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宝宝,求你……
病房里的小套间,气氛格外紧绷压抑。
闻淮辞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垂眸揉按着眉心,另一只手把玩着支小巧的银色手枪。
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扔着个药盒,随意一扫就知道是些什么药。
无外是会让人精神亢奋的药物,同何瑜之前给肖祁云吃的样。
房间正中,何瑜脸色发白的看着缩在角落的肖祁云。
肖祁云蹲在角落低着头,许久没有洗过的头发长而凌乱,把半边脸都挡住,嘴里呜呜咽咽的念着,大部分都是寻常人听不懂的话。
他身上的条纹病号服脏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有饭菜洒落的汤汁痕迹,有泥土淤迹,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么多年了,何瑜从来没去看过肖祁云,可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这个如同乞丐般肮脏的疯癫男人,就是他那个从来温文尔雅的师兄,肖祁云。
肖祁云从头到尾没有抬头,何瑜却已经开始颤抖。
他不安的目光闪烁,从肖祁云看回闻淮辞,看着茶几上那些药以及闻淮辞手中的枪,越发胆战心惊。
“七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药,枪,肖祁云。
这三件东西凑到一起,让何瑜惴惴不安。
闻淮辞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弯了唇,“现在还叫我七哥吗?”
何瑜双手紧握成拳,一时间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不敢随意回答。
“贺裕行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闻淮辞笑笑,语气很是随意,“他才是你七哥,他才是你认识的那个,闻淮辞。”
话落,何瑜脸色彻底变了。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原来,竟然是真的吗?
这样荒唐,这样可怕的事。
闻淮辞却没在意他的反应,目光轻掠落到了缩在角落的肖祁云身上。
从徐安带肖祁云过来时,他就是这样,畏畏缩缩着,呢喃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别杀我别杀我之类的话,低着头躲藏着。
然而此刻,闻淮辞看到他颤抖的身体有瞬间僵硬,就连嘴里呢喃的声音都停顿了一秒。
闻淮辞目光轻动,唇角弧度深了深。
果然,如他所想。
这样的发现也让他微松了口气。
只要肖祁云不是真的疯了,宓桃就有救了。
闻淮辞重新看回何瑜,笑意薄凉:“他跟你说了什么,要让你重新催眠桃桃,让桃桃爱上他,然后恨我,是吗?”
宓桃昏迷过去后,宓糖偷偷发了消息到宓桃的手机上。
她知道,闻淮辞肯定会看到的。
而闻淮辞其实早就猜到了,贺裕行既然暴露了身份,就不会再隐藏,一定会找何瑜。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没打算再让何瑜接近宓桃了。
他让人把宓糖送回宓家,吩咐人这段时间好好保护宓糖。
闻淮辞很清楚,现在不能让宓糖出事。
如果宓糖再出了什么事,宓桃会彻底崩溃的。
何瑜眼底的惶恐翻涌着,越来越深,“不,他的确是找过我,可我没有答应他……”
他想辩解什么,却很无力。
他的确迟疑过,这两天闻淮辞没有让他靠近宓桃他也怀疑闻淮辞知道了什么,可他依然没有选择告诉闻淮辞真相。
他害怕。
他怕那个魔鬼般的闻淮辞,更怕自己所作所为被所有人知道。
那些事已经发生了,而他为了这一切几乎是交换了自己的灵魂。
如果他现在放弃,那一切就彻底完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可闻淮辞显然也没寄希望让他选择什么。
闻淮辞甚至没有耐心听他解释,只是俯身将手中把玩的银色手枪轻扔到茶几,发出“砰”的脆响。
这一声让何瑜脸上仅剩的血色也肉眼可见的褪下去,只剩惨白。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闻淮辞看向角落的肖祁云:“我知道你没疯。”
何瑜如遭雷击般惊恐的看向肖祁云。
肖祁云却没什么反应,依然畏缩在角落,甚至颤得更厉害了,嘴里嘶哑的喃着:“别杀我,别杀我……血,好多血……”
他哭了起来,呜咽着,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痛,好痛……”
守在一旁的徐安面露诧异。
根本没人打他。
这哪里像个正常人,明明就是个疯子。
也不知道七哥怎么就那么确定他没疯?
何瑜悬着的心也微微松下。
他就知道的,师兄早就已经疯了。
他当时亲自替师兄做的检查,他可以确定。
所以闻淮辞是在吓他?
