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2022年,星光2022正式开播。
节目后台,化好妆准备上台表演的选手们,总觉得不知道从哪里能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找寻无果,便也作罢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了,让人发现不就完犊子了吗!”
“我、可我就是忍不住……”
说完,皎皎吸了吸鼻子,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从她的眼眶里滚出几滴泪,那泪水顺着往下滑,越滑颜色越偏向奶白,最后在下巴尖上凝聚成一颗奶白色的珍珠,“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了墙角里。
往下一看,洗手间的墙角里,已经堆了十七八颗珍珠了。
“忍不住也得忍,你听我的,背地里怎么哭都行,千万别情绪一激动在台上掉眼泪,不然明天就有白衣怪人给你拉到实验室里解剖了。”
似乎是被他吓住了,皎皎抹了把眼泪,总算是停了下来,经纪人松口气,连忙道:“赶紧去吧,记得,千万不能再哭了。”
这是一档打着“创建国内第一国风女团”旗号的选秀综艺节目,从报名到海选历经三个月,从上百家娱乐公司和个人练习生中,历经层层选拔,从各方面实力综合考虑后筛选出来一百名练习生。
等级分为五档,除了a、f班分别是10、30人外,其余每班20人,总共进行三次公演+一次总决赛,每轮淘汰人数不定,最终前七位成团。
前期宣传准备得很足,噱头又大,又赶在这样一个黄金时间段。
于是新年伊始,零点的钟声一过,第一期便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开播了。
皎皎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后台,身边穿着各色衣裙的参赛选手都在为了接下来的表演做热身准备,拉腿、扩肩,诸如此类。
她透过休息间的电视,看着那闪烁的荧屏和布置得相当华丽,宛如一座水晶宫殿般的舞台,以及那从下至上,呈现出埃及金字塔形状的选手座椅。
最上面的那一个位置,座椅比下面的要大了一圈,连背牌都是金粉色的,明显要突出许多。
热身的选手们彼此聊着天,表面上笑嘻嘻地,舞台上的灯光像故意的一样时不时扫过那把“王座”,于是选手们的余光便也若有似无地轻飘飘落在了上面。
竞争激烈。
且一触即发。
皎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时间越推进,她往水杯里加盐的频率就变得越来越快。
一勺、两勺、三勺……
最后干脆把一整袋倒了进去。
那杯原本清澈的水此刻一片混浊,水杯底下沉着厚厚一层稀释不掉的盐粒。
她端着那杯盐水,无视周围人看傻子的诧异目光,一口闷了下去。
“皎皎?干嘛呢??”
葛思兰扭着腰走过来,边走边大呼小叫,夺过那半杯没化开的盐粒,瞪着眼睛往里看。
“放这么多糖,你不腻吗?糖多了会发苦的。”
“哥斯拉,我好紧张啊。”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干脆利落地落在皎皎的后脑勺上,把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包子头给压了个扁塌塌的。
“什么玩意就哥斯拉,没礼貌,叫前辈。”
“前辈,我好紧张啊!!”
皎皎撑了撑那个被一巴掌拍扁的丸子头,还没完全撑起来,被葛思兰解开小皮筋,直接扯散了,及腰的卷发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
“紧张什么?”
葛思兰不知道从哪掏出来把按摩梳,卷了卷她的发尾,把碎发和炸毛的地方打理了一下,用力地拍着她的头,羡慕道。
“你这头大波浪可太好看了,真的是天生的吗?真的没有烫吗?咱们同门师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偷偷告诉我,我不拆你人设。”
“哥……师姐,这话你都问了不下八百遍了。”
“哥”后面的两个字在葛思兰表面笑嘻嘻,实则捏紧了拳头的无声威胁下被咽回了肚子里。
“放……胡说,哪有那么多次。”
后者亦然,脱口而出的口头禅到嘴边了,想起自己现在准爱豆的身份,便默默憋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同时憋出一个痛苦面具来。
“切记,《艺人的基本素养守则》。”
“嗯,《艺人的基本素养守则》,我记着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给你做的造型?这妆发审美完全停留在90年代了啊,别梳了,散着就很好看,别浪费你这头漂亮的卷发。”
皎皎掖了掖落在耳边的碎发。
“造型总监。”
“没事了,哈哈。”
“她说我这支舞是可爱风的,造型也要偏甜一些。”
葛思兰一愣,四下观察一圈,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后,微微俯身,附在皎皎耳边,忍无可忍道。
“放屁!”
