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丘凉心里一惊:“那我们怎么办?”
皇帝不在,她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这殿中,还有谁能护住宋见霜。
宋见霜稳了稳神,低声道:“按兵不动,待会儿l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作声。”
尽人事听天命,种子已经种下了,能不能在惠安帝心里生根发芽,惠安帝又能不能及时赶回,就看天意了。
芳菲殿里,太医施针一番,容妃悠悠醒转。
“爱妃,你怎么样?”
“陛下,妾身让您蒙羞了……”容妃握住惠安帝的手,泪水盈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惠安帝握紧她的手:“爱妃不要自责,更不要再做傻事,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大宴过后,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年少继位,先娶了李家女为后,又立了李皇后之子为太子,这才一步步坐稳皇位。
而他之所以忌惮世家,就因为他的母后,当今太后亦出身世家,且出自李家嫡系,是李皇后和李家大爷的亲姑姑。
这么多年,他被孝道压着不敢擅动,如今才发落了李家,就被太后如此欺辱他的女人,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
容妃见他神色沉沉,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陛下万不可为了妾身冲撞母后,妾身本就卑贱如草泥,得陛下怜爱已是三生之幸,妾身死而无憾。”
“胡说,你贵为朕的爱妃,谁敢说你卑贱,朕命你好生养着,不许再妄自菲薄。”惠安帝紧紧握住容妃的手,眼底一片复杂。
帝王的爱从来都不会专属于一人,但他对容妃的爱是最多的,尤其此事还牵扯到他和文安在百官之中的威严。
惠安帝眼底闪过一丝心痛,亦有一丝不忍,他与母后终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容妃察觉到他眼中的不忍心,眼帘轻颤了一下,垂泪道:“陛下,妾身自知卑贱,无论旁人怎样看我待我,妾都无怨言,妾身只担心文安,她是陛下的骨血,本应是尊贵的公主,妾身不想因自己的出身而连累……”
容妃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惠安帝打断:“爱妃不要说了,好生歇息吧,朕去去就回,你放心,没有人能欺负文安。”哪怕是母后也不行。
惠安帝起身,他不能心软,哪怕不为了容妃,不为自己,也该为文安考虑。
容妃目送惠安帝离开,轻轻舒了一口气,皇帝身为太后之子,被孝道压着,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可她的女儿l将来不能也被太后压着,既然注定要背上不孝之名,那就让皇帝来背吧,她的文安当是百钺最尊贵的人,名声不能有一点瑕疵。
福寿宫里,李家大爷趁着皇帝不在,先是痛哭流涕地请罪一番,而后便是喊冤。
“崇淋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已面容尽毁,求公主殿下宽恕,求太后宽恕啊。”
满殿皆静,太后面色不善地看向文安公主:“文安,可有此事啊。”
文安公主起身,规规矩
矩道:“回皇祖母(),确有此事()_[((),但……”
“但什么,既然有此事,宋见霜,你还不认罪!”太后厉声呵斥道,矛头一转直指宋见霜,不给文安公主解释的机会。
宋见霜轻轻起身,跪地,从容道:“太后容禀,李崇淋欲行不轨是真,勾结将军夫人豢养毒蛊是真,殃及公主殿下安危也是真,此事经刑部过问,陛下亲自下旨,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她不能退步,太后和李家大爷分明是有备而来,想为李家平反,想把这件事定性到李崇淋只是年少冲动对她欲行不轨,想把文安公主摘出来。
她一旦退步,太后就会盖棺定论,到时候即使皇帝来了,也不好当场掀翻太后的决定。
毕竟皇帝发落李家的一个主要罪名就是谋害公主。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女子,蛊惑公主,蒙蔽皇帝,还敢在哀家面前班门弄斧,来人啊。”太后怒喝一声,命侍卫上前。
文安公主见状,忙走上前,也跪到了大殿之上:“皇祖母,此事不能只听李家一家之言……”
“来人,还不把宋见霜拿下,拖下去掌嘴,直到她说实话为止。”太后再一次打断了文安公主的话,目露警告。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宋见霜,文安公主握了握拳,抬起了头:“皇祖母息怒……”
