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藤蟒尸舞篇(八)
老头主意倒是也多,他道:“直走的路径是行不通畅啦,咱们走上边,爬到楼外面去,楼壁虽然是玻璃幕墙,但能下脚的空间多,且有藤子攀附,也不至于打滑了没防护摔下去。”
四人跳到附近最近的一个窗口下面的藤蔓上,白榆往上看,距离窗口的垂直距离大概有十多米,头顶交错着好几根粗大的藤蔓,垂下来的藤条正好可以当作绳子攀爬。
许三和蒙夫人都是麻利人,几下都攀到了窗口,这个垂直角度对老年人的身子骨来说有些难度,白榆怕老头攀爬过程中闪了腰,或者眼花没抓稳摔下去寿终正寝,让他爬到自己前头,他在后面跟着。
上下藤条最宽的距离有三米多,垂直角度用藤条往上面的藤蔓上爬,很考验人的臂力,好在藤条够粗够结实,老头爬一路歇一路,足足用了十分钟才爬出窗口。
老头瘫坐到楼壁上歇了口气,立马把身旁看上去更结实的藤条伸进窗口里:“小兄弟,来,我拉你上来,刚才得亏你在老头子我身后跟着,不然要是闪了老腰,那就得折在这里啦。”
窗口离最近的藤蔓有近六米,从窗口外面垂进来的几根藤条才悬吊到四米的位置,老头个矬,刚才白榆半蹲,让老头踩着自己的肩膀,老头才够着藤条的。
他倒是不用垫脚就能抓到藤条,白榆见老头一副虚脱的模样,摇头拒绝了,说我自己可以,您先歇着,歇好了我上来我们赶紧跑路。就抓住藤条起跳,像猴子一样,两只脚上下交错攀住藤条,使劲往上移动,才刚爬到一半,脚竟然又在关键时刻被一股力道拽住,往下扯。
白榆低头一看,一具干尸用它的两只枯手死死抓着他脚脖子,深凹成两个大窟窿的眼窝里,血蚣虫从左眼眶钻出来又钻进右眼眶,旋即从左眼眶探出个脑袋盯着他。
“小兄弟!快!快上来!这些尸体都涌到你这边啦!”老头焦急地喊着,赶紧拉住白榆攀爬的藤条往上拉。
白榆抬头看了一眼,老头看上去很吃力,哎吆哎哟着叫已经出去的那俩人帮忙,叫了半天没人理他。
尸群争先恐后地扑向白榆,目所能及的藤蔓上全部都是成堆的干尸,尸潮僵硬地抬起胳膊抓他。
老头拼命拽着藤条往上拉,白榆就吊在半空,他一只手拔出蝎子开|山刀,对着抓他的干尸手腕就是一刀斜切,干尸骨头经年脆化,一下尸体就掉进了下方尸潮里,剩个孤零零的枯手还锲而不舍地抓着他脚脖子。
白榆顾不上管,把刀插进刀鞘继续攀爬,爬到离窗口不到半米时,小腿又是一紧,一看,从尸潮变成密密麻麻的尸海里不断射出白丝。
一根根白丝在月光下闪着像银子般脆的光泽,都缠在他腿上时,竟然成了好几条手腕粗的白绳,上面不断掉落着黏液。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得让大爷我栽在这儿。
白榆加快了速度,爬到窗口时藤条左右乱晃了起来,再不耐烦的低头一看,一具干尸居然用嘴叼着藤蔓的头,长虫从鼻孔里钻出来,开始往藤蔓上蠕动。
老头一只手伸进窗口:“小兄弟,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白榆看了看老头皱巴巴的手背,手背上有很多老年斑,他摇了摇头,心说您一个老头,边上待着吧先。
藤条晃动得很厉害,白榆紧绷神经爬到窗口时,刚露出个脑袋,手已经够到窗沿了,还没抓稳,小腿上的劲道猛地往下一扯,他重心失衡,藤条连带整个人乱甩,在空中转起了圈,两只手竟然都没抓住藤蔓。
糟了!
白榆往下掉的瞬间,老头眼疾手快,还没收回去的那只手立即抓住了他背包,他跟个棒槌似的直直吊在半空。
左右乱甩的藤条上,那只通体血红的长虫绕着圈往上蠕动,眼看晃动的藤条要载着长虫甩到他脸上了,长虫已经弓起身子做好了钻进他七窍的架子。
“唰”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头顶响起一声藤条被割裂的声音,整根藤蔓在距白榆一只手臂的距离坠落进了尸海,他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余光里几根手指细的深褐色枝条跟利箭似的刺下来,然后小腿和脚脖子上的劲道一下子消失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榆抬头去看老头,恰好捕捉到那几根枝条从老头身后退了下去。
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老头的力气竟然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提着他身上的背包,连带他整个人的重量,就跟提一只小鸡崽似的。
人很容易对一个陌生人的初次映像下定结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白榆跟老头对视还得低下头,觉得这样一个身子骨不结实的矮矬老年人,再好的武力,恐怕连背包都背不动,整理装备时就没让老头背。
没想到他的结论下早了,这是个老头中的大力士。
白榆想起刚才奇怪的一幕,问:“萧老前辈,您刚才……有没有看到几根枝条?就是像一种树的枝干?”