“前辈,《艺人的基本素养守则》……”
“守什么守。这不知道是哪个对家公司收买来误导你的,别看我们公司又小又糊,你那位奇葩经纪人可没少得罪人。这次参加的公司又多又杂,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你小心些,妆发这种事宁可要自己来。”
“可那是造型总监……”
“所以才说……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你能让堂堂造型总监来给你做妆发,说不定都不用收买,人家公司里有流量小花,单凭这一点也够请得动了,什么垃圾人……宝贝,你已经半只脚踏进娱乐圈了,不是素人了,公司职场尚且有不少龌龊事,更别说内娱这么水深的地方,别把人想的太简单了,小心为上。”
葛思兰语重心长地说,一副生怕她吃亏上当的老母亲的口吻。
皎皎微微扬了扬唇角,安静地笑着,低垂眼睫,瞧着自己的双腿,并未多言。
人类有多善变、多肮脏、多贪婪,她实实在在切身感受过,也因为天真付出了代价,又怎么会不知道?
葛思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可爱元素就不用了,你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爱了,过度只会让人觉着甜度超标。再者——”
她撩了一把和mathilda同款的杀手短发,隔空朝皎皎比了个wink。
“谁规定甜就只能有一种定义,甜酷也是甜,甜欲也是甜,你就这样去,我保证,凭你这双眼和小脸蛋,准能惊艳全场。”
“真的吗?不能你负责。”
“……”
葛思兰瞪她一眼,端起那半杯沉淀颗粒物,走到饮料机旁加了些黑咖啡进去。
“哎,前辈!”
“喊什么,一袋糖精你都紧张,抠搜的。”
“不是……”
皎皎来不及阻拦,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葛思兰毫不走心地随手搅了搅,然后一口闷了那杯咖啡和不明颗粒物的混合液体。
“噗——”
皎皎看着对面那人喷了一地的盐水,吸引了整个休息室的选手的目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我拦过你了,这可不能怪我……”
初选开始,五位评审依次出场。两位舞蹈导师、两位声乐导师、还有一位每期都不同的飞行导师。
最后那个位置大约是腾出来给流量小花小生招节目播放量的,这一期请的是新晋小花柳渔,靠古装网播剧火出圈,被称作国民白月光的一位。
皎皎看过一两集她那个出圈作品,演技一般,听说唱跳也一般,但人气高得不一般,可能因为那张脸像是天生为古装剧准备的。
不过另外四位导师是确确实实有含金量的,在自己专业的领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前辈。
导师出场后,一百名选手依次上台表演,随后再按着自己的想法随便坐在那一百个对应的位置上。
皎皎和葛思兰所在的数星公司出场顺序靠后,休息室的选手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走出去,有队伍的临了还围成一圈给彼此打气。
对比之下,她们两个便像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些鲜活又充满元气的生命力站在闪光灯下,蹦蹦跳跳地展示着自己洋溢的青春气息。
“前辈,我觉得我们好像……”
“别说了,给彼此都留点尊严好吗?”
葛思兰咽了咽口水,不停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金壳的dior补妆,口红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把膏体那个尖尖给磨平了。
两人虽同在一个公司,但经纪人不一样,走的风格也不一样,因而也并没有强行组合,三个月的排练下来,皎皎对她多少也有些了解,于是清楚地明白,她这是紧张了。
明明刚才还劝过自己不要紧张……
葛思兰补完口红,又对着走廊的全身镜把自己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确认没问题后,深吸口气,抬头看向荧屏。
又一组表演完毕,气喘吁吁地站成一排,提心吊胆地等待导师的评价。不知道节目组是想制造一个冲突感,还是单纯希望缩短导师评审阶段,后期好剪单期的时长。
皎皎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节目组将两组实力不相上下的人放在一起对比,居心也过于明显了。
点评结束后,一边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另一边却难掩欣喜,看看,这冲突不就有了?碰上两边都小有名气的,私下再有营销号挑拨,粉丝难免要掐起来,话题不也就有了?
