的捷径，最后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出门去的。
“不是说父亲要回来吗？”又送走一个，盛水月疑惑探头，“咳……也没看见啊？”
一旁的仙婢恭谨道：“等神君回来，定早早通报水月仙君，仙君不必着急。”
母神早逝，她是父神带大，分别一年有余，怎么可能不着急相见。盛水月想起身边人也都是天帝指派而来，敛去眼中雀跃，只淡淡说了个“好”。
也只能怪她的身体不争气，否则也不必当个药罐子被拿捏在这里，连个消息也不能帮父神查探。盛水月保持着浅淡笑容，稳当擦去唇边血迹。
突然，门帘被哗地掀开，给院子里看诊的医仙也吓了一跳。
身披银甲的魁梧神仙直闯进来，粗着嗓子笑道：“爹回来了！我儿可还好？”
仙婢微不可察地皱眉，似乎嫌弃这样的粗俗举动，不符合天界的清高风范。盛水月才不顾忌这些，没她不拘小节的父神，天帝找人办事不知有多么焦头烂额呢。
“阿爹！”她走得快了些，小小气喘，眸子是极晶亮的，“我好得很，倒是爹看着瘦了呢。”
盛渡伸手想替她整理衣襟，看看满是伤疤灰尘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他中气十足笑了一会儿，豪气道：“等下次回来，请爹多吃几碗，成不成？”
盛水月也不说近日孱弱，拿不稳锅铲，盈盈下拜：“阿爹说的，月儿自然做到，下次可要早些回。”
父女二人几十年都是这样匆匆一面，偶尔能相处几日，都在数不清的视线和口舌中。可若是盛渡不愿为天帝或大皇子奔走，他作为危险的刀，兴许只有折了一个下场。
盛水月只恨自己为争一口气，显露了永远用不上的聪明才智，叫那些疑心病重的老家伙们心生警惕。
医仙等待不及，上前道：“若是打扰了二位叙旧，小仙先行告辞。”
“这话从哪儿说起呢。”盛水月声音柔软，如云如雾，“一时怠慢了，请别生气。”
他哪儿敢跟天帝明面上的心尖尖置气？医仙匆忙走了流程，知道自己疗愈无望，走得干脆。
仙婢请示道：“可要让他们先回去？”
“不必，我忙得很。”盛渡从袖子里掏了许久，摸出个小布包，“这回去办事，看那边给孩子求平安戴这个。哎哟……有些脏了。”
小布包里面，是一条串玉珠的红绳，和风尘仆仆的人相比，干净得出奇。
不管什么泥土灰尘，盛水月强压下咳嗽，拥住了为她遮风挡雨的神。
怕粗糙的茧子刮破女儿的皮肤，盛渡虚虚拥住了她，轻声道：“好了，好了，多大的姑娘，还这么舍不得爹？”
盛水月不答，将红绳系在手上，冲盛渡晃了晃。
在明艳红色的映衬下，那截皓腕白得近乎透明，看着叫人心惊。
盛水月还是没压住咳嗽，被迫中止了拥抱。她这回拿帕子面不改色地遮掩擦去，帕子在手中化成了点点星光。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体面。
“喜欢就好。”盛渡假装看不见，爽朗笑道，“这么久了，想来我儿也累了。其余的客人就恕不接待，叫他们下次再来好了。”
仙婢为难道：“可是陛下有定数，说……”
盛渡虎目一瞪：“不过十日，有什么不好等！治不好的可不就是庸医，浪费我儿的时间做什么？陛下那边我去说，保证不叫你们吃瓜落！还不回去？！”
仙婢喏喏应是，搀盛水月往回走。盛水月回过头来，留下个感激依赖的眼神。
她是晚辈，可以对天帝娇气任性，但不能违抗。盛渡不一样，在天子脚下，他也可以不拘一格，展示暴脾气。
毕竟名医访遍没有结果，却要在新飞升的医仙里头找恩人，听着就很荒唐。
直到女儿的背影再看不见，盛渡沉下脸，十分不悦。
扬言保护女儿一辈子的那小子，往日殷勤有加，恨不得院子里每片瓦都是他，这会儿倒是不在。
“哼！”
无意识召出的长枪险些怼穿地板。好在他记得这是女儿的院子，收起暴躁，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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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人间的黎洲还不知道自己被骂了，揉揉鼻子，有些想打喷嚏。
他当然也很想陪在盛水月身边。即使是暗卫，他从未收敛过自己的威压，好歹能帮她赶走不少心怀不轨之人。
坏就坏在，锁灵阵和战神替身同时出了问题。
照理来说，上次见到替身，长得很牢实，还能和他过招，不应当这么快漏灵力。但是法阵不会说谎，替身长久待在屋里，却没有吸收走多少灵力。
有那么个心上人在，他应当不会懈怠才对。黎洲没往有人能破坏替身的方向想，百思不得其解。
锁灵阵则是停止运转，卡壳了一般。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躁动的怨灵们就要破阵而出，把他的布置扯个稀巴烂了。
好就好在，没人动她的命牌。若是有人胆敢对命牌下手，机关就能即可将人诛杀。
无论如何，为了盛水月，他也得亲自去看看。如果事情败露，他被拆皮剥骨都无所谓，坏了她的名声就不好了。
还有一点，替身的眼光很好，选的女孩子们多多少少都有仙骨。他用仙骨入药，马上就能攒齐一份的量，可以给盛水月补命了。
似乎新来的那个女孩子，仙骨之盛，将那个半死不活的魂魄都叫起床了。若是能拆了那样的骨……
厚实云朵悠悠遮住了明月，树影摇摆得剧烈了些。
“起风了啊。”黎洲强行推平紧皱的眉头，“她不喜欢，别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