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歌吟（四）
一点也不无聊，还很开心的米安，正在跟林天师等人一起吃晚饭。
几个月过去，林天师的灵能已经完全恢复了。此时他正坐在米安的身侧，对面依次是孙老，红娘和陶之言。
孙老还是穿着那身看起来不怎样的西装外套，但现在米安已经知道，那身西装是孙老去世的爱妻给他选的婚服。
听林天师说，孙老当年对他妻子并不好，结婚的时候也没有穿他妻子选的婚服，但现在这套西装却每天都被孙老穿在身上。可惜的是，喜欢这套衣服的人却不在了。
红娘今天换上了红裙的同款黑裙，她仿佛永远只穿这款裙子，只有黑红两个颜色。她暗红的长发大波浪随意的飘散着，大大的肚子也无法遮盖她强大的御姐气息。
陶之言今天则穿着一身名国时期的学生裙套装，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胸前。他乖乖巧巧的坐在红娘的身边，眼睛光明正大的盯着红娘的肚子。
小狸安静的趴在米安的肩头，小巧的四肢紧紧贴着米安，眼睛布灵布灵的四处乱看。
眼前的这一幕跟米安上山那天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差不多了。但现在的他们已经成了家人的存在，跟五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的米安非常的满足，吃饱喝足的他站起身靠在亭柱上，惬意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他环顾了四周的景色，还是那些繁盛的树木，还是那个露着大脸盆子的月亮，以及还是那些人，鬼，妖，而他们都是自己要守护的家人，现在都在他的身边，真是美滋滋！
林天师今天吃的有些慢，良久以后他才放下筷子。他顿了顿，鼓足勇气，转头看着米安：“米安，我这几年对你还算好吧。”
米安茫然的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当然，你教我玄术，教我灵能，还给我做饭吃，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鬼不算。”
他敏锐的感觉到林天师奇怪的态度与语气，但他还是如实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米安的回答，林天师反而有些难过。他喝了一口水，冷静了一下，没敢抬头看米安，他又拿起筷子，假装还没吃饱的样子，随意地夹着米饭，他接着说。
“那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应该会答应我吧。”
米安忍不住笑了，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要自己帮忙，他毫不犹豫的说：“这有什么的，别说一件事，哪怕是十件，百件，只要我米安做的到，我都愿意替你做！”
回答了林天师的问题，米安准备坐回凳子。坐下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对面的红娘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米安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天师听到米安的回答，也笑了：“你来天山已经五年了，你的进步很明显，现在的你完全可以出师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希望，你明天就下山。”
米安猛地转头看向林天师，但林天师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没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米安回答的林天师，依旧没有回头看米安，但是继续说着。
“米安，你该下山了，你……不属于这个地方，外面的大世界才是你的归宿，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真正该停留的地方。”
米安见林天师不看自己，他转头又看向红娘他们。他们刚才的表情很清楚的表明，他们早就知道林天师现在的决定。
孙老的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红娘没有躲闪，但是什么也没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有陶之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表情有些僵硬，眼中带着不舍。
米安以为他会开口劝说林天师收回决定，但是……
“是啊，米安，你下山吧。天山，终究不是你的好归宿，你要是想我们了，还可以随时回来看我们的，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对吗？”
陶之言的话打破了米安的希望，他有些怀疑自己感受到的幸福与快乐，是不是他的臆想？
为什么呢？明明是你让我上山的，为什么我离不开这里了，现在却又毫不留情的让我下山？
米安的眼里满是难过，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感觉嗓子有一点堵。
我这是又被抛弃了，对吗？
林天师听到陶之言的话，没有赞同，反而皱了皱眉头：“米安，我要你答应我。下山以后，十年之内，不得再次上天山！”
这下米安有些忍不住了，他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他急忙埋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咬牙切齿，忍着难受，继续用力的吸气呼气。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倒回去五年前，他就是一个被林天师带回天山的陌生人，好一会儿后，米安才妥协一般的回答。
“好，我，明天下山。”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凉亭，但身影却单薄与孤寂……
林天师始终没有看米安，也不敢看。本来他就不擅长说这种绝情的话，但现实又让他不得不说，他也怕看到米安难受的样子。
