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5天下谁人不识君(10)
“欧阳前辈里边请!”上官英恭恭敬敬的躬身道。
“萧小友,一起吧。”欧阳伯风看向元辰,笑道。
元辰侧身,“前辈先走一步。”
“主桌须有小友一席,否则老夫怎么坐得安生。”欧阳伯风直言道。
元辰微笑,“却之不恭。”
话落,一拂衣摆,当仁不让在主桌中后位落座。
不一时,他抬眼看去。
“今日是护脉山庄建成五十周年,老夫在此感谢列位赏光。”
护脉山庄的主人,上官庆身穿玄底红袍金腰带,喜笑颜开,没有半分江湖前辈的架子。
看上去不过四旬左右,头顶宝冠,发丝漆黑,气魄豪迈,又因开怀大笑,显得随和。
在这正厅富丽堂皇,使女随从衣着体面,上百盏宫灯点缀,锦带飘扬。
上官庆走至席前,展开双臂,遥比主桌上的欧阳伯风:
“哈哈哈哈,老友今日前来,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欧阳伯风端起金樽相敬。
“重云步田红光,你这老小子三年来在哪快活?还是老夫有两分薄面,让你肯出山见人。”
与欧阳伯风相邻的是身着粗布衣裳,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灼灼有光的五十多岁模样男子。
他正拿着个大鸡腿啃的满嘴油光,随便挥了挥以作回应,放荡不羁。
“铁剑门特领派中精英门人来拜,何等盛情,老夫生受啊。”
元辰眼含笑意,对面正是铁剑门主,气势略似崔烈,但后者与之相比就显得稚嫩,没有这种能摧裂一切的锋锐刚劲,面目却又收敛至平和。
但元辰何等眼力,可见对方眼中深处的阴狠。
他不偏不倚,微抬酒盏。
没有冤家对头,正面相碰的针尖对麦芒,铁剑门主是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自然风度出采的点首相应,再举杯回敬。
元辰笑意加盛,英姿舒朗。
“朋友兄弟们都来了,往昔景象仍历历在目。”上官庆感慨不已,语气忽然高扬。
“后起之辈也都在台下,代表的是武林的明天!”
他看过第三桌开外,英姿勃发、仪容仪表不俗的青年一辈。
“奔雷掌田青,得你师父真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江小子精气内敛,镇族功法想来已精修到第六层,江家门楣有光啊。”
元辰手指摩挲腰间玉箫,似深以为然,点着头听对方依次点评。
上官庆这时目光一转,看到腰板笔直坐在椅上,满堂宾客笑容满面之时,一脸冰冷,不为所动的崔烈。
“好好好,黑衣劲剑崔裂,今日一见,绝非言过其实。”
上官庆带有长辈严肃的神色柔和下来,看向在一桌上坐的都是精心打扮、各有各美,但月莹广袖雪衣端坐于中,立压下满席美色。
“红姑另有要事,特将她最得意的姑娘派遣来,今日月莹特来献艺,传你上次拜月之后技艺更上一层,这番是喜上加喜。”
此话毕,上官庆整个人精气神一振,目光如电落到主桌上的元辰面上,慨然长叹:
“老夫虚长几岁,便厚颜唤你一声小兄弟,白衣剑客觉得如何?”
元辰眉目不动,唇含微笑,容色疏淡,“那小弟便敬上官大哥一杯,借汝之美酒,贺汝之大喜。”
他嗓音低缓,于满堂瞩目下,稳坐不动,温雅端方。
“小友,请!”
上官庆抬起一手,制止了身旁亲随要倒酒,自行斟满一杯,高举至鼻前。
元辰将掌中的酒杯再举高一分,微倾斜,二人隔空碰过,皆是昂头一饮而尽。
气氛欢腾热乱之时,月莹缓缓起身,行走间如弱柳扶风,美不胜收,侍女摆好古筝。
她自弹自唱,随着垂眸,素手轻抚银弦之时,娇容似美玉生晕,宛如落入凡尘的精灵,空灵美妙。
年轻男子们如痴如醉时,趁着这曲调伴奏,前三列都是一方豪杰大侠的江湖前辈,举杯共贺。
“特娘的,在江湖上闯了大半辈子就是在这等重大宴席,往前坐一坐,多少前人后人排在屁股后面,人生得意之事,不过如此!”
