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月17日,夜
南渡这一走,昏暗狭窄的病房里就只剩沈镜一人。
因为被束缚带束缚无法动作,沈镜便只能躺在床上东想西想。
首先,他想到了这月余来的经历。
那各式各样的怪物以及沈槐他们的离奇死因走马观花似的在沈镜脑海里循环播放。
越放沈镜越肯定一定有那么个非人存在正藏匿在阴影中,宛如猫抓老鼠般,将他们戏弄于鼓掌中,慢慢折磨。
想到这,沈镜立刻想起了南渡,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怪物。
那个非人的存在是他吧?
然而,他自己说不是。
那么不是他,会是谁?
难不成还有一个怪物正藏匿于阴影中?
沈镜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头还没理清,南渡那亲昵熟络的态度又宛如一根针扎入了沈镜心头,将他心中名为怀疑的口袋挑破。
沈镜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什么纰漏,要不然为什么他回忆来回忆去,南渡在他记忆中都仅仅局限于一个少年时期玩伴的范畴。
说句不中听的话,沈镜早就忘了他是谁,也就这月余来的遭遇处处和他有所牵扯,沈镜才迫不得已开始回忆他。
但南渡的态度似乎并非如此,他的亲昵让沈镜觉着他们以前的关系还不错,虽然不知道具体到那种程度,但是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了了数面的少年玩伴。
所以到底是那个地方出现了纰漏?
沈镜越想越烦躁。
这一烦躁,他就想抓头发,但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
然而抓不了头发,他就更烦躁。
就跟陷入一个莫比乌斯环中,沈镜烦躁地想要抓头发却抓不了,抓不了头发沈镜就愈加烦躁地想要挠头。
如此周而复始,他的情绪眼看要来到了濒临爆发的点,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幸而床是正对门口的,所以沈镜可以不用费吹灰之力,只需微微抬眼,就能将门外情况收入眼中。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走廊刺眼的灯光。
一片绚丽的白色刺得沈镜睁不开眼睛,他花费了半分钟适应了一下,视线终于可以穿透生理泪水形成的薄薄水膜,看清门口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这二人中,身量较高的是沈霖,至于稍矮一头的那位,沈镜也是第一次见。
出于职业病,每每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时,沈镜都习惯先打量他。
这次也不例外,沈镜勉强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总结出来,来人男性,三十来岁,是个警察。
虽然白天被以具有严重暴力倾向送进精神病院,但也不至于深更半夜就有警察过来调查。
显然,这警察来不仅仅是为白天众人说他发疯,将自己关在女厕所那事来的。
沈镜虽然猜不透,但这不妨碍他先声夺人道:“劳驾问一句。沈教授,你和你旁边的那位警官先生找我所为何事?”
“啊?”那个警察诧异,扭脸询问:“你跟他说的?”
“没有。”沈霖摇了摇头,这才介绍:“这位是市刑警队的李玉,来找你调查一下……”
话未说完,李玉已经出声打断,不敢置信道:“既然如此,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我是警察的?”
“呃……”沈霖踌躇一会,给出一个解释:“可能是随口胡诌的,一不小心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看不竟然。”李玉并不相信,投来一瞥,严肃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职业?”
沈镜笑笑:“警官先生,我猜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写侦探小说的,对于我这种人而言,猜透你的身份并非一件难事。”
李玉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神色晦暗道:“那么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具体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个警察的吗?”
沈镜莞尔,道:“警官先生,我自然是从你的行为举止来推断你的职业的。”
“这话何解?”李玉不明所以,狐疑道:“我不认为自我进屋以来,我做了什么可以证明我职业的特殊动作。”
沈镜否认:“警官先生,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身上就已经带有可以证明你职业的微小习惯了。”
“比如?”李玉危险地眯起眼睛。
“比如你的体态。”沈镜视若无睹,笑吟吟揭露:“警官先生,普通人身姿即便再挺拔,腰背也不会绷得如你那般,直得就像站军姿似的。”
听到这里,沈霖侧头一看。
果然,李玉腰背绷得直挺挺的,与普通人里身姿挺拔者有显著差距,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有行伍经验。
但这也不足以说明他就是个警察,为此,沈霖疑惑道:“即便这样,那小李他为什么一定是警察,不会是其他什么身份,比如军人或者保镖什么的?”
