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满月·肆
“你好啊。”
同她打招呼的漂亮女人翘起二郎腿,姿态却优雅大方。
钱赛天没想到主编着急找她回公司的源头居然是肖禾的到来。
“我们见过。”肖禾站起来,穿着高跟鞋,比她还要高,“我叫肖禾。”
“呃……你好。”她悻悻应道,“钱赛天。”
“好名字啊。”肖禾笑起来露出一排玉米牙,“钟观尧说有困难找你,你会帮忙的。所以我就来了。”
钱赛天蓦然想起昨夜他们两个在走廊里的畅谈,估摸着就是在谈论这件事。
她带领肖禾往会客室去:“您有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可以。”
“你不必这么拘束,咱俩是同龄人。”肖禾嗤笑两声,“我是来举报的。
“举报山海新闻收黑钱。”
钱赛天打开录音笔,稍稍一愣:‘山海新闻?’
“是,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
肖禾打断她,继续往下说:“这家传媒公司98年在群东成立,本体是一家报社。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于是就搬迁至北京,目前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部,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新闻媒体了吧。”
“嗯。”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但是他们收黑钱,报道不实新闻。”
“有证据吗?”
“当然有。”肖禾拿出一枚扁圆型的黑色物体,“这是我所收集到的所有资料,能证明他们收黑钱且要价离谱。”
钱赛天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读取u盘内容,发现里面是关于山海新闻与世尚杂志之间的商业往来,从洽谈到因利益分配问题而导致的合作全面崩盘。
“这是你的公司吧?”她一眼发现问题所在。
“是。”
“连你自己一起举报?”
肖禾不置可否:“简单来说,就是分赃不均,闹掰了。”
钱赛天五官端正在原位,没有多余的表情,就那么看着洽谈桌对面的女人。
良久,她才开口:“有关同行业的新闻,我们需要做详细调查才能够发布。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拷贝一份留档。”
肖禾抬抬手,示意她随意。
人走后,钱赛天独自坐在会客室里翻看资料。
主编敲了敲磨砂玻璃门:“需要开会吗?”
“……”这语气,还真是把她当领导对待了。
“开。”钱赛天抱着笔记本站起来,“同行竞争要慎重。”
经过钟叔叔一事,她长了好几个心眼——送上门的东西,不一定是宝贝。
贸然报道山海新闻的黑幕,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这就是业内恶性竞争,万生将会步百态的后尘。
钱赛天盲猜,这就是给她下的套。
“新年第一天还得加班。”于洋洋拿着一摞档案走进来,满腹牢骚,冲着钱赛天撒娇,“钱总,三倍工资呀。”
而后拿出近段日子以来走访的信息汇总,“民生部给的,关于群众举报泰兴贪污案。警方那边现在也没有后续结论,他们也问不出什么相关内容。但是我在采访传媒公司那些十八线小艺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华点。你知道宾宸影视的高宾宸吗?不对,你们应该认识吧?”
钱赛天摇头,对高宾宸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不认识,他怎么了?”
“上次被爆隐婚那件事大有文章啊,爆料那个人叫洪秀,但是她不是高宾宸的妻子,他俩没结婚。没结婚还不澄清,你说是为什么啊?”
于洋洋好八卦,随口发表疑惑,刚好剥开了钱赛天的灵感。
不澄清只压新闻,高宾宸这么强悍的背景居然没有出手针对洪秀,除非两个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钱赛天决定找一下洪秀。
她打电话给纪弈,对方明显带着哭腔:“嫂子,你说说尧哥,他太不体谅人了。以前就算有问题也只是标出来让我改改,更何况我过稿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三份都不合格啊。我哥他针对我,啊啊啊。”
“那可能真的是你这次写得有问题吧,别灰心,继续努力。”
“……”纪弈翻个白眼,“什么事儿啊?”
“你能联系到洪秀吗?高宾宸那个‘妻子’。”
纪弈心说自己前些日子还好把洪秀查了个底朝天,他把洪秀的联系方式发给钱赛天:“上回有件事我忘记和尧哥说了,洪秀去年也去过昆山道参与过赛车,她那辆车就是前几个月致使港口轮船爆炸的那辆。”
钱赛天渐渐能接受这些巧合:“参与赛车的车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其实就是意外。
“话是这么说哦,但是当时与钱景年进行比赛的就是洪秀这辆车,不过车手不是洪秀而已。很明显他们的出场有策略,洪秀的车手本来是第二轮,因为手指突然划伤,所以和别人换了位置。”
钱赛天越听越觉得胸口失重,赶忙打断他:“好,我先联系一下洪秀吧。”
“嗯,那你小心点。”
她不懂纪弈这句提醒,以为是句客套。
钱赛天通过纪弈提供的地址找到洪秀所居住的小区。小区是封闭式小区,来访客必须有住户的电话证明才能进入。
洪秀是肯定不会给钱赛天一个进入准许的。
更巧的是,钟观尧三婶婶一家也住在这里,与洪秀刚好是左右邻居。
“看看,我就说让他哥找个门当户对的,你看看这都是找的什么人?!”三婶婶派人把她从大门口领进来,一见到钱赛天人就破口大骂,“有这么不负责的妈吗,多亏当初我没让他们两个领证!”