有冲突有话题,热度还不是分分钟就上来的事。
“看看这群人,你让我我让你的,既然都是冲着成团出道来的,年轻的心高气大,二次回炉重造的也更加渴求,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虚伪。”
每组表演完的人,到选位置的时候就开始互相谦让,推搡着往下挪,或许也有真的不自信的人,但整体趋势到底是向上走的,到皎皎和葛思兰这里时,已经只剩下最上面那两排了。
“皎皎,我好紧张啊……”
“前辈,这台词听着有那么一丁点耳熟。”
“不,我是真的紧张……我不像你长得那么漂亮,唱跳都是半吊子,也就因为个儿头高,身材显得要比平常人好一些。”
“……前辈,你在凡尔赛吗?”
“可参加选秀的哪个身材不好?人家甚至还有的唱跳全能,脸蛋漂亮,家境优渥,节目播出前便已经小有人气,我没有优势的……皎皎,你觉得自己的优势在哪儿?”
这话问得实在突然,又有些唐突,皎皎仔细想了想,认真道。
“脸吧。”
“……”
“不过你们都说我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自己却没有感觉,毕竟我的族……我的家人,大家的容貌都是差不多的程度,没有不好看这一说。”
“……到底是谁在凡尔赛啊?”
葛思兰看智障一样斜她一眼,上一组表演完毕,她深吸口气,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哎,前辈——”
“闭嘴!”
“好的。”
皎皎闻声,也不戳穿她,听话地闭上了嘴。
公司给葛思兰的人设是中性甜酷风,但她本身的性格就很贴合人设,果敢帅气,做事干脆利落,因而维持人设倒也不是很困难。
这次初次评级表演,她选了一首十分帅气的纯英文歌曲。大概内容就是讲述一个女孩儿发现前任背叛自己后,帅气地将他一脚踹开。故事的最后,似乎她又遇到了一个完美的男人,重新心动了起来,歌曲至此戛然而止,留下了一个粉红色的ending。
确实是她的风格,又甜又酷,加以不拖泥带水、利落果断的舞蹈动作,葛思兰最后拿到了很好的评价,成功分到了a班。
那可是十分之一的人才能拿到的a级,这就是不自信,觉着自己没有任何优势的人么……
皎皎透过屏幕,看着那个毫不掩饰地把“欣喜若狂”四个字写在脸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的人,无奈地笑了。
嗯?
不太对劲。
等一下,葛思兰坐在第二排,那现在剩下的岂不是只有第二名和最上边c位的座位了?
她配吗??
她不配啊!!
作为一个花瓶,皎皎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明确,经济人让她来露露脸,她就露一露,但坚决不会、也不愿意占用那些真正有实力、有梦想的女孩儿的出道位。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候场走廊里现在就只剩下她和一个穿着水袖长衫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瞧着模样也很紧张,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地念叨着什么,察觉皎皎的注视,她看了过来,僵硬地笑了笑。
“你好。”
“你好。”
皎皎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下意识递过去一只手:“幸会。”
女孩愣了一瞬,犹豫着握了上去:“幸会幸会……”
“好像该我们上去表演了……”
“是吗?!”