“呃……”沈镜沉吟片刻后,道:“怎么说,这里面牵扯着一个逻辑关系,在这个逻辑下,李警官就只能是警察而不会有其他什么身份。”
沈霖追问:“什么逻辑?”
沈镜:“这个逻辑就是,对于我这么不起眼的一小人物而言,即不会和什么复杂的势力牵扯上关系,也招惹不到什么神秘组织,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工、杀手之类的人不辞辛苦专门过来找我。”
李玉不太满意这个解释,追问:“那我为什么不会是保镖或者军人,就一定是个警察?”
沈镜苦笑两声,道:“我虽然被确诊精神有问题,但也不至于已经危险到沈教授需要带保镖才能来见我的地步。”
说已至此,李玉还继续垂死挣扎。
他道:“那我为什么不会是个军人?”
“沈教授为什么要带一个军官来见他精神失常且寂寂无名的儿子?”沈镜反问。
“……”
沈镜继续说:“难道不是他带一个警察过来,调查一下他那个精神失常的儿子白天里的暴力行为显得更合情合理吗?”
李玉认可,却问:“那你觉着我是因为你白天突然出现暴力倾向,扰乱公共治安而来的吗?”
沈镜:“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你深夜前来调查,但你找我调查的案件一定是基于白天我精神失常上的。”
“确实如此。”李玉认同,却也好奇道:“你是怎么猜透我找你的案件和你白天精神失常有关?”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沈镜笑笑,解释道:“你为什么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在我因为暴力倾向被送入精神病院的当天来找我配合调查呢?显而易见,你找我调查的案子就是因为我的精神状态而起的。”
“嘶……”李玉倒吸一口凉气,扭脸冲沈霖幽幽道:“沈教授,你确定他的精神是不正常的吗?为什么我觉着他的思维要比绝大部分普通人的还有清晰和敏捷。”
沈霖勉强笑了笑,道:“小李,病历就在那摆着,我也不能造假,我这个二儿子患有精神障碍已经十多年了,所以不是我说,你找他调查十年前的那起实验室事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听到这,沈镜终于听到了他们找他调查的是什么事了。
但十年前,他因为性取向原因,不是在接受心理治疗,就是在前往接受心理治疗的路上,直至最后治疗无果,被沈霖送进了精神病院,那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外界,所以什么实验事故的,他听都没听说过。
因此,沈镜疑惑:“实验事故?什么实验事故?”
沈霖投来一瞥,没做回答,而是道:“小李,你看看,我说什么,我这个二儿子的精神不太正常,你问他十年前的事情,他去那里知道。”
李玉笑而不语。
沈霖继续道:“小李,你如果实在很想查十年前的那起实验事故,为什么不去江大问问。当年那事闹得挺大,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甚至我们学院现在还有一些当年的亲历者在,你明天要是空闲,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
李玉不知同不同意,一直沉默不讲话。
那厢,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沈镜越听越迷糊,打破沉默追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实验事故?”
“一起爆炸事故。”
李玉解释,然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缥缈不说,还有一道女声突然覆盖在了他的声音上面。
“南渡是不是就是十年前死在实验室里的那个人?”
这两道声音彼此交错,同时钻入沈镜耳中的一瞬,门口沈霖和李玉的身影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成为一个个虚幻的轮廓。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堪称一回生,二回熟,沈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又要回到另外一条故事线上去。
果不其然,没过两秒,模糊的轮廓重新凝结成像,周围的环境却已经不再是狭窄昏暗的病房,而是变成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
沈镜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水晶吊灯亮着,晕黄的灯光暖暖撒在地板上。
一门之隔,沈霖的声音响起:“不是,当时死的那个学生我记着姓王,而非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