坐在三席位开外的张东风,恶狠狠的咬着筷子,艳羡不已。
“小友说笑了,周姑娘乃萧大侠未婚妻,只要报上身份,自是被恭恭敬敬请到前列。只是此时正值护脉山庄庆贺,万众瞩目,不免喧宾夺主,才稍后再去相认。”
李家主好似周到贴心的安慰,实则又在试探与施压。
周南湘神色冷清,眉目似凝有一层霜色。
李家主身旁的黄衣少年此时低着头,老实低调的再看不出跋扈强横的本性。
在主桌中,元辰年纪与资历都最轻,但走江湖靠的是一身本事,能够在这等时候坐在首位上,都没有拎不清的。
反而因为他年轻,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多为关照。
被誉为仙子的月莹微挽罗袖,秀目顾盼生辉,盈盈若秋水的目光总不经意间会往首席上流转而过。
这坐的都是什么人,当然是心领神会。
欧阳伯风一口一个小友。
又在终于得到他们松口,后辈们都是上前以敬酒的理由来刷一点存在感,为首当先的崔烈满目战意紧盯与人谈笑风生的元辰。
少庄主上官英,宾客注目中,与刁碧儿亲捧酒水,以解仇怨,却被对方绵里藏针、避而不谈,反来到席上,只笑呵呵的望着元辰。
这些备受瞩目的人,多多少少与他有关系牵连,何况儒雅随和的上官庄主好似有意成全自己新认下的小友。
元辰可谓在这又一次盛事中,一人占尽风光,诸多前辈甘为之陪衬。
在这时,和谐美满的气氛有所变化,主桌上的人都是感知敏锐,抬头调转身形,看向大开的厅门处。
就见身形魁伟高直,气吞斗牛的一个壮汉身披黑色皮袄,背上斜挎着一把金柄大刀,屹立不动。
他只站在那,庞大暴虐的气势展开来,似遮挡住后面的日光,让稍接近他的人都不由大惊失色。
“金刀陈!”有人失声喊道。
元辰正目看去。
金刀陈,出道以来自称陈金刀,一柄大刀刻有金刀二字,这一生只练刀、出刀,刀法霸裂。
三年前被他败后,销声匿迹。
金刀陈迈步上前,径自走到主桌旁,面向上官庆,开口道:
“三年间,我远走大漠。十年前被护脉山庄相助一次,此次前来特敬上两杯酒以贺,中原不是我久待之地,见谅。”
说罢,他抱拳一拱,声音语气与他外貌和气势一般,但也礼数周全。
上官庆有所动容,“陈兄贵步下降,是老夫失迎了,请!”
说着,他亲自倒满酒水。
金刀陈摇头,一把解下腰间的酒囊,“那酒太淡了。”
容量不小的金樽与酒囊相碰,两人大口喝酒,然后同时放下。
周围的人沉醉在这气概非凡、简单交流后,便豪迈对饮斗酒中,目眩神迷间,清冽温淡的声音响起:
“大漠草原苍茫壮丽,而我中原万里如画江山,金刀前辈何必如此厚此薄彼。”
元辰起身,举一杯酒。
金刀陈目光凌冽,他满面风霜,皮肤甚至有皲裂的痕迹,还举着酒囊的手,关节粗大粗糙。
眼窝极为深邃,在他凝目注视时,会给人予负千钧的压迫感。
元辰举止从容,素白雪衣在对面粗犷的大汉相比下,愈发雅致如山间修竹。
金刀陈不发一言再举起酒囊。
“砰”地相碰声中,酒水溅起。
一声轻响,元辰手腕轻晃,半杯跳跃起的酒水被酒杯仿佛有吸力的吸了回去,依旧是刚倒满一般,荡起细微的涟漪。
金刀陈大口吞咽烈酒,酒水顺着他嘴角滚落,打湿了胸前的皮袄,又立刻水气蒸发。
而元辰一吸而尽,酒杯落桌时,酒囊摔下,金刀陈右手伸至脖颈后,握上刀柄。
元辰双手负后,眼中神光内敛,嘴角微翘弧度不变。
金刀陈粗壮的身形微地一晃,良久后,他黯然叹道:
“我远走中原,只身在大漠不曾有人相逼,只心中自立誓,不看破你留在心上那一剑,绝不回归。”
一片静寂中,只有落寞的叹息:
“可叹可叹,仍看不破,剑痕深刻心上。手下败将,无颜面对,去休去休!”
他仰天长叹。
众人只见气吞山河的大汉昂首向外,刀不离鞘,大步离庄。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回转来。
元辰已归座,正自斟自饮,“金刀兄深感不足,原三年前刀达极致,正生迷茫。在下深为之欣喜。”
大部分人一时好似都听不懂这话,欧阳伯风诧异地看他一眼,摇头不语。
而同桌有几人更是大皱眉头,却是心有不愉。
称其为剑道大家不假,剑术盖压江湖与他们同席不算辱没他们,当同辈,理所应当。
但孤高傲视到这等地步,败了陈金刀,致对方远渡大漠三年。
这番归来,不曾想过和解,反如今众目睽睽下大放厥词,称贺对方这是大好事。
意为,是让他看清距离,此生都别想再追上他,内敛谦让下是何等猖狂!猖狂
铁剑门主一声不吭,自金刀陈出现后刻意收敛存在感。
不是双方有仇怨,而是都是白衣剑客的手下败将,一同联合起来,是失败者结盟么?
简直丢人现眼!
铁剑门主对看来的好友,大笑附和,眼底阴霾横生。
“继续!继续!”
月莹仙子的献艺早已结束,上官家的乐师在四角处吹拉弹唱,外面更是鼓乐喧天。
午宴结束,欢乐还在继续。
李家族终于找到间隙,极为谦恭的来到元辰面前。
“几日前小儿与周姑娘发生了些小误会,好在如今解开,意外得知与萧大侠的渊源,心中实在愧疚不安,今日特来赔罪,乞望萧大侠多多包涵!”
元辰长身立于回廊处,“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李家主心中微急,同时一股怒气生成,难道千防万防还是被对方扯大旗哄骗了?
这时元辰话锋一变,“令郎孩子脾性,天真烂漫。好在令弟给我萧某三分薄面,以致误会没有闹成生死仇怨,避免发生流血事件,也算是萧某做了件好事。”
李家主一阵迷茫,实在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先是直接否认与他没有关系,再又和颜悦色道给他面子,好似对李家颇有好感,态度含糊,实在不知如何揣摩。
但面上已是满怀笑容,“确实确实!人命关天,小儿的确太过莽撞,老夫回去定然好生管教,以后再不让他横行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