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异客
翌日清晨，天还只透出一点薄亮，大片大片的乌云堆积在上空，就连昨日未化开的积雪也全都冻成了冰面。整座山上安静的只剩下风吹过山巅的“呼呼”声。
程兮凉扶着邱钰宸一同来到藏经阁，昨日她回屋之前，邱钰宸就请求她今日带他去藏经阁。
“你的伤还没好全，怎么总是想着到处乱跑呢？”程兮凉奇道，“旁的人要是有机会能好好歇一歇，定然不会多走一步路的。”
邱钰宸好笑的看了一眼程兮凉，说道：“你懂的倒是多。”
顿了顿，又收起了笑继续说道：“你明日早时来叫我就是……倘若起不来便算了，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
“少瞧不起人，明早你等着就是！”程兮凉对邱钰宸的激将法很是不服气，也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话。
而今，两人推开藏经阁的门，程兮凉根据邱钰宸的指示，一直将人扶到了书架旁。
“你识字吗？”邱钰宸忽然回头问道。
“阿娘以前教过我。”程兮凉如实答道。
邱钰宸点点头，随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给程兮凉，说道：“那就好。你看看书打发时间吧。”
程兮凉接过书，坐到书架旁的桌案上翻看起来，一时间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邱钰宸则是在书架上又翻找了片刻，最后好像终于找到了似的，拿着书走到程兮凉的位置旁边坐下。
案上只燃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在窗外天光的映衬下更加岌岌可危。
不多片刻，藏经阁的门又被推开，程兮凉抬头看去，是那个时常被自己缠着讲故事的小师父。
而小师父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程兮凉，脚下的步子下意识的就顿了顿。
“程姑娘？”小师父狐疑的喊了一声。
“是小师父呀！”程兮凉也回过神来，眼前一亮，抛下书就站起了身。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师父一边问着，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邱钰宸，“这位小公子，想必就是前几日你们救下的那位吧？”
邱钰宸被人提及后也合起书，站起身答道：“正是。”
小师父合掌行礼，“不知这位小公子该如何称呼？”
“邱，邱钰宸。”
“邱公子。”小师父便这般唤道。
“这位小师父，又该如何称呼呢？”邱钰宸笑着问道。
“法号寂听。”
两人这般一来一回的互报了家门后，一时就沉默了下来。程兮凉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小师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藏经阁了？”程兮凉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寂听小师父这才将目光从邱钰宸身上移开，转回到了程兮凉身上，他答道：“老师父让我将藏经阁内打扫干净，说是晚些时候有位贵客要来。”
程兮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们呢？”寂听问着，眼睛在程兮凉和邱钰宸的身上转了一圈，“天才刚亮，你们怎么就在藏经阁了？”
“是我要来藏经阁看些东西，所以让程姑娘带我来了。”邱钰宸主动解释道。
寂听奇怪的打量了一番邱钰宸，“藏经阁内只有经书，邱公子想找的东西恐怕没有。”
“这个要看过才知道，不是吗？”邱钰宸偏了偏头，说道。
“邱公子有伤在身，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寂听也不再多问，旁人的隐私他也没资格过问。他嘱咐了一句后便对着二人说道，“那我先去楼上打扫了，二位自便，看完书后还请将书放回原处。”
“这是自然。”
“寂听小师父慢走。”
邱钰宸和程兮凉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寂听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向楼梯上到了二楼。
目送着寂听小师父上了楼，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程兮凉回想着刚刚二人的谈话，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邱钰宸。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邱钰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出声问道。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程兮凉也没憋着，直接就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是啊，所以呢？”邱钰宸挑了挑眉，“你莫不是要拿这个来取笑我吧？”
程兮凉鄙夷的看了一眼邱钰宸，忍不住怼了一句：“你以为我是你呀？”在收获了邱钰宸的拳头威胁后，才又继续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还能认识这些字吗？”
邱钰宸：“？”
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
程兮凉又问了一声：“你有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这些字我的确是认得的。”邱钰宸解释道。
程兮凉想了想觉得也是，邱钰宸失忆后的反应比起别人本来就有些不同的。
她所住小巷内的一位邻居伯伯，因为一场意外失忆了，结果醒来后原本和善的一个人就变得痴傻了，时常就突然跑出门，一失踪就是几个月，最后再被他儿子找回来。而反观邱钰宸，他除了刚醒那会儿整个人有些呆滞迷茫外，之后就与旁人无异，这也让程兮凉时常就忘记了他是一个失了忆的病人。
“可是……”程兮凉迟疑着没问出来。
“还有什么问题，就一并问了吧。”邱钰宸大方的挥手说道。
“你刚刚说要找的东西，你也是记得的吗？”
“当然不是。”邱钰宸摇了摇头，给程兮凉解释道，“藏经阁中收录着每个姓氏族人的生平经历，我想看看从这里能不能找到关于我家人的线索。”