最后这句,女孩儿直接破了音,嗓音提高一个八度,惊恐地哆嗦了起来。
“你、你别紧张。”她这一哆嗦,把皎皎都给弄得紧绷了起来,连忙安慰她道:“没事,我five一个,你跟我同台竞技演出,只管放心就是。”
“不不不,您别这么说,我才是废物……”
“您太谦虚了,全场一百名选手里属我最——”
“数星娱乐皎皎,森林文化传媒向沉霜!有请最后两位参赛选手登场——”
两人正在这自谦,边握手边鞠躬,几乎弯成个九十度的直角,一道厚重的男声播放音猛地从走廊四个角落的扩音器里炸开,吓得两人皆是虎躯一震。
“走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舞台,一瞬间,照向她们的灯光有些刺眼,皎皎偏头避开那束光线,脑子里突兀地闪过了一幕幕画面。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艘巨轮将她团团围住,漆黑的夜里,一束火把猛地抛向她的一瞬间,毫无征兆地扑过来的巨浪,将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那女孩儿——向沉霜,站在她身旁,看见她哆哆嗦嗦的手心,心想大约是同自己一样紧张过度,于是轻轻握了上去。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一起加油。”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缓缓传向四肢百骸,皎皎冷静了不少,回头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向沉霜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上了台。
她挑选了一支古筝曲,配合那副大水袖,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那舞蹈动作不算连贯,中间停顿了不少次,表演结束后,她瑟瑟地站在一旁,似乎也懵了,眼眶里噙着泪,呆呆地给下一个人腾出了表演场地。
这失误其实不算小了,皎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对方又低着头,一眼也不看过来,无奈只得专心准备表演。
她站上舞台中央后,不知为何身后叽叽喳喳的选手们静默了一瞬。
“各位导师、选手、星光追寻者们,晚上好,我是来自数星娱乐的练习生皎皎……”
说到这里,她看遥遥望见坐在第二排第三名位置的葛思兰冲她小幅摆了摆手,随后便被旁边的女孩儿拉去问话了,眼神却还是一直盯着她的,时不时点头微微一笑。
皎皎站着不动,光荣忘词卡壳了。
于是她决定省去经纪人给她写的冗长又做作的自我介绍词,直接切入正题。
“……咳,我直接开始了。”
说完这句,皎皎余光瞥见坐在台上的葛思兰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
没办法……她就是不想说那些矫情的坳人设的台词,太尴尬了。
她的服装是临来之前经纪人从公司的试衣间压箱底的收纳袋里扯出来的,复古的泡泡袖波点,搭配一双黑色马丁靴,大腿根上系着根袜箍,透着一种早期千禧甜妹的风格。
那个年代流行泡面烫,皎皎的发型却被葛思兰给打乱,弄成了自然的下垂波浪卷,一转身,那双天生的蓝色水晶一般的眼眸,整张脸看起来既纯又甜,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欲。
歌曲节奏鲜明欢快,舞蹈动作虽然简单,且毫无技巧,但好在她的表情管理足够到位,wink、露齿笑、始终弯弯的眉眼,让人看了有种不禁想要随之莞尔一笑的冲动。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她转身回眸,瞧见舞台下面架着四五台照相机,清一色的把炮筒似的镜头对准她一顿“咔擦”。
“……”
皎皎脚下有些不稳,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觉得自己已经隐约有ptsd的前兆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
接下来点评的阶段,皎皎的大脑因为缺氧整个处于放空的状态,她呆呆地听着导师点评,然后鞠躬,握住向沉霜的手说了句:“献丑了。”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座位上?哪个座位上……?
成团c位的座位上!
皎皎猛地打了个冷战,清醒了。
她向下看去,十几道台阶,五位导师,一百零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音响里不断循环播放——
“来自数星娱乐的练习生皎皎,勇敢地坐上了成团c位的位置,让我们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并为她的勇气掌声鼓励一下!!”
然后是齐刷刷的掌声。
葛思兰站在她的斜下方,巴掌拍得最响,那眼神仿佛在说——
“牛批”
可是她根本不想这么牛批啊!!