而闻淮辞看了肖祁云几秒,却是幽幽开口:“是你痛,还是你的妻子痛?”
一句话,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把那些罪恶的过往尽数揭开。
肖祁云翻滚的动作忽然顿住。
何瑜也瞬间骨寒毛竖。
肖祁云对这句话有反应!
“不会的,怎么可能?”
何瑜不敢置信的摇头,“他明明已经疯了,他已经疯了——”
可肖祁云安静下来了。
他侧躺在地上,依然缩着身体,却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呜咽。
闻淮辞见状勾唇,“你伪装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吧。我现在就能给你这个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一个重新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上的机会。”
他偏头看了眼面无人色的何瑜,散漫的笑笑:“何瑜就在你面前,你是想要用他对付你的办法,喂他吃下那些药慢慢折磨他,还是选择更直接的方式,用这把枪也好,你可以随意选。”
何瑜对上闻淮辞的目光,看似散漫,实则阴森暴戾,让他脊背僵冷毛骨悚然。
他以为以前的闻淮辞让人恐惧,可原来现在的闻淮辞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他想逃跑,然而徐安守着,整个医院全是闻淮辞的人,他跑不了。
房间只有这么大,他也退不到哪里去。
他只能看着闻淮辞,看着肖祁云,如落冰窖。
闻淮辞又对肖祁云道:“至于另一个人,那个罪魁祸首,我也可以保证,很快我就会让人把他带到你面前,任由你处置。”
他说完,房间里再次安静下去。
闻淮辞没有着急,只盯着肖祁云。
差不多半分钟左右,躺在地上的肖祁云终于慢慢坐起了身。
从被带来到现在他第一次抬头。
可头发遮住半边脸,依然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看到消瘦到几乎只有皮包骨的下半张脸,以及那张干裂到冒出血迹的嘴唇。
他开口,声音干哑如朽木:“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闻淮辞低垂了眸,“因为我的妻子,也同样被他伤害了。”
他闭了闭眼,“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条件,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看向肖祁云,一字字道:“帮我救我的妻子。”
肖祁云没有说话,像是在衡量。
闻淮辞笑了声,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手枪,“你想清楚了,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一直有的。你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了我,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那可能你这辈子就都等不到机会了。”
话音落,他利落抬手,枪口对准了何瑜。
何瑜瞳孔一缩,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沉闷压抑的枪响已经划破房间的死寂。
那瞬间,何瑜几乎魂飞魄散。
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冷汗瞬间湿透周身,心跳也骤然停滞。
子弹从他耳边擦过,穿透他半边耳肉再飞掠而出,带出腥红的血色以及细碎的骨肉。
闻淮辞没有杀他,只要了他半只耳朵。
魂魄归位的那瞬间,何瑜浑身失力跌坐在地。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口喘息,眼中的惊恐不止没散甚至更多了些。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闻淮辞偏头对肖祁云道:“这就是我的诚心,他就当做你的开胃菜,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也许是自觉死到临头,何瑜竟忽然生出了几分勇气,不等肖祁云说话,他已经咬牙颤道:“你现在,跟他有什么区别……”
闻淮辞眯眸看回他,何瑜眼底狰狞:“你以为,宓桃看到现在的你,不会害怕吗?”
“你说你不是闻淮辞,可实际上,你根本就是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轻响,像是门开关的声音。
闻淮辞目光沉下。
他抿唇把枪放下,示意徐安,“随他怎么做。”
徐安明白的点点头,“知道了七哥。”
对于闻淮辞他们刚才说的话,徐安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
因为要算起来,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闻淮辞不是‘闻淮辞’的人。
闻淮辞转身出去,对他而言,宓桃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走出小房间,病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闻淮辞眸光瞬间紧绷,何瑜的那些话像尖锥朝他心脏刺下。
他和‘他’,是一样的。
宓桃会怕他,会厌恶他……
他冷戾着眸色,正要朝病房门口去,却忽然听到洗手间传来声音。
宓桃这次醒来时,也许是因为闻淮辞不在身边没有刺激到她,她平静许多。
没有犹豫的把身上插满的管子再次扯掉,她下床去洗手间。
她其实是浑噩的,脑海中雾蒙蒙一团什么也没有。
直到她进了洗手间,一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白得像雪,眼睛里却布满血丝。
是她吗?
