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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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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   “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喜……

    嘉南回到房间, 黄橙橙已经洗漱完坐在床上背诵英语课文。见嘉南进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提起在小弥山发生的事。

    黄橙橙虽然好奇当时从车上下来带走嘉南的少年是谁, 但不见得嘉南会说。

    黄橙橙更加在意楼上三人间的情况,“孙汝敏她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学生当中有消息流传开, 昨晚7班的带队老师发了脾气, 在民宿外教训人。

    挨骂的是谁, 大家也很快就知道了。

    早上集合, 老师重新强调了纪律问题。

    孙汝敏坐在大厅一角吃早餐,剥完茶叶蛋, 喝了口牛奶, 盯着嘉南和黄橙橙问:“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黄橙橙感觉她的目光像刀, 被无形地剜了一眼,迂回地说:“一直没等到你们,就先走了。”

    孙汝敏:“原路走下山的?”

    “碰到旅游区工作人员,搭顺风车下来的。”嘉南说。

    “那你们运气还挺好的。”孙汝敏面色如常, 昨晚的不愉快似乎已经过去了。

    她扔掉牛奶盒,从随身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 唯独给了嘉南。

    嘉南说谢谢,没有伸手接, 她表示自己早餐吃得太饱了。孙汝敏遗憾地把巧克力放回包里。

    嘉南觉得孙汝敏阴晴不定, 像一张参数起伏很大的晴雨表, 难以预测。

    更奇怪地是她对她的态度。

    —

    今天的主行程是参观染布坊, 了解传统扎染工艺。天气好,染布坊离民宿又不算太远,大部队决定走路过去。

    自从小组分队后, 大家默认与自己的组员走在一起,随时交流想法。

    五人组走在一起。嘉南和黄橙橙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另外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孙汝敏讲到冷笑话和脑筋急转弯,问:“什么水果老是不回家?”

    旁边的女孩猜不出来,胡乱说:“香蕉。”

    “不对。”

    “苹果。”

    “不对。”

    一连几个答案都被否决了。

    “是榴莲。”嘉南说。另外几人同时看她,“为什么?”

    “因为流连(榴莲)忘返。”

    大家恍然大悟。

    孙汝敏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灿烂了,“鸡蛋

    <的老板是谁?”

    有人猜:“母鸡。”

    “当然不是。”

    孙汝敏问嘉南:“你知道吗?”

    “番茄。”嘉南说完,另外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对!因为番茄炒蛋!”

    孙汝敏夸嘉南聪明,嘉南否认:“不是自己猜出来的,以前在卡通读物上看到过。”

    她小时候练舞辛苦,休息时间少,又被沈素湘限制了看电视的时间,于是喜欢偷偷溜去小书店看《笑话大全》和《脑筋急转弯》。

    到现在还记得一些。

    队伍里有人带头唱起了歌,大家在歌声中走到了染布坊。

    里面有一批旅游团的游客正在参观,导游拿着小喇叭介绍染布的步骤,声音响亮。

    嘉南跟着听了听,用手机拍下木门上的景点介绍,给陈纵推荐这个地方。

    晾晒的坪里,支起许多高大的木架,挂满了长条的蓝底白花的布匹,重重叠叠,弄得像个迷宫。

    几个游客的小孩在底下跑来跑去,玩捉迷藏。

    陈纵到染布坊时,嘉南正在里面的商店试戴一顶被染成了深蓝色的水桶帽。

    帽子太大,帽檐又深,她的大半个脑袋陷进去,视线也被遮住了。

    嘉南想把不合适的帽子摘掉,一只手压在她头顶捣蛋。

    帽子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嘉南费力抓住那只手,摸到他手腕上细细的红绳,喊道:“阿纵。”

    站在她身后的陈纵终于高抬贵手,让她重见光明。(丽)

    “傻不傻啊?”他说。

    嘉南笑,“帽子好看。”虽然戴着不合适。

    周围是拥挤的人群,有陌生的游客,有嘉南的同学。

    他们两人站在挂满帽子和围巾的货架前,像秘密组织接头,对上了暗号。

    陈纵:“跟我走么?”

    嘉南:“去哪儿?”

    陈纵口袋里露出两张门票的一角,“万寿宫听戏。”

    “那我偷偷走。”

    嘉南脱离了班级队伍,溜去了外面,在门口跟陈纵会合。

    下一场戏五分钟后就要开唱了,两人朝万寿宫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他们跑过挂着灯笼的廊桥和古旧的长街,越过许多陌生人,赶在最后一分钟前,踏进了万寿宫。

    嘉南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与陈纵对视,两人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