起因是大嫂的两个小孩子生病发烧,三婶婶和三叔忙于工作,没空照顾,是大嫂一个人半夜拖着两个孩子去看病。但她不会开车,身娇体弱,雪天路滑,二儿子又太小,一路抱着一路奔波。
期间她给三婶打过电话,拒接。
结果第二日,三婶家门口便多了两个病恹恹的孩子,而大嫂已联系不上了。
难怪之前钟妈妈说要他们帮忙照顾孩子的事也没了下文。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把自己的孩子扔了,弃丈夫和婆家不顾,自己跑了。不行,我得报警。”
“大嫂和大哥好像没领证吧,在法律上也不合法啊。”钱赛天随口说道。
三婶婶投来一记怨恨的目光。
她咯噔一下,连忙找补:“三婶您先冷静一下,要不我去周围问问,说不定大嫂只是压力太大,跑去哪里放松了,去问问或许会有收获。”
三婶婶气昏了头,也没心思琢磨她的用意,只摆摆手让她去,自己还得照顾两个生病的孩子。
钱赛天出了门直奔东边的独栋。
院子里种着成片的月季花,但因天气寒冷,花落得干净,光秃秃的花梗又经前几日的暴雪而东倒西歪,此刻有些破败凋零。
钱赛天站在铁栏外张望须臾,试图找到一会能够下脚的地,然后才按响门铃。
“谁呀?”嘶哑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您好,我是住在您家西边那户人家的妹妹。我姐姐失踪了,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我姐?”
钱赛天早就想好了被拒绝后的说辞,令她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开门让她进来。
她这才知道,洪秀与大嫂,算半个熟识的朋友。
“你姐经常找我诉苦,说她婆婆对她怎么怎么不好。你看你姐找的什么人家,连证都不让人领。这也是你们娘家人不好,那能受这种气。”洪秀只穿了件藕荷色丝绸睡裙,中央空调热风吹着、暖气也足,偌大空旷的房间如夏天一般。
房间装修基调为黑白灰,简单得像骨灰盒。
很难想象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人,居然会选择在院子里种颜色鲜艳的小玫瑰。
“你也知道我姐姐家的情况,始终门不当户不对,没什么话语权。我姐执意要跟着那个渣男,我们拦也拦不住啊。”钱赛天顺着洪秀的话说下去,偶尔挠挠头,再偷偷打量房子的构造。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喜欢花的女孩子会选择的装修风格。
“您知不知道我姐平时都去哪玩,或者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啊,”洪秀皱起秀眉,“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就傍晚的时候喜欢带两个小孩儿出去遛遛狗。我也没见过她和小区里的人讲话,虽然我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洪秀指了下沙发,“不用脱鞋,随便坐吧。”
钱赛天摆摆手:“谢谢,不用了。如果我姐联系您的话,麻烦您告诉我一声。我们加个微信吧?”
“行啊。”洪秀大方地拿出手机,“你姐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放心吧。”
钱赛天还未收起手机,便听到院子外墙机车声轰隆。
那辆亮黑漆的劳斯莱斯在群东市罕见,也确实扎眼,横亘在半山坡。停驻约莫三分钟,驾驶座上走下一人,身着西服,看起来三十出头。
他为后座车门打开一条缝,躬身说了几句什么,又将门关好,一个人走进洪秀家的院子。
“谢谢你,我先走了。”钱赛天心觉不安,想要快速离开这里。
“哦,拜拜。”洪秀倒是热情地要送送她。
劳斯莱斯的车膜黢黑,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车里,只能看见她自己略显慌张的神色。
她低下头,经车旁快步绕过。
心跳频率杂乱,掷地有声。即便走出数十米,依然觉得脊背发凉。
回头一望,只有深渊般的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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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这个账号的认证人叫于磊,没有固定职业,名下有一家微型企业,但每年的财政情况极其稳定。税务那边也查了,没有问题。”莫西林将于磊的资料调给钟观尧看,“但是这个人目前不在群东,租的房子。派出所那边带人去看了,这是照片。”
很乱、很暗,窗帘紧闭,屋子里阴沉沉。40平的房间内,西北角一张孤零零的单人床,其余部分全是宽大的液晶屏。
非常非常多。从左到右顺次排开。
布置得像信息处理中心。
“邹鹏和于磊也并不是你说的那样,表亲。”莫西林说道,“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
于磊,连安信贷公司的合伙人。
一个与泰兴集团有往来的程序员,一个与李萌萌合伙煽动粉丝经济的组织者。
钟观尧手撑下巴,仔细浏览一遍,对莫西林说:“把我给你的这些资料传给调查泰兴的专案组,再告诉他们查我被冻结的那个账户在六年前8月7日之后与之所有有往来的人,所有。”
他强调道,“我觉得当年黑我账户的人,就是于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