“住嘴!”太后眼底划过一丝恼怒,还有嫌弃,“为人孙者,一再违抗祖母之命,堂堂公主,你的礼仪何在,教养何在,文安,是谁教你这样顶撞哀家的。”
到底是容妃那个贱/婢所出,不懂一点礼数,就是皇帝也不敢这样对她。
没看刚才,容妃都那样了,皇帝也没敢说什么吗。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是天子,她是天子的亲娘,这天下人,谁敢违逆她。
两个侍卫见状,架着宋见霜就往殿外走,刚到殿门口,就被人踹了一脚。
“一群没长眼睛的东西,反了天了,还不退下。”书公公利落地抬腿,公平地在两个侍卫的肚子上各踹了一脚,又看向宋见霜,“宋小姐受惊了,快随奴才进去吧,外面风大,别冻着了。”
天知道他跟皇帝回来,一到殿外就听见太后让文安公主住嘴,皇帝当场脸就黑了,再往下听,手都气抖了。
惠安帝长这么大,少年时隐忍,后来慢慢坐稳皇位,还是头一回这么失态。
书公公看得心惊,所以在两个侍卫架着宋见霜到眼前的时候,上去就是两脚,连打带骂下来,皇帝的脸色总算是正常一点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卑职是奉太后之命…”两个侍卫松开宋见霜便跪下请罪,却没有立即退下,他们不想违逆皇帝,可他们是福寿宫的侍卫,太后的话也得听啊。
这一通动静直接传到了大殿内,众人顿时低头跪倒,一个个跟鹌鹑一样,恨不得自己当场瞎了聋了,他们只是进宫来给太后祝寿的,没想见证太后和皇帝斗法啊!
惠安帝闭了闭眼睛,抬手:“御林军何在,将此二人拖出去斩了
() 。”
说罢,他举步进殿,看向跪在地上的文安公主:“文安起来,到朕身边来。”
文安公主看了眼太后,稍一迟疑,起身站到了惠安帝身边。
宋见霜则又回到了丘凉身边,默默跪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丘凉顿时心安下来,看来此劫是躲过了。
太后不知为何心头一紧,握住了椅子上的手柄:“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在福寿宫杀她的人,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惠安帝定定望向自己的母后:“母后方才不是问文安的教养和礼仪是谁教的吗,朕来回答您,是朕教的。”
太后两眼一昏,扫了下跪了满地的人,咬着牙道:“皇帝,你喝多了。”
这么给她这个当娘的难堪,就不怕被天下人谴责是不孝之徒吗?
惠安帝还滴酒未沾,他冷冷地瞥了眼李家大爷,沉声道:“把这个搅弄是非的奸贼拖到宫门外,杖五十,皇后教子无方,兄长不贤,罔为一国之母,即刻攫去后位,贬入冷宫,其余人等,退下。”
御林军动作很快,且只效命于皇帝一人,捂住李家大爷求情喊冤的嘴就拖了出去。
而李皇后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被御林军一并拖走。
跪着的人得了圣命,齐齐躬身退出大殿。
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默契地站在了殿门外,都没有离去。
剩下的人头也不敢回,快步离宫,好似后面有人拿刀在追一样。
出大事了,天要乱了,太后和皇帝斗法,李家和皇后已经遭了殃,接下来的话可不是他们能听得了,跑得慢了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丘凉和宋见霜亦在离宫的人群中,直至上了马车,两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幸好皇帝回来得及时。”丘凉心有余悸道,皇帝来得太及时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宋见霜就要遭大罪了。
宋见霜浅浅一笑:“回府再说。”
这边,宫门外的马车眨眼睛就走了七七八八,只有李家大爷的哀嚎声,随着棍棒落下的节奏一下接一下地响起。
另一边,福寿宫大殿内,母子二人静静对视着,气氛剑拔弩张。
太后盯着自己的儿l子,忽而苦笑一声:“皇帝,你长大了,哀家记得你五六岁的时候还是个讨喜的小娃娃,见谁都笑,对哀家的话无有不从,真令人怀念啊。”
惠安帝面无表情地接了句:“朕也很怀念那时候的母后。”
一句话让太后变了脸色,那个时候,先帝还是太子,而她是太子妃,这皇宫的主人是当时的女帝,女帝周见鲤。
女帝专情,只娶了一后两妃,两个妃子还是一对恋人,而女帝的皇后则是个道门中人,跟女帝更像是惺惺相惜的亲姐妹,而不是爱人。
这些内情还是她做了皇后才知晓的,先帝自幼被女帝周见鲤抱养在身前,耳濡目染之下也决意做个专情的人,只娶了她这一个太子妃。
等到女帝周见鲤让权,先帝继位,她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皇后。
那时候,谁不羡慕她命好啊。
