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丘凉默然,她想她明白宋见霜的意思。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l,在一个国际儿l童救助机构里长大,机构里通常是一个成年人负责五六个孩子的起居生活。
所以,他们都是五六个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妈妈,当然这个妈妈不是无偿照顾孩子,是按月拿工资的,所以如果妈妈中途辞职,这些孩子便要换一个新妈妈。
丘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徐妈妈一直到她长大,还在机构里工作。
所以她没有换过妈妈,但她又是不幸的,因为徐妈妈重男轻女。
他们这一组孩子里有四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最小,徐妈妈叫他小宝。
徐妈妈总喜欢抱着小宝,什么好吃的也以小宝为先,还会用自己的工资私下给小宝买玩具,天天念叨着让小宝好好学习,以后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像真的是小宝妈妈一样。
而对她们这些女孩,徐妈妈就是一个在完成任务的打工人,不亲近也不苛待,也算尽职尽责吧。
小时候,丘凉不懂得,她也想让徐妈妈抱,她想跟徐妈妈说,自己也会好好读书,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徐妈妈眼里只有小宝,仿佛只觉得小宝是可爱的,只认为小宝是会有出息的。
丘凉也曾朝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姐姐抱怨过:徐妈妈为什么只喜欢小宝,不喜欢我?
姐姐是怎么说的呢。
姐姐说:“小凉乖,徐妈妈只是在上班,她私下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丘凉后来终于明白了,也因此不怨了。
徐妈妈本身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又没读过几年书,思想和认知都受家庭和环境影响,据说是一直生不出儿l子,所以才格外喜欢小宝。
在重男轻女这件事上,你若说她不对吧,她自己真心觉得没有错,所以何必去跟她计较对错呢。
她只是被家庭和环境教养成了那幅模样,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改变不了的。
想到这里,丘凉不由失笑,后来她和几个姐姐先后考上大学,在各自喜欢的领域里各展所长,唯有小宝高中就辍学了,不务正业,一事无成,也不知是不是定数。
宋见霜言下之意便是如此吧,褚宁莲和李海棠从小便受家族教养,她们不坏也不笨,她们并非生来就想做男子的附庸。
她们只是受某些传统观念影响,从未想过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丘凉认真打量着宋见霜,问道:“若你这份好心没有被理解呢?”
要知道褚宁莲可是一直看宋见霜不顺眼,李海棠如今又把李家的没落算在了宋见霜头上,有时候好心未必能成就好事。
因为有的人不一定就识好人心。
宋见霜缓缓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事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再者说,我也不一定就能帮到她,不过是……”
不过是同为女子,不忍心……
那些一成不变的陈规陋□□要有人试着去改变。
宋见霜的话没有说完,眼里闪烁着淡淡的忧愁,好似被一团迷雾包裹着,而她举着一盏灯,在迷雾里彳亍独行,试图打破那一团迷雾,让所有困在里面的女子看到外面的光。
丘凉笑笑,语气郑重道:“宋见霜,你的前方有一个个为此努力过的先辈,你的后面有我,往后还会有许多人与你同行。”
她想说,你不是一个人。
宋见霜望着笑意飞扬的丘凉,微微怔住。
原来,这个傻子一直都懂她,懂她想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
她不是一个人……
沉默间,不远处有人高呼万岁,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园中众人齐齐跪拜在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走近。
丘凉与宋见霜跟着跪下,视线短暂地交错了一下,皇帝果然在开宴前就来了。
宋见霜默默拿出袖中的三枚铜钱,在众人叩首之时,稳稳掷出。
今日这最后一卦,是时候问了。
惠安帝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的书公公便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喊道:“免礼,平身。”
惠安帝左边跟着二皇子,右边跟着文安公主,按理说儿l女陪在身边,今天又是太后的六十六大寿,他应该开心的。
但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因为来福寿宫之前,皇后跑到御书房跪了半天,说什么大皇子虽然有罪,但也不能不让他到祖母跟前尽孝。
话里话外,就是想让他解了大皇子的禁足。
惠安帝自知世家难倒,没了李家,还有褚家,还有江家和丘家,四大名门的根基深着呢,他不是每一回都能抓到机会削弱世家的实力。
李家不过是个开端,他想打压世家的决心由来已久,当然不会因为大皇子而心软。
所以,他没答应。
惠安帝眼眸深了深,这就是世家的手段,朝堂上联合百官逼迫他,后宫里又用女人逼迫他,逼迫他一步步退让,把皇权都让出去。
那些贪心不足的世家,该死。
惠安帝在二皇子和文安公主的陪伴下走了这么一会儿l,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但仍有些不快,皇后眼里只有李家,只有大皇子,好似他马上就要驾崩似的,愚不可及。
文安公主乖巧地跟在惠安帝身边,不时笑着附和几句,视线却一直在找宋见霜和丘凉。
所谓的吉凶难料,到底是怎么个难料法?