    戏台子上敲锣打鼓的声音热热闹闹地响了,演员登场。

    嘉南听完整场,心跳终于平复,在转头看见陈纵的侧脸时,心跳再次变得不太规律。

    戏唱完以后,前排的观众陆续走了,长长的灰色石阶上变空了。他们留到了最后。陈纵问嘉南下午的安排。

    嘉南看了看群里的消息,说自由活动。

    于是他们就在坞瞿的街头小巷里穿梭,探索,开盲盒般推开一扇扇店门,去看个究竟。

    遇到售卖明信片的小店,就给对方写明信片,寄回打碗巷。

    遇到宠物店,就去挠猫猫的头,和狗狗握爪。

    遇到陶艺馆,就去捏泥巴,转出一个店家看了都皱眉的歪脖子花瓶。

    从陶艺馆出来,经过一片花田,那会儿拍照的人多了起来。天气快要下雨,路边有本地人挑着箩筐,趁机兜售雨衣,生意火爆,许多人过去抢着买。

    不过眨眼的功夫,嘉南和陈纵被隔开。

    雨往下落,山野间起了薄雾。

    形形色色的人套着花花绿绿的雨衣,颜色比面前的花田更丰富。

    嘉南率先发现了陈纵。她没有出声,忽然有了恶劣的念头,想要捉弄他。

    刻意往树藤后躲了躲。

    下雨让道路变得更加拥挤。

    陈纵四下张望,在人群中找她。目光跋山涉水,越过一个又一个人。

    嘉南看着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她觉得此刻的陈纵好像古代互市上的外域商人,在寻找帽檐上遗落的明珠。

    她从来只当自己是草芥,不敢妄想成明珠,陈纵却仿佛在告诉她愿以千金赎。

    嘉南有点愧疚地走出去,主动出现在陈纵身边,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被那种情绪围绕着,没有立即说话。

    陈纵看了看她。

    把手里的塑料雨衣给她,“先穿上。”

    嘉南手忙脚乱地将雨衣从头顶套进去,塑料太轻又太薄,粘连着,不怎么听话,她像只蚕茧被困住。

    陈纵替她扯了扯下摆,把背部和肩膀处堆叠的褶捋顺。

    嘉南默默看着他动作。

    耳边嘈杂的声音被拉远,只剩下轻微的细雨声,她忽而出声问:“阿纵,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问得突然,叫人猝不及防,让陈纵陷入短暂的愣怔。

    而片刻之后,他坦然地

    <点头承认:“喜欢。”

    嘉南听到了自己料想中所预期的答案,却在答案得到证实的这一刻,觉得不那么真实。

    她继续平静地往前走,慢慢地,脚下的步子加快,身上的雨衣摩擦窸窣作响,像她乱了的思绪。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又匆匆折回他身边,倒退着问他:“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喜欢我?”

    雨衣的帽子顶端尖尖的,锁住以后,里面鼓着空气,让她显出几分稚气憨态,眸子也浸润着水雾般干净清澈,里面装着陈纵的影子。

    她像个小孩耍无赖,任性地抛出许多让人难以解答的问题。

    时光太长,人心易变,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一直”,“永远”,如同海市蜃楼。

    可她还是贪心地想要跟陈纵讨要:

    可不可以一直喜欢我。

    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放弃我。

    如果可以,如果爱是一种交换。

    那么,我也愿意,给你我的所有。

    —

    研学活动结束的前一晚,老师召集大家又开了一次会。这次的会议时间比之前都要长,老师总结陈词,说了许多。

    地方不够大,大家挤在一起,后半程,半数以上的人在开小差。

    嘉南摸出手机给陈纵发消息,“你明天怎么回洛陵?”

    “自己开车。”陈纵回复很快,“跟我一起吗?”

    嘉南想想,觉得不好搞特殊,“我坐学校安排的大巴。”

    陈纵:“。”

    嘉南:“明天打碗巷见。”

    散会以后,嘉南回到房间整理了东西,按照老师的要求写好研学小结。

    黄橙橙因为坞瞿宣传小册的事情忧心忡忡,跟嘉南商量后续要怎么办,两人在本子上大致理清楚了思路,分成几个模块。

    黄橙橙在每个模块旁标注组员的名字,分配任务。

    “回校以后再弄,来得及。”嘉南说。

    黄橙橙收起纸笔。半小时后,房间里响起她有节奏的鼾声。

    嘉南枕着手臂,没有入睡成功。看了眼手表,夜里十一点多。

    她打开手机微信,在想陈纵有没有睡。下床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夜色。

    陈纵这几天没有住在小弥山上,直接下山租了房,跟嘉南住的君澜阁在同一条窄巷里。

    两人直线距离相隔不

    <到两百米。

    嘉南刷了刷朋友圈,没发现陈纵半点踪迹,倒是看到了老板娘刚刚发出的动态。

    老板娘抱怨说两岁小女儿白天睡觉夜里不睡,现在这个点还精力旺盛,简直折磨人。

    嘉南在睡衣上加了件外套,轻轻关上门。

    民宿一楼大堂,老板娘果然在。两岁的小女儿正在沙发上爬来爬去,老板娘旁边看护,怕女儿掉下去。

    嘉南走过去问有没有白开水。

    她想喝点热的,用房间的电热水壶烧水噪音大,黄橙橙已经睡了,可能会吵醒她。

    老板娘进里屋,给嘉南倒了杯热水,问她:“你们明天几点走啊?”