这是意外、是意外!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录制现场不是露天的,但棚顶有一个透光用的天窗,不知道是从头顶,还是从十几阶台阶下往上吹过来的风,冷冷地、无情地拍打着皎皎的脸。
她的脸被吹麻了,鱼生头一遭切身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比赛结束后,节目制作组腾出一间大屋子,拼接摆了十几张足以容纳一百人的长桌给所有参赛选手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毕竟来参赛的人都是拎着大包小包准备从今天开始就入住选手宿舍楼,过上长达三个月的原始人无网生活的。
“皎皎,你可真是……”
“牛批,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别骂了别骂了,在反思了。”
皎皎坐在长桌拐角的位置,一边是幸灾乐祸的葛思兰,一边是安静地埋头吃饭的向沉霜。
她的跟前摆着几盘翠绿鲜嫩的海葡萄沙拉,还有一大碗红澄澄的新鲜草莓,喜欢的食物就在嘴边,皎皎却完全没有品尝的心思。
“行啦,不就是坐了一个所有人都虎视眈眈但是基于谦让或是不想成为被枪打的出头鸟,被营销号拿去炒话题而空出来的成团c位座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昂?wow,这牛排真好吃,又鲜又嫩,不愧是战斧。”
“别说了哥斯拉,我完全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好吗……”
葛思兰四下张望一圈,确认没有摄像头后,切下一大块牛排,毫无形象地一口塞进了嘴里,嘟嘟囔囔道。
“我也没有想安慰你的意思,不如说是在警告你。既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别忘了这一百人里还有你家经纪人的死对头呢,更要小心为上。我只给你两个忠告,第一,小心恶意剪辑。”
葛思兰凑近她,压低声音说。
“节目组有时候为了制造话题炒播放量,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尤其会利用那些公司小人气低的小糊豆,毕竟事后惹得起嘛,总之你谨言慎行就好。第二一个——提防身边人。”
她的态度过于神秘兮兮,皎皎听后一愣,光速向后撤开了一臂远的距离。
“明白,提防哥斯拉。”
“……你是皮痒了吗皎皎,姐姐给你挠挠?”
“不用了,不劳烦前辈大驾。”
葛思兰睨她一眼,非常自然地从她跟前的碗里挑出根海葡萄,吃进嘴嚼了没两下又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齁咸齁咸的,你怎么吃的下口?”
“海葡萄,前辈好没见识的样子。”
葛思兰不理她,从旁边拿过一个石榴,三两下熟练地扒开皮,递给皎皎。
“尝尝这个,大青皮甜石榴,差不多的口感,可比你那个涩涩的海葡萄好吃多了。”
“不了,我不喜欢石榴。”
皎皎摇了摇头,这东西吐籽属实麻烦,又没多少果肉,在嘴里过一圈时间都浪费在吐籽上了,跟个豌豆射手似的。
话音落,她的余光里,坐在斜对面那人似乎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去了,因而她并没有过多在意。
晚餐结束后,节目组并没有让选手们直接回房,而是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偌大的阶梯座位的训练场里。
女孩儿们依次坐下后,正前方黑着屏的荧幕上闪了一闪后,骤然亮了起来,然后镜头晃了晃,出现一间四面墙都是全身镜的练习室。
练习室正中央,站着一个白t恤黑色运动裤,深灰色运动鞋的男人,他带着棒球帽,把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房间四个角落的音响里发出击鼓的声音,他随着这个前奏,开始用足尖打起了拍子。
鼓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快,末了,戛然而止——
静默五秒后,传来一段悠悠的戏腔,伴随着这段戏腔,那人像在戏台上表演一般走起了小碎步,手上还做着压枪、挑枪的动作。
这段过去之后,便是整首歌的主旋律部分了,歌词朗朗上口,舞蹈动作夹杂着些富有中国元素的动作,整段下来干脆、利落,有柔有刚,末了以一个吹箫的姿势优雅收尾。
舞蹈动作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唱功也相当稳,几乎听不见气声。再论这支视频,整支歌舞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全新印象的国风主题,既婉约,又英姿飒爽,叫人看了很是舒适。
舞蹈结束后,那人并没有摘下帽子,微微喘气,对着正前方的镜头略一鞠躬,随后视频便到此结束。
屏幕再度变回去一片黢黑,荧屏上反着坐在对面那一百张青春洋溢的面孔。
皎皎觉得此刻应当是有掌声的,于是她干巴巴地拍起了手,拍了半天,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动,于是声音愈渐微弱了下去,最后完全归于沉默。
她尴尬地收起手,看向左边的葛思兰。
“哥斯拉?”