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憋屈,女帝周见鲤看似是个温和的,私底下却一点也没少敲打她。
她给先帝吹吹枕边风,提拔一下李家人,女帝就命人给她送来四个字:安分守己。
她时常召李家人入宫长长脸,女帝又送来四个字:知足常乐。
她想让儿l子亲近李家人,女帝那次没有给她送字。
彼时,她的儿l子才六岁,刚被封为小太子,正是要记事的年纪,女帝周见鲤以亲自教导为由,直接把她的儿l子抢走了。
偏偏先帝对女帝这个养母还极为推崇,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竟然还觉得儿l子让女帝亲自教养是好事。
她看着儿l子越来越亲近女帝,崇拜女帝,尊敬女帝,眼里渐渐没了她这个亲娘的位置,她心痛啊。
好在女帝也是人,人就有生老病死,而她还年轻。
女帝死了以后,先帝又早逝,她终于扬眉吐气,扶持李家壮大,又用孝道压着儿l子娶了自己的亲侄女,立其为后。
她这才有了后宫之主的感觉,有了一国之母的畅快,不用再谨小慎微,不用再害怕出错,不用再担心受女帝敲打,这样轻省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母后,朕曾听父皇说起过,他最喜欢您与世无争的性子,他说娶了您是他一生之幸,既安抚了世家,又不用担心外戚专权,还多番叮嘱我一定要孝顺您。”
惠安帝的话把太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与世无争?
她年轻的时候是挺傻的,后来女帝死了,先帝也英年早逝,她才知道争,才知道争到的滋味有多好。
“你罚了李家,贬了皇后,又把人都打发出去,搅了哀家的寿宴,不是为了陪哀家忆往昔吧。”太后嘴上凉薄,心底里其实并不好受,他们本是母子,眼下却形同敌人。
都是女帝,是女帝周见鲤把她的儿l子教养成了如今的模样,让皇帝跟她一点也不亲近。
惠安帝心里挺纠结的,一会儿l想狠心,一会儿l想起父皇对自己的期望,最后想起皇祖母对他的谆谆教导。
良久,他缓和了语气道:“母后,您以后待容妃宽和些吧,像今日这种事,莫要做了。”
太后眼底一黯:“民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哀家没想到自己的儿l子也是如此。”
她不过敲打了一下容妃,让那个贱/婢不要去想那些不该要的,皇帝就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真是个好儿l子啊。
“母后,您知道朕想做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不要让儿l为难。”
惠安帝这话一出,太后当场就绷不住了。
“你想做什么,你想把皇位给那个贱/婢的女儿l,你这是想把周氏的天下毁了,哀家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惠安帝眼眸一沉,心说
这天下早就不姓周了,皇祖母还在世时给他讲过一些皇族秘史。
几百年前,有一位百钺皇帝昏庸无道,相信什么凰女预言,把皇室所生公主都杀了,只留皇子,结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等他死后,周氏皇族偏偏只剩下一个侥幸逃出的公主还活着。
那个公主的爱人也是个女子,且不喜皇位,她便瞒天过海,让一个女官的后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
严格算起来,从那以后的周氏皇族就都是那个女官的后人了。
这种秘辛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知晓,太后自然是不知情的。
惠安帝低叹一声:“母后,容妃是朕钦封的四妃之一,儿l希望您不要再轻贱于她,至于皇位,朕自有定夺。()”
其实他也对两个儿l子抱有过厚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厚望逐渐变成了失望。
老大懦弱无能,为世家把控,老二狠辣无情,为君不仁。
只有文安,不仅有治世之才,且善于纳谏,知人善用,最难得的是有一颗仁心。
惠安帝想起皇祖母的教导,为君者当以天下先,而非子嗣传承,把皇位交到文安手里才是天下之幸。
而他也相信文安能做一个贤明之君,就像皇祖母那样,成为人人称颂的一代女帝。
惠安帝说罢,便转身离去,没有再理会太后的想法,心里已经下定主意,母后若不干预还好,若母后糊涂,他不介意行不孝之举。
为了文安,也为了江山。
殿门一开,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齐齐一拜,俱面露关切:父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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