    “老师说是9点集合。”嘉南说。

    “以后常来完哟。”老板娘把女儿抱进怀里摇摇晃晃地哄着,不忘招揽生意,“再来住我家,房价给你打八折。”

    嘉南注意到书架下的地板上,砌了两摞书。

    新旧都有,各种类型都有,青春小说,历史传记,悬疑推理,每样都能翻出两三本。

    老板娘说是刚开民宿时购入的,店里墙上钉的书架小,书买多了,装不下这些了。

    之前堆在杂货间吃灰,傍晚清出来,打算送去给好姐妹新开的奶茶店装点门面。

    “都是地摊上论斤买的,你要有喜欢的,直接拿去。”老板娘豪爽地说。怀里的小女儿在揪她的辫子玩。

    嘉南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封面。

    封面是纯白底色,中间做了类似相框的设计,框着一张女人跳舞的黑白照片。外框用烫金勾边,摸着有微微突起的质感。

    书名叫《一生之舞》。

    通篇只介绍了一位芭蕾舞者,柳曦月。

    嘉南把书放在膝上,一页页快速浏览。

    她甚至能回忆起,每段文字后所配的插图是什么样的。因为她曾经翻看过许多遍。

    当年文化宫舞团里的女孩们,几乎每人人手一本,她们将此奉为《圣经》。

    嘉南至今给仍记得自己给柳曦月敬茶时的情形。

    柳曦月端坐在八角椅上,对她说了番话,让她以后好好跳舞。

    尽管当时嘉南是被沈素湘逼着进舞蹈班的,在面对老师柳曦月时,她依旧老实得像只鹌鹑。

    一个年幼懵懂的女孩,本能地对一个居上位者的老师充满了敬畏,崇拜,和孺慕之情。

    柳曦月像莲花座上的神仙。

    <

    大家传阅着《一生之舞》,立志长大之后,要成为像老师一样的人。

    —

    老板娘怀里抱着快要有睡意的小女儿回房间了。

    大堂只剩下嘉南一人对着书页出神。

    室内阒静,檐下的青石板路上响起脚步声。

    有人从窗外经过。

    嘉南抬眼,看见陈纵站在门外,身后是黯淡的夜色和巷弄里模糊的光晕。

    陈纵走了进来,问她:“还没睡?”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像长夜里簌簌而落的冬雪。

    嘉南仰头看着他:“睡不着。”又说:“你不也一样,还出来溜达呢。”

    她是失眠,他是生物钟根本还不到睡觉的点。

    “陪我坐会儿吧,阿纵。”

    陈纵挨着她坐下。

    嘉南继续翻着手里的书,视线虚浮在那些蚂蚁小字上,她已经看不太进去内容。

    夜里思维缓慢,脑袋深处泛起熟悉的闷痛。

    那种痛感并不强烈,就像后脑裂开一个豁口,断断续续有冷风灌进来。

    嘉南缓慢地偏过头,轻轻抵着陈纵肩膀。

    非常点到即止的肢体接触。

    并没有太近。

    但他们又仿佛时刻保持着某种与旁人不同的亲密联系。

    “你知道柳曦月吗?”她问。

    “听说过。”陈纵说,“她是文化宫的创建人。”

    “她是我的老师。真正意义上,我的第一个舞蹈老师。”

    嘉南翻到书里的一张插图,上面的柳曦月身穿珍珠舞裙,头戴皇冠,在舞台中央谢幕。

    “这本书就是讲她的。”

    《一生舞者》出版时,柳曦月还算年轻,属于她的文化宫刚刚建立。

    图中的她意气风发,宛如芭蕾女王降世。

    “你很喜欢她吗?你的这位老师。”陈纵问。

    嘉南给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也讨厌过她。”

    嘉南小时候喜欢用绝对的‘好’与‘坏’来评价一个人。看电视经常猜剧情,还要判断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她把他们画在图画本上,好人是白色的,坏人是黑色的……

    柳曦月是第一个,让嘉南觉得是灰色的人。

    后来嘉南才知道,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灰色的。

    《一生舞者》是柳曦月自己请

    <名家写的,书是自费出版的,加上装帧设计,每样都花了大价钱。

    电视访谈,是自己花钱上的。

    报纸版面,是自己买的。

    洛陵芭蕾女王,是她自封的。

    柳曦月不是芭蕾舞女王,她天资平平,从小学舞,却因为是身体条件和天赋受限,多年苦练也无法登顶,她离国内外真正顶尖芭蕾舞者的距离,仍差着好长一截。

    柳曦月为舞癫狂。

    她像那只口渴的乌鸦,守在瓶边,挤破脑袋,渴望喝到瓶中的水,可惜倾尽全力也没有做到。

    后来她另辟蹊径,建文化宫,组舞团,挑选那些有天赋天生适合跳芭蕾舞的孩子,在他们身上培养自己的梦想。

    柳曦月的一生是则充满荒诞色彩的晦涩寓言,少有人能真正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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