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天下谁人不识君（1）
凌风城虽只是一个县城，却四通八达，比寻常小城还来的繁华热闹。
主街整齐青石板铺路，两旁商铺林立，来往大多都是劲装武士，身穿利落长裙，或做男子打扮的女侠也并不少见。
县城中心有一座两层酒铺，此时正值晌午，人声喧闹，来打尖或住宿的客人行走不绝。
有一二手把式的小二店家手托木盘，身形敏捷游走在各位客官桌旁。
突然一个粗莽大汉，拍桌起身，一脚踏在长板凳上：
“你和老子在这吹牛，你见到快刀客王沙，那你可知三天前我见到了谁！”
他不待同伴询问，昂首挺胸的高声道：“你把耳朵给竖高来，此君名号，老子只说那么一次。他便是三年前封剑，可但凡说到剑侠，谁人不知道他！”
“白衣剑客？！”却是邻桌之人，猛地抬头高喊道。
闹腾腾一片的客栈，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朝大门处望去。
正好走来的两个身着劲装，配刀剑的江湖人士，他们头皮发麻，只以为进了贼店。
“你说你见过白衣剑客？就在三天前？在哪？快快说来！”
闹了大乌龙，众人怒目而视，那人更是起身，一把拽住吹牛被打断的大汉，厉喝道。
齐刷刷的火热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大汉半边身子软了，却是此人骤然出手，一手压在他胳膊上，手法不凡，拿住了他脉门。
“三天前…大江边，一人着白衣背长剑，夜雾刚起，他瞬间消失不见。”
在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下，大汉哆哆嗦嗦的老实答道。
那人松了手，随意一抛，大汉跌倒在地。
“白衣负剑，来去无踪，正是白衣剑客象征，此君三年前传出偌大名声，也不知引多少江湖人士争相效仿。”一人满面崇敬的说道。
不远处对桌的人立即接口，却是不屑一顾：
“旁人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他同桌端起大碗豪饮，酒水从嘴角漏下，他放下酒碗，一抹嘴，声若雷霆：
“三年前，少年英才悟出惊天剑招。而埋骨窟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邪道中人老窝。
传闻他们杀人收骨埋之，不过几年下来已是枯骨垒垒，故名埋骨窟，埋骨窟旁又有八毒寨。
白衣剑客一人一剑，杀尽骨窟，荡平毒寨，浴血而出，剑道大成，就此封剑三年！”
客栈中都是闯荡出来的江湖人，最不喜拘束，有酒大口喝，有肉大口吃。
此时却都是正襟危坐，仿佛有无上尊贵之人降临。
一人双目精光放射，昂声接口道：“那时都未正式及冠，即使一人荡平埋骨窟与毒寨，但就此封剑，原只当玩笑！
可却遇上三十多年前名传天下的金刀陈，白衣剑客负在背上的剑不曾被逼出，更轻而易举破了霸道刀法。
乃至江湖大派，铁剑门不满他被不少追崇之人誉为天下第一剑，铁剑门长老寻上逼其出剑。
却白衣剑客人未动，铁剑门之人即伤，剑更折。
铁剑门门主追去，被评其剑法到羞愧汗颜，三年间再不敢用剑术，何等惊才绝艳！”
“一身雪衣，三尺青峰，武林执剑仙人。”
知道白衣剑客的人都是神色崇敬。
而不知道其人的，被说得一阵头晕目眩，如此盛名，天下皆知，该是何等风光无限，只恨不得取而代之。
却也有楞头青，哈哈大笑叫嚣道：“各位莫不是被其人给唬了？据说当初不过及冠之岁，就是打娘胎开始学剑，怎么就败却铁剑门与金刀陈？
那什么金刀陈也就罢了，铁剑门屹立江湖不倒，百年来门中上下习剑。”
“本人也闯荡江湖几年，自问不下于常人，却对上那铁剑门四代弟子自愧不如，铁剑门门主又该是何等天人之姿！
那白衣小儿岂敢这般编排，你们不曾见到，定是沽名钓誉——”
他声音越来越小，只看到数人对他怒目而视，目圆睁，牙紧切。
江湖中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行走江湖，常常是刚见面，打过招呼表情或哪句话不对就怒而动手，学的是伤人利己的武功，自然都是肆无忌惮。
“小儿如此大放厥词，可知得罪的是谁？”
一人头戴斗笠，身着黑色劲装，食中二指扣着酒碗，端在嘴前，声音平淡的言道。
楞头青心中已经有些虚怯，但满堂人投来目光，他怎么也不愿低头，强制干笑道：
“便是我得罪了那白衣剑客，他未在此地，大不了，大不了……”
察觉到越来越不对，客栈中气氛沉凝，愣头青额头凝出汗珠。
方才与他一桌的酒肉朋友见机不对，早已远远躲开。
问话的男人一口饮下烈酒，一抬头，面目普通，一双眼睛却如刀锋般。
“得罪了白衣剑客？你却不配。”
他抬起左手，慢慢将斗笠摘下，落针可闻间，听得他平淡的声音：
“我辈习剑之人，或尊崇萧君，或欲剑挑他，可但凡见到他，其剑道上先行一步，达者为师，岂容你这无名之人口出狂言。”
放在桌边的长剑被他抬起，对面的人双股战战，一手往后撑在桌角才不摔倒在地。