程兮凉张了张嘴，正想告诉他他是来自京城，就算藏经阁有收录，也不会收录远在千里之外的姓氏族人。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一股呛人的浓烟味钻入鼻翼间。
程兮凉心中一惊，疑问脱口而出：“什么味……”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邱钰宸抓着衣领退离了原地。
下一秒，就见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迎面劈来一把长刀。拿着长刀的是一个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的黑衣人——标准的杀手扮相。
几乎是一瞬间，程兮凉就明白过来，是那些追杀邱钰宸的人追过来了，她想要逃跑，可是那迫人的杀气让她不敢动弹丝毫。她就那么愣怔的站在原地，任由恐惧在顷刻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在长刀再一次向他们劈过来的时候，邱钰宸反手将程兮凉往左手边一推，自己则飞快的闪身躲到了另一边，两人堪堪躲过了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刀。
“别愣神，快去喊人来救我们！”邱钰宸对一旁的程兮凉喊道。
那杀手原本应该是觉得程兮凉的存在微不足道，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便一心对付邱钰宸。而此时见她要逃，连忙提刀要拦。
正是这一个停顿，给了邱钰宸反应的机会，他飞身抓起放在案上的短匕，一个反手就刺向了杀手的腋下。
程兮凉瞅准时机就要往门外跑，可是却发现门外一片红光。隔着紧闭的大门，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逐渐攀高的火焰。而且那火舌已经被风吹着燎到了木柱上。
显然，邱钰宸也注意到了那越烧越烈的大火。
他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愈发狠厉，“死士？”
一场大火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这座藏经阁里，即使最后杀手没能将他杀死，又让他侥幸没有因为缺氧而憋死，到最后也要被困在这场大火里，然后被活活烧死。
当真是好手段啊。
“不是我放的火。”杀手原本是一言不发，此时听到邱钰宸将纵火这个罪名扣给他，一时有些憋屈，不禁出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说话时声音还闷闷的，似乎也是在心里埋怨那个纵火犯。
但即便如此，两人的攻击速度也没有丝毫放缓的趋势。
“往楼上跑！”邱钰宸又朝程兮凉喊道。
听到话后，程兮凉立刻就想到楼上的小师父，赶忙朝楼上跑去，一边跑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慌张。看这火势已经快要烧到二楼，为什么小师父一直没有下楼来查看情况，就算没有救了，也不应该一直没有动静才对。
况且楼下邱钰宸和杀手弄出的动静那么大，不可能听不见才是。
一边想着，她人已经到达了二楼。
“小师父？”
二楼布局更加错综复杂，她一边在各个书架间寻找着小师父的身影，一边大声喊着。可是任凭她怎么喊，也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她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寂听。寂听紧闭着双眼坐靠在书架上，经书散落一地。
“小师父！”
程兮凉飞快的跑过去，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抓着寂听的胳膊摇晃了一下，一边摇晃还一边叫着寂听的名字。可是寂听仿佛陷入了梦魇里了一般，任她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邱钰宸身上本就带着伤，肯定撑不了多久，眼下又叫不醒寂听，能救他们的只有她程兮凉一个人。
程兮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压下自己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她左看右看，最终将目光转向了那扇敞开的窗户。
此时火还没有烧到这一角，也是唯一的逃生出口。
她走过去朝下看了一眼，高度不算矮，她有些退缩。可是一想到还有两个人等着自己去救，于是一咬牙，翻过了窗台。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纵身一跃。
几秒后，一阵钻心的痛自她落地接触到地面的半边身子传开。可是她此时也没有功夫去检查哪里哪里受伤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一路朝着大殿的方向跑去。
寻常这个时间点寺中师父都在大殿内诵经，自然不会注意到藏经阁的状况。程兮凉一路跑到大殿门口，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道：“走水了！老师父，藏经阁走水了！”
“什么？”
玄净大师立刻停止了诵经，其他的弟子们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没人指责程兮凉惊扰了他们诵经，都在等着玄净大师的吩咐。
玄净大师此时也没有时间再追问走水的原因，赶紧召集了大家一齐去往藏经阁救火。
路上，玄净大师才终于有机会问起程兮凉：“藏经阁内还有其他人吗？”
“寂听小师父和邱公子都还在里面。”
程兮凉又道：“老师父，刚刚还有个杀手，好像是之前追杀邱公子的那些人。”
玄净大师脚步不停，嘴上又吩咐其他人：“都跑快些，救人要紧。”
年轻些的人便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先一步赶去救火。
远远地，那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二楼。从外面可以清晰的看出，那火是从门外放的，为的就是将门内的他们堵死在藏经阁中。碰巧今日又起的东风，火舌便燎着门墙一路向上烧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