老头看上去累得跟头老牛似的,直摇头:“什么?树?这嘎达地方嘛,哪里有树?这栋楼都是藤子的地盘,有树估计也被赶尽杀绝啦。小兄弟,你没事吧?是不是眼睛里的白丝没清理干净?眼花啦?”
白榆见状,觉得老头刚才顾着拽自己上去,没注意也正常,再看窗户里的尸海,还在锲而不舍地往上来堆积。他想起冲锋衣衣兜里的半瓶白酒,脸上露出一抹反派式的坏笑,半边嘴角往上一勾,首先点了根烟。
他有些烟瘾,师父不允许他抽,白榆就趁着老东西玩失踪,吞云吐雾了半分钟,他把塞在背包里的短袖拿出来,砍了一根藤条把短袖绑到上面,绑成脑袋大的疙瘩,再把剩下的白酒浇上去,拿打火机一点,疙瘩立即窜起红黄色的火焰。
“想必你们也不愿自己的躯壳挂在这里当人干,火这个东西很好,一会你们就都成灰渣了,灰渣落到地面,就入土为安吧。”白榆抡起流行火焰锤一甩,丢进了窗户里,他拉着老头往后退了好几步,半分钟后,一团巨大的火云从窗口里喷出来。
能很清晰地听到各种东西被燃烧得噼里啪啦声,火云冒着黑红色的浓烟,形成了一条好几米长的火龙,不断升腾的黑烟让火龙黑化,延长了十几米冲向穹空。
空气里很快混杂了烧焦的肉味和藤蔓被烧烤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白榆把半支烟丢进火龙里,转身去看目标楼层,那栋楼的楼顶已经坍塌了,看样子是这栋歪楼架上去的时候暴力碾压成了那样,从楼顶以下,就都笔直地矗立在眼前。
站在高处看,四周都是东倒西歪的建筑群,这个阴阳区就像一座末日世界的城市废墟,但他们第一天进入时就已经发现,这些建筑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些年代很久远,甚至有民国时期的建筑物。
诡秘之因,压根没法猜测。
四周楼层的楼壁大多都是冷蓝色玻璃幕墙,近处、远处以及这栋横倒楼层的玻璃楼壁上印着身后的火团,火团碎碎点点地窜动,就像万花筒,不算壮观,但也足够看半天了。
“蒙阿姨!许叔!”白榆见那俩人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嘛,喊了几声他们才转过头。
许三皱着眉头,不说话。蒙夫人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龙丝毫没表现出兴趣,而是食指抵到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指,然后指了指他们的正前方。
白榆心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顺着蒙夫人指着的方向看去,一股阴气就顺着他头皮流经身体,他脑子“嗡”一声炸开,整个人差点炸毛。
他面对的方向,是他们接下来要进入的目标楼层,虽然现在落脚的这栋楼横架在两栋高耸的楼层上,因为支架的高度不同,前后形成了斜坡,与地面的夹角差不多三十度。
藤蔓从破碎的窗户里蔓延出来,俯瞰,像许多条绿蟒螺旋缠绕着楼层,有些藤蔓已经从这面楼壁外延出去,向上翘在半空,犹如巨蟒昂首。
这面楼壁非常宽,站到上面,连余光的范围都有限。
火光与月光共同作用的光照里,外延出楼壁的巨大藤蔓上,有一个人在那里翩翩起舞。
那人穿着非常华丽的五彩服饰,宽袖长摆裙,头上带着朱雀模样的高帽。形状美观的尾羽、衣裙上细长的流苏与背对着他们的长发,随着那个人每一个舞姿的起、落、扭、转,都幽幽地飞舞在半空。
而那个跳着舞的“人”,居然是那具巫师的尸体!
“起?起死回生?”白榆愣了好几分钟才挤出一句话。
许三头也没动一下,盯着那具跳舞的尸体,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骂道:“起,起你妈!尸,尸体都,干成,成钢筋混凝土了,怎,怎么可能是起死回生?那他妈,分明是诈尸了!”
干尸模样的巫师跳着一种非常优美,但同时又非常诡异的舞蹈,两种反差比较大的感觉一起来形容,竟也不矛盾。
白榆浑身发凉,攥紧开|山刀的刀柄,那具尸体只是在那里跳舞,对他们四个大活人置之不理,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是好还是坏,他宁愿尸体冲上来弄他。
比起跟尸体真的诈尸攻击他们,没有人愿意看着一具尸体跳古老的舞蹈。
“小兄弟,阴阳区本来就是半阴半阳非常难琢磨透的地方,风水之地,里头的道道难测,在这里诈尸,也算得上正常。”老头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趁巫师还没有发现咱们的时候。”
白榆深呼吸冷静下来,他回过神,看到中心火源的附近几个窗口,又窜起了新的火龙,干尸本来就不耐烧,加上那么多藤蔓,火势愈发大了起来,不断有大小火龙从窗口里扭动出来。
再这样耗费时间,等所有窗口里都冒出火龙,他们可能要被人肉烧烤。几个人意见一致,都闭嘴往目标楼层行进,走出五六米远时,白榆没忍住心里的好奇,想再回头看一下那具当空起舞的尸体。
一回头,一张严重干瘪的紫红色人脸,跟他鼻尖挨着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