后者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被下了蛊似的,任凭她怎么在眼皮子跟前晃手、在耳朵根吆喝,都没有半点反应。
实在没办法,皎皎准备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挠痒痒。
她张牙舞爪地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葛思兰,在距离她的咯吱窝三公分的位置,被对方察觉,一把握住了。
“……我可以解释。”
“宋……”
葛思兰握着她的手,从呆滞的目光里涌出些疯狂的光亮。
皎皎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闻言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心想挠个痒痒而已不至于黑化吧??她也是情有可原啊!
“宋?”
“宋南星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刺穿耳膜的一瞬间,偌大的练习场不再像练习场,而是变成了土拨鼠养殖基地,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土拨鼠尖叫,你下去了我上来,我下去了你补上,总之不能断了这个尖叫的排面。
左边一个葛思兰,右边一个向沉霜,皎皎被夹在当中,听着前后左右360度环绕立体尖叫声,陷入了巨大的迷惑当中。
宋……南星?
谁?
哪个当红小鲜肉?
那也不至于喊成这样啊,怎么跟没见过男人一样??
节目组似乎料到了眼下这番场景,选管和导演组的人都捂着耳朵,笑呵呵地看着她们尖叫。
末了,等尖叫声停息,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情了。
彼时,皎皎已经被这尖叫声喊麻了,百无聊赖地耷拉着眼皮子玩自己的头发,听着葛思兰冷静下来了,才转头问她。
“宋南星是哪位啊?你爱豆吗?你爱豆不是那个谁……谁来着?”
“宋南星你都不知道??”葛思兰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不是我说你……皎皎,我知道你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你那经济人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但既然选择来参加了,对圈内的前辈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些的吧?”
“我明白,但我看选秀成名的前辈和唱跳界的前辈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的资料……”
“那是因为,宋南星,本职是一位演员。”
“?”
看着皎皎满脸的“你在开玩笑吗”的神情,葛思兰挺了挺胸脯,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谜之自豪,仿佛是一位向人炫耀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多么出色的老母亲一般。
哦……皎皎恍然大悟,这就是妈粉吧?
“宋南星十九岁出道,出道至今才只有八年,但在这短短的八年里,斩获了白玉兰、飞天、金鹰电视剧三大奖,以及金鸡、金马、金像三大电影奖。而且他的唱跳也都是专业级的,演技相当之好,演什么像什么,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像是会说话一样。而且他的钢琴、古琴、古筝也都是考了十级证的,还有美术、花滑、象棋……大大小小的奖项数不胜数,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全领域天才!”
说起宋南星的好,葛思兰的嘴像装了加特林一样滔滔不绝。
“好夸张……你怕不是带了妈粉滤镜,妈妈看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天纵奇才。”
“怎么可能!你去百度一下就知道了,曾经也有人不信,觉得这是人设,专门深扒他的证书真伪,结果发现,那些全部都是真的,并且考级现场的视频都流露出来了,怎么可能有假?而且宋南星是一个真真正正破次元壁的存在,他让很多不追星的人也半只脚跨进了粉丝的名号里,还有很多艺术大家也夸赞过他……”
葛思兰反应激烈得像是自己被污蔑诋毁了一样,皎皎怀疑自己再说下去就要接受教育了。
“那……如果都是真的——”
“没有如果!”
“……fine,是真的,那么,宋南星是天才,那么我就很好奇了,他到底是哪来的时间学了这么多的东西?每一样都要耗费十几年的功夫,就算他每天的课程都是安排满的,加上练习的时间,根本不够吧?”
“所以才说——宋南星是真正的天才。”
平时那么一个冷静客观的飒爽酷盖,到宋南星这里了,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当真是被蒙蔽了双眼。不过真按她所说,的确是个难能可贵的天才人物,也难怪葛思兰这样最看重偶像实力的人会中蛊了一样喜欢他。
还有在场的这些女孩儿们也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憧憬向往的事和擅长的领域,因为宋南星几乎无所不能,所以才会成为一个大众偶像一样的存在吧?
