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疯狂的理想
“自那之后,我便有了一个理想。”
有一个理想?什么理想?
陆言迟疑片刻,想到渡难尊者所说战事的惨烈,以及凶兽的残忍,开口问道:“难道是屠灭万千凶兽吗?”
渡难尊者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道:“凶兽是屠不尽的,我虽为尊者,凌驾于万千大宗师之上,但天赋也仅止步于此,修为不再有更进一步提升的可能,在更高阶的至尊境凶兽面前,我也仅仅是蝼蚁罢了。”
尊者境的渡难尊者在至尊境的凶兽们面前竟然只是蝼蚁?陆言感到一阵心惊,随即想到自己的至尊境的老师,当年便是在与至尊境凶兽的战斗中,导致主身陨落,仅仅剩下一具分身,靠着阵法之力,才能在凶兽山脉中苟延度日。
想到至尊境凶兽的强大,又想到老师和父亲在临别时神情中的决然之色,陆言心乱如麻,更加担忧起老师和父亲的安危来。
渡难尊者似是并未注意到陆言变幻的神情,继续说道:“我想看到的是一个和平安定的灵之大陆,不再有凶兽肆虐,不再有弟子被无辜卷入战火。既然凶兽无法屠尽,那就只能寻找到一种与凶兽和平共存的途径。”
陆言听得此话,心中一阵默然,人类与凶兽既是有血仇,寻找到和平之道又谈何容易。
“你寻找到的途径是什么呢?”陆言问道。
“驯化凶兽。”渡难尊者说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陆言心中一阵恍然,怪不得这渡难尊者曾选择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窟,还说此地适合驯养猛毒蝎,原来他所做的这一切,竟然是想驯化凶兽,去除凶兽的凶性,以求得人类与凶兽的和平共处。
但是驯化凶兽谈何容易?
一个人,又能有多少精力,驯化多少凶兽呢?
猛毒蝎虽然有灵智,进攻时还懂得配合,但也仅仅止于此,猛毒蝎的行动更多是出于嗜杀的天性。
陆言可不觉得猛毒蝎像自己小时候养的大黄狗一样适合驯养。
而且从猛毒蝎主动攻击自己和易瑶来看,它们依然是凶性十足。想必渡难尊者的驯化计划,已经是失败了。
易瑶却是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宝色宫与凶兽有血海深仇,而且在灭凶战争后,帝国明令人类修炼者不得与凶兽为伍,刚才您说得驯养凶兽,应当是戏谑之言吧?”
听到易瑶的发问,渡难尊者冷冷一笑,道:“帝国帝国嘿嘿,那些家伙怎么会明白我伟大的理想?恐怕不是因为过去的交情,就驯养凶兽一事,我们早就刀戈相向了。”
陆言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想必驯养计划是失败了吧,你的陨落是否也与此有关?”