米安走后，红娘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对面那个气死鬼的人。
陶之言之前只听林天师提过要让米安下山的事，但现在林天师居然要求米安十年不得上山，这太奇怪了，他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孙老叹了口气，有些责怪的看着林天师：“你何必说的那么不留情面，你还委婉一点。你刚刚至少要说明是为了他好，天山太小，这里的鬼都是善良的，他不下山，没有经历过人间百态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天师……”
林天师瞪了他一眼，拍着桌子站起身：“你现在在这里逼逼叨叨，刚刚米安看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倚老卖老！”
孙老的气焰瞬间下降到零，他小声地嘀咕：“这，这不是知道那些事嘛……”
陶之言发现了什么，他插嘴道：“孙老，你给我说说呗，你知道哪些事，所以刚刚才不出面安慰米安？”
孙老急忙摆了摆手：“没有，哪有什么事。”
红娘不想再留在这里听这三个人逼逼，直接飘走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来到了米安的房门口。看到昏黑的房间，就知道米安并没有开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到米安的时候，他才十七岁，看起来还很稚嫩。
刚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他，来到天山的那天还有些胆怯。女人在情绪这方面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她能感受到米安的乖巧与刻意讨人喜欢。
这几年自己陪他训练，他不知被踹翻了，踢远了多少次，他都毫无抱怨，还依旧笑脸嘻嘻的感谢自己的陪练。
小鬼们缠着他玩游戏，明明可以拒绝，却一次都没有说不，米安这个善良温柔的少年在这五年时间里，让天山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喜欢着。
但红娘现在站在他的门口，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后她只能长舒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米安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房间，他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床上，拉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突然一声“吱吱吱”，米安抬起埋在枕头里的脑袋，他望向小狸。
米安伸出手将小狸抱到自己的脸上，将小狸整个盖在脸上。
他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被子，压抑着声音，开始闷声哭泣。
小狸感受到了他的难过，被抱到米安的脸上，他也没有动，只是将自己的头低下，紧紧挨着米安的头顶，像以前米安做的那样，蹭着他的脑袋。
他想起自己五年前刚到这里时，一心只想快点变强，不要再像遇见小花他们的事情那样，软弱无能的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曾畅想过学成下山，赚钱赚到躺平也能过得很快乐。
但是现在的他，只想沉溺于天山上这些温暖源的关心与怀抱。
躺在床上的米安觉得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难过。
今天的夜晚似乎比前些日子的要冷一些。
林天师也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想着，明天或许可以拿冬被出来用了。但没一会儿，他自言自语道：“倒也不必，反正也用不上了。”
深夜，小鬼们又来找米安。
米安跟他们说了他要下山的事，小鬼们都对他很是不舍。
他拿出了一颗自己从限灵符里逼出的灵能珠，小鬼们吸收了灵能，变成实体以后，大多都黏在他身边。
离别的愁绪在他们之中蔓延，刘天祥紧紧抱着米安，表达着他的不舍：“一定要下山吗？”
米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他的心里也是很不舍，虽然这群小鬼总是缠着自己蹭灵能，还轮班娱乐自己，但他们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快乐。
“嗯，要走的，能够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我已经很幸福了。”
刘天祥又轻轻擦了擦眼角的金豆豆：“那你会回来看我们吗？”
米安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跟这群小鬼说实话。他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够给一个肯定的答复，米安缓了缓，开口道。
“会的，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跟小鬼们道别的时候，米安将张奎留了下来。
小鬼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们知道米安叫张奎留下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临走前还是羡慕的瞪了张奎一眼。
张奎也不明白米安为什么要把自己留下来，但他老老实实的站着等米安发话。
米安蹲下身撅着屁股在自己的床下摸索了一番，随后从下面拿出一个瓶江小白。瓶子里装着他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收集的灵能珠。
张奎没有看清里面的东西，他淡定的脸有些绷不住了
这是要跟我把酒离别？不醉不休？但就这小瓶能喝个什么出来，喝个寂寞？
他皱了皱眉，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丝疑惑与不满：“你这一瓶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