看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状似随意道:“父皇,儿l臣近来一直在研究占卜一道,还拜了两位师父,您猜猜她们是何方高人?”
惠安帝笑着瞥了她一眼:“是吗?朕还真猜不出来是何方高人。”
他根本不用猜,消息早就被锦衣卫写在折子里呈上来了。
只是他此刻心情不太好,才和女儿l多聊几句闲话,权当放松了。
文安娇俏一笑,挽住惠安帝的胳膊,
抬手朝正往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一指:“父皇您自己看就知道了,儿l臣的两位师父就是她们,不是儿l臣说大话,她们的本事大着呢,一个是玄门传人,一个是国师的徒孙,跟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术士可不一样。”
丘凉自称是玄门传人,这话不假,宋见霜嘛?
宋见霜的爹是国师的徒弟,约等于她就是国师的徒孙了。
文安公主知道惠安帝从前很是重视国师,故意这么说的。
惠安帝也没拆穿她的这一点小心思,对女儿l的撒娇很是受用:“能让文安觉得是有大本事的人,想来不是等闲之辈,小书子。”
他只是唤了书公公一声,书公公便弯了一下腰,麻溜地去叫人了。
这边,宋见霜和丘凉起身后就握住了彼此的手,待丘凉回神,两人便正朝着惠安帝走去,没想到才走一半,书公公就来叫人了,想好的借口倒是用不上了。
宋见霜望着含笑看来的文安公主,心道或许借口自己上了,她们接近惠安帝的借口便是文安公主。
这样一来,好歹是她们主动攀附,哪怕不能成事,也连累不到文安公主。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文安公主还是牵扯进来了。
想来是马车上那一番话,不仅没能稳住文安公主,反而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民女、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打量了她们一眼,语气温和道:“免礼,你是宋爱卿的嫡女?”
他看着的是宋见霜,此女倒是好相貌,宋爱卿当年也是他钦点的探花郎呢。
“陛下圣明。”宋见霜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爹爹如今还在牢里,哪怕是皇帝亲口提及,她也不宜多说什么,更不能有半句求情,那样只会让帝王心生猜忌,猜忌她接近文安公主的用心。
更遑论,帝王心里或许已经有猜忌了。
“朕听文安说你也擅占卜一道,不如今日也给朕起一卦。”惠安帝心念一动,锦衣卫呈上来的折子里,此二人算无遗漏,他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人都到眼前了,可见是很得文安的心,他不由想多了些,有没有真本事,看看就知道了,若是能算准,赏不赏的另说,若是算不准,敢糊弄他的女儿l,哼!
宋见霜垂眸,淡定答道:“陛下恕罪,臣女于占卜一道才刚入门,还没有随时随地起卦的本事。”在惠安帝面露不悦之时,她视线一转,看向丘凉,“但丘凉姑娘乃玄门传人,相面之术信手拈来,还请陛下恩准由她代臣女一算。”
方才,她暗中掷铜钱时,问的是,皇帝所求之卦的答案,想来丘凉已经看到了。
“准了,就问朕今夜翻哪了哪一宫的牌子,去哪一宫吧。”惠安帝浑不在意道。
问朝中大事不妥,毕竟这俩人的本事还没有经他亲自验证,倒不如问些琐事,琐事向来偶然性较大,且没有依据去推论,最适合不过。
丘凉闻言,目光落在惠安帝的脸上,直直地盯着惠安帝的鼻梁,镇定地装作在相面。
片刻后,她才开口:“民女斗胆请求陛下事后再验证民女的答案,望陛下恩准。”
惠安帝目光微沉,盯着丘凉没有吭声。
气氛霎时沉闷下来。
文安公主见状,摇了摇惠安帝的胳膊,笑道:“父皇就答应她们吧,万一您作弊呢。”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换个人说皇帝作弊,脑袋早搬家了。
惠安帝拍了拍文安公主的头,笑道:“好,朕就听文安的。”
话音一落,书公公便机灵地命人去拿文房四宝来。
惠安帝扫了眼丘凉,转过身去:“走,你们俩陪朕去看看母后。”
书公公自觉留下,等丘凉写好答案,看着她把纸对折两下。
“有劳公公。”宋见霜拉着丘凉的衣袖,一起躬身,朝书公公行了一礼。
书公公笑着应了句:“两位姑娘折煞奴才了。”说完,便赶紧去追惠安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