“轻慢天下第一剑，便吃我一剑，挡得下，一切皆休。”
其人语气与面色都平淡普通，剑却与他人截然不同，一剑挥出，猛烈决绝。
“不——”
愣头青瞳孔映出一抹冷白的剑光，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他的声音与人生全部戛然而止。
一剑从他心口劈至右腰间，鲜血哗哗流淌，倒下时即成血泊。
长剑归鞘，男人对四周拱手：“此人污蔑萧君，却吃不过在下区区一剑，合该此下场。却打扰众位食欲，在下于此道个不是。”
“哈哈哈，这一剑杀得痛快！敢问这位足下高姓大名？小弟只遗憾出手慢些，更得敬兄弟两杯！”
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说着就掷出大酒坛。
男人轻描淡写的接过，倒酒一般，只听水声哗啦，再酒坛朝下，不见一滴酒水倒出，身上更是没有一丝酒气。
刚才那一剑，在场高手暗暗思量来，自己即使能接下却也不容易。
而既然能斩出一剑，那就有第二剑三剑，又这般随意喝酒，显示有强大的内力。
无论是觉得方才那一剑杀却大放厥词的小人很爽快，还是高手值得相交。
比起方才客栈中各吃各的，经历了这小变故，不少人兴致起来，自发将一张张方桌拼在一起，气氛热烈至极。
这便是江湖，话不投机就此作别还算是客气的，拔出武器便拼个你死我活，只是寻常。
但也有三句两句对头，酒碗一碰，兴致高时，便结为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
或为义气一词，抛头颅洒热血，乃是寻常，不在话下。
归根究底，习武之人追求的是快意恩仇。
茫茫江水自东向南，大江之上，白浪滚滚，江水涛涛。
一座大城傍水而建，江名为晋水，城名便为晋水城。
晋水城水陆交通发达，更带动经济发展，大江上客船商船漂泊，鸥鸟低飞。
当暮色降临时，烟雾漫卷，水天一色。
而晋水城中有一绝，乃至闻名整个江湖，非是江湖大派或武林世家，而是艳名传天下的留仙阁。
那里的美人卖艺不卖身，具有天香国色，歌舞音韵皆通，而想踏入留仙阁，更是门槛高。
一般富豪之人，根本不被正眼相看，乃是有一流高手坐镇。
留仙阁主事人红姑，徐娘半老，一手红纱扇。
你有踏进留仙阁的资格，她自然笑语嫣然，恭恭敬敬迎接进去，给你如天堂般的待遇，让你生出不枉此生的享受感触。
但一旦没有资格，却不自量力的强闯，躲过了身强力壮的护卫，若没有碰到那坐镇高手，却正遇上红姑。
你便会在红姑艳丽妩媚的微笑中，被那红艳艳的团扇轻轻一扇，香气扑鼻之时，你该倒地毙命了。
这两年来，留仙阁之名传遍大江南北，比之以往更上一层楼，皆因这留仙阁出了一位绝世美人。
凡见过她的人，从此不识人间绝色，却丝毫不敢对只见过一眼的美人有半分银心，而是视其为仙子。
如此神秘而芳名远播的美人，久而久之被奉为天下第一美人，可天下见过其的却少之又少。
恰在这中秋佳节将来之际，留仙阁声称他们的姑娘——
月莹仙子，将于圆月升于中天之时，于晋江水上献艺祭月神。
如果这样，只有青年才俊皆是春心荡漾。
不久又一则消息，三十年前已是独步江湖的超一流高手欧阳伯风，将于当日欣赏月莹仙子才艺。
这位武术大家，一身武艺早已超凡脱俗，早年以硬功外炼出名，出手即取人性命。
三十年前奠定大家地位，而这近十多年来，少与人动手，传闻武艺已返璞归真。
如此，不止青年才俊纷纷动身，来得及赶往晋水城的，以此为辐射点，凡是叫得上名来、有信心能够一登留仙阁的皆是有所行动。
一时间，晋水城风云攒动，英雄豪杰相聚而来。
佳节来临的前三天，已经是大量英雄人物光临晋水城。
而那儿茫茫望不见边际的晋水上，有烟粉香气飘扬的画舫，单桨摇曳的轻舟，或是豪华的多层船舫。
江上常年微微飘扬的白雾烟气，都似被人为搅散。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传言月莹仙子位在其中一艘船上欣赏江景。
若能被她相中，自可一睹其仙姿玉貌。
于是倾慕美人，或欲借此扬名，总之青年才俊们似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敏捷的脚法、灵活多变的身法。
更有人立竹筏上，不见任何工具，内力由双脚透出，整个人笔直迎风而立，衣袍猎猎之时，怎一个潇洒自如。
自然并非都是乌合之众，当真是有仪容仪表、身法、内力皆不俗的后起之辈。
不曾见到月莹仙子真面目，但已有高手的长辈人物观赏青年们的江上竞技，这也算是一件盛事了。
各有各的称道之处，宛如暖春时节，百花齐绽。
恰在这时，一道如云似雾的身影降落江水上。
白衣翩跹，墨发玉带，脚登云履，踏波而游。
其人背负银鞘长剑。
滚动的波水由他行来，如履平地，仪容气度已是引人注目。
但凡目光那么稍一看，就再不被旁人别物所吸引，见到他身法更是脸显骇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