不,镜子里的人好丑,更像一个恶魔。
记忆忽然就穿透了层层的雾再次侵袭了她,她看到自己把宓糖推下山时,狰狞丑陋的模样。
不,不是,她不是这样的……
恐惧伴随着剧痛忽然侵袭而来,宓桃浑身颤抖着,那些过往就像是依附在骨髓上的细虫,从血管到骨头,一点点啃噬着她。
浑身上下,每条神经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宓桃站也站不稳,摔倒下去。
她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身体痉挛着,可疼痛丝毫不能减轻。
那些记忆太疼了。
她杀了人,有人在杀她。
宓桃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无法缓解,便又控制不住的把剧痛的头朝地上砸。
闻淮辞正好在这时候推门而入。
眼看着宓桃的举动,他瞳孔紧缩,几步冲上前将手置于地面。
他几乎是跪倒在地的姿势,手伸出去,托住了她砸下来的力道。
那瞬间,他的手臂控制不住的颤了颤,肌肉紧绷青筋凸起。
她这一下如果砸在地面,后果难料。
闻淮辞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也顾不得自己已经半麻的手臂,正要将她抱起来时,她忽然转眸看了过来。
看到他时,她愣了愣。
像是在分辨他到底是谁。
闻淮辞在她这几秒的怔楞间紧绷住,有种接受审判的绝望。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窒息时,她忽然开口了。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深浓的绝望,同他说:“闻淮辞,我杀人了……”
闻淮辞睫毛一颤,紧抿薄唇,把她抱进怀里。
他终于知道她都记起了些什么。
可不应该啊。
这一次,她的记忆应该只到一年前才对。
一年前很多事还没有发生,她怎么会记起那些?
闻淮辞跪在地上,眸光暴烈,动作却格外温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没有,桃桃没有杀人,不是桃桃……”
“是我,我看见了。”
宓桃摇着头,睫毛密密颤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狰狞疯狂的一幕。
“我看见自己,把宓糖推下山了。”
眼泪落下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我杀了宓糖,我是个杀人凶手!”
“不是,不是桃桃的错。”
闻淮辞收紧手臂,低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克制着,用最温柔的语气:“桃桃只是被人利用了,那不是桃桃的本意。”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桃桃受到伤害了。”
“宝宝,相信我好不好?”
闻淮辞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记起这些,更没有想过该怎么让她接受这样的记忆,接受曾经犯下的错,哪怕那错并非她的本意。
他想,他或许真的错了。
他以为她的回忆只是停留在一年前,那她只会记得闻淮辞对她做了些什么,只会记得闻淮辞是个怎样的人。
还或许,会对他的出现抱有警惕,会对他这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怪物生出厌恶。
他做好了一切她会厌恨他的准备,却没料到现在这样的结果,没想过她若是自我厌弃又该怎么办?
如果早知道她记起来的东西会伤害到她自己,他怎样也不会让她回忆起来。
而闻淮辞的话又让宓桃忽然混乱了几分。
被人利用了?
脑海中那根弦再次断了。
对,是他。
就是他利用了她。
是闻淮辞。
宓桃忽然挣扎起来。
他是魔鬼,不能靠近他!
闻淮辞没有防备,差点被她挣脱。
可下一瞬他把她抱得更紧,怕她挣脱后会伤到自己。
他起身将她抱回病房放回床上,可她并没有安静下来,他刚松手她就想逃脱。
闻淮辞没有办法,只能压紧她的手脚重新将她制住。
“桃桃,冷静点。”
宓桃根本冷静不了,她在他怀里尖叫着哭喊着:“放了我,求求你,闻淮辞,你放了我好不好……”
闻淮辞闭上眼,喉结滚动。
怎么放?
他放了她,谁又来放过他?
宓桃挣脱不了时,便张嘴用力咬在了他的颈上。
闻淮辞抱紧她任由她咬。
直到医生赶来给宓桃注射了镇静剂,闻淮辞颈上那处已经血肉模糊,只好在没有伤及动脉。
可那伤口实在触目惊心,医生想要替他清理伤口顺便上药,他却没有知觉般,不理会任何人,只坐在床边看着重新昏睡过去的宓桃。
握着她的手,低着头,声音嘶哑哽咽:“宝宝,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
看她这样痛苦,他受不了,也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