大概脸也是不错的,至少单看身段的确是非常优越了。
“节目组竟然能请到宋南星来编舞编曲,真的是太让人惊喜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面对面的机会呢。”
“别想啦,能把人请动编舞就已经很不错了,南星一年不知道要跑多少剧组,也从来没见过他上综艺节目,没可能没可能。”
“哎……也是。”
狂喜过后,这群女孩儿又开始怅然若失起来,大约同狂欢过后的寂寥有异曲同工之妙,个个儿唉声叹气的模样把皎皎看得一愣一愣的。
舞蹈导师拍了拍话筒,扬声道:“刚才宋老师为我们展现的这段歌舞表演十分精彩,同时,我也要告诉大家,这个便是我们本届星光练习生的主题曲了,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了。那么在第一次公演之前,我们会给出大家五天时间,来学习这支主题曲,要求边唱边跳,就像宋老师一样——”
话未说完,下面便响起了唏嘘的声音。
葛思兰一脸不可置信地伏在她耳边,翻了个白眼:“五天,怎么可能,十五天还差不多。”
导师提高嗓音,压过喧闹的讨论声,继续说:“五天后依次表演,此次演出不会有淘汰选手出现,但关乎重新评级,所以,还请各位全力以赴。”
“哈?还要重新评级??”葛思兰诧异道,但神情完全不像对此有所不满,反而摩拳擦掌的,“那可真是太不错了,我早就觉得a班有那么一两个人,根本不应该分进来,借此机会让导师们重新定位也挺好。”
“……”
不如说,在场多数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有少部分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比如她。
再被刷下去怎么办,这舞看起来压根不是正常鱼类能扭出来的……恐怖如斯。
公布主题曲散场后,选管来宣读分好的宿舍表,她和左右这两位都不在一个宿舍,反而和其他不认识的四个女孩儿在一间。
阿娜尔……听着像是个新疆女孩儿的名字。
她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随后便是拖着行李入住,葛思兰宿舍里有她认识的人,早早便跑去找自己的新室友集合了,皎皎拖着只白色的小皮箱,里面没多少东西,所以比起其他选手费力到表情狰狞来说,她走得很是轻松。
“皎皎……”
向沉霜细如蚊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皎皎没有回头,但停了停脚步,略略等了等她。
但过了许久,向沉霜都没能追赶上来,反而是又轻声唤了一遍:“皎皎。”
皎皎回头,“怎么……”
一瞬间,她听到“咔嚓”一声,眼前一闪,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等再缓过来时,只看到一个抱着长筒,低头看照片的摄像师。
“这是……”
向沉霜费力地拖着行李箱,从她身旁路过,低声笑了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我觉得,你这样好看,应该被看到。”
皎皎愣了许久,直到骨碌碌的声音逐渐远去,连那瘦弱的背影也瞧不见了,她才回过神来。
心情复杂。
这真的是好事吗?
到宿舍后,其他几个人已经提前到了许久,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拖着皮箱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地上那堆烟头。
“……”
明显还是刚掐灭不久。
看来这四位室友里,有人对她明显不抱着什么善意啊。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吵闹,默默拿了吸尘器打扫自己的房间,一直叮咣收拾到十点,铺了床后倒头就睡,不出半分钟便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当中。
痛。
好痛。
耳边似乎有水低落的声音,嘀嗒、嘀嗒,皎皎挣扎着掀开眼皮,意识尚且还是模糊的,身下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嘶——”
她倒吸一口冷气,又怕惊动什么谁似的,硬生生把几乎溢出嘴边的闷哼给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头顶不远处的一扇窗前,微微渗进几许淡薄的月光。
下体动辄便是钻心的痛,几步路的距离,她却拖着身子,大汗淋漓地爬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
皎皎靠着墙根,缓慢地、痛苦地喘息,借着清冷的月色,终于看清楚——
此刻,刀伤、鞭痕,深深浅浅的伤口遍处皆是,布满了整条鱼尾。有的伤口还在向外淌血,有的已经结了血痂,黑红一片,遮盖了原本漂亮的冰蓝色鱼鳞。更莫说尾端,半透明的鱼鳍已经被火灼烧成了一片焦黑色,只余下了半截参差不齐的残片。
而那撕裂般的痛感的来源——接近腰间的根部处,赫然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贯穿了整条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