渡难尊者深深的看了一眼陆言,点头道:“不错,战争结束以后的五年间,我在上玄国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这里的荒山,设立了几个凶兽驯化点,虽然有些凶兽在我的驯化下,有了一些变化,但更多的凶兽,却依然是本性难驯,恶劣无比。”
“想必这猛毒蝎便是没有驯化成功了。”陆言开口讥讽道,这渡难尊者驯养的猛毒蝎主动进攻自己和易瑶,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南村的往来村民,陆言对渡难尊者的举动有着深深的芥蒂。
然而,渡难尊者似乎是没有听出陆言话中的讥讽之意,而是看着陆言,道:“我也知道驯化凶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其中的难度,我比谁都清楚。只是”
老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言默然无语,没有开口反驳,他虽然因猛毒蝎伤人之事对渡难尊者不满,而且并不认为他能成功驯化多少凶兽,但渡难尊者为了维护大陆的安全所作出的努力,他却是不能无视。
虽然,他的努力确实是有些偏执和疯狂。
“那您为何会陨落呢?”易瑶小心翼翼的问道。
渡难尊者凄然一笑,道:“许多凶兽确实不易驯服,于是我便是采取了分类驯化的方法,试图寻找出比较容易驯服的凶兽种类。我抓捕了许多凶兽,甚至有不少是宗师境和大宗师境的妖兽,但依然没有太多的进展,直到我遇到了一只定海妖狐”
陆言和易瑶都非常年轻,对凶兽的了解并不太多,除了一些较为常见和凶名赫赫的凶兽外,对其他凶兽可以说是知之甚少,当下两人脸上都流露出茫然之色。
渡难尊者看着他们两人,继续说道:“那妖狐当时已经达到了大宗师巅峰境界,拥有不下于人类的灵智,虽然神通不低,实力强横,但仍是败在了我的手里。”
陆言点了点头,渡难尊者陨落前可是堂堂尊者境界,实力远非定海妖狐可比。
老人继续说道:“我试图驯服那只妖狐,谁知它居然并不排斥我,我们相处日久,感情也越发深厚。像多年老友般,食则同案,游则同方。我甚至帮助他提升到了尊者境界。”
说到这里,渡难尊者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露出沉重的痛苦和哀伤,道:“当时的我,越来越觉得,驯化凶兽,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谁知这一切,全是一场骗局。”
“那妖狐达到尊者境后,便凶相再现,我当时却只当是它天性使然,仍有机会教化引导。”
渡难尊者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哀伤和懊悔,道:“直到有一天,那妖狐趁我去凶兽山脉寻药材之际,伙同其他凶兽对我发动了攻击”
渡难尊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后来的事情陆言和易瑶都能猜到。
陆言叹了一口气,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他生性坦率,最不愿做勾心斗角之事,只觉得渡难尊者虽然口头上说与妖狐像是多年老友般,但一个的目的是驯化妖狐,另一个的目的却是借助渡难尊者之力,达到尊者境界。
陆言虽然对渡难尊者追求和平的理想抱以尊重的态度,但渡难尊者与定海妖狐彼此各怀鬼胎,最后闹得个陨落的下场。
陆言虽然感到唏嘘,但也觉得倒是怨不得别人。
片刻之后,陆言望着渡难尊者更加虚幻的身影,开口道:“渡难尊者,你这灵识,似乎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错,无意间留下的一丝灵识,自是远远及不上我的本身,而且灵识已经在箱子上附着多年,几近消散。若非是你触碰箱子,借助了你的一点灵气,恐怕连显形都做不到。”
渡难尊者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命运的无常,若非多年前的一丝巧合,无意间留下的这道灵识,恐怕现在天地间已经没有了半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而这最后一丝灵识,也将要消散了。
“在最后,我想问你二人一事。”渡难尊者身影更加虚幻,看了看陆言,又看了看易瑶,决绝之意涌现,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继承我驯服凶兽的意志。但若是灭凶战争再起,血流人间,你们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易瑶先开了口,脸上浮现倔强的神色,贝齿紧咬红唇,道:“我的父母都是在灭凶战争中陨落,若是战事再起,我和姐姐将会为父母报仇雪恨。”
陆言看着易瑶带着倔强与仇恨的脸庞,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竟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苦难。
听到易瑶的回答后,渡难尊者又将目光投向了陆言。
思索片刻后,陆言眼前浮现出父亲和老师的身影,眼神浮现一抹狠厉之色,缓缓的说道:“是否参与战争,我现在还给不了答案。但伤害我家人和朋友的凶兽,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冤冤相报何时了?”渡难尊者悠悠叹道,“祸事再起,谁能独善其身?罢了,老夫愿意相信,后世之人,自有后世之人的智慧。”
“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便是我给予你们的礼物吧,也是那些猛毒蝎攻击你们的补偿。呵呵,小子,我知道你因猛毒蝎一事而记老夫的仇。”
渡难尊者笑着看向眼前两个年轻人,仿佛在向两个人,也在向这个世间告别。
说完,老人的身影缓缓消散,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一代尊者,了却了自己在世间的所有痕迹。
就像水融化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