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返”过去

    空气中尽是潮湿的柏油路的味道，雨后，整个城市的浮华都融入雨水里陷入地底，或蒸发到大气。鞋跟打在湿漉漉的地上，却没能留下脚印。比这个还要悲凉的天气，我匆匆离开，如今，也只有融入些许阳光的雨水愿意迎接我的归来。

    我住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一栋两层的小公寓，说是回来，也就只有一个人。周围，还是冷冷清清，站在偶有人迹的马路上，除了树和草坪，也看不到什么了。倒让这栋小公寓格外突出。这是我祖父的房间，不过翻新过。他过世后，也没有人愿意住过来。他是个蛮古怪的人，他的生命中，仿佛只有书籍和夕阳。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他所看到的世界。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却没有几个人能与他合得来。我倒是与他关系和睦，加之当初为了上学，也便在这住下了。但也算成全了我，这个“怪老头”把房子留给了我。同时也成全了他，至少他的东西留给了比较亲近的人。

    这样偏僻的地方，让曾经疲惫不堪的我找到了安身之处。也让那些人，不愿意再费什么力气想尽办法让我离开他们的世界。只是，我还是要回来，命运不济，我又要和他们相聚。我能说什么呢，北方的冷太过刺骨，所以即使这里有一些人，我还是要回来。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即使分别两年，这里依旧是我的避风港。

    是啊……只过去了两年而已。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一个人说过，说我一定会回来，因为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办法舍弃这里的一切。好吧，算他说对了，

    我还是回来了。

    我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将近三年的时光逝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终于及腰，一直不愿意出门反而白了许多，长胖了些，也长高了些。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脸色也依旧苍白。倒不是身体不好，大体是人闷了些。毕竟自己一个人活得太久，长久下来的日子，没有特殊情况，一天下来也说不上一句话。把自己关在白凄凄的房间里，倒真会白些。

    你看，现在对我来说最有趣的事情，也不过是打趣自己。

    我回头，这才不好意思的向被我晾在一边的田欣老师微微点头。

    “夏冬你没变，就是变漂亮了，高了，胖了些，不像以前瘦瘦的了。好像还比以前沉稳了些。”我只能眨眨眼，这也叫没变吗。其实也对，我还叫夏冬。

    “小田老师你也没变，还是当年二十二岁的样子。”

    “……表姨今年也才二十四岁……”面前的很像我妈妈的田欣老师，其实就是我妈妈的表妹。虽然这个表妹比我的母亲大人小了十二岁，但似乎岁月早已磨平了她因为依旧年轻的“尖厉”。我仿佛活得太久，这样的话，怕是我祖父也不曾多说，却也不知是不是我故作老成。眼前的女子一直沉默，我只能仔细想想如何打破这样的尴尬。猛地落得这样的场面，也是我的缘故了，倒为难了她。“你回来就好……是要去那个班吗？”

    “恩，应该没问题吧。”她点点头。初中的时候我的成绩确实也很一般，好在这两年心无旁骛奋不顾身的埋头苦干，还是替我保障了许多。那么几十号人，形形色色，不知走了多少，变了多少，我又能见到多少。看着外面的艳阳天，午休刚过，正是慵懒的时候。不知道我的出现，又能惊起几番波澜。

    坐着表姨的车，一切如旧。那个地方，如旧。

    “上去吧，有事去办公室找我，没变地方，就是多了个帅哥地理老师。”她冲我眨眨眼。是啊，她还单身。原来这两年，她也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要早早的把自己嫁出去。

    “表姨，挺好的。”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自己也没头没尾的。只是觉得我很好，她也很好，过去也离开得很好。

    所以，挺好的。

    走廊上悄无声息，也没有什么读书声，大概是才午睡起来，大家都没什么兴头。偶然能听见几句窃窃私语，曾经也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打望着窗外世界路过的陌生人，暗自评判几句。几步路罢了。

    恩……三班呀，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挂在门口上的数字变了呢。

    “报告。”我也不再好奇的去巡视整个教室，太熟悉的地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它的模样。至于在它包裹下的那些人们，我还有许多时间，一个个重新认识。意料之中的死寂，连蝉声都盖过了一切。曾经，你们还好吗？夏冬，终于又站在你们面前。

    “赶快进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紧张，就像是第一次站在陌生的45号人面前自我介绍，再一次穿上的校服还有薰衣草洗衣液的香气，“同学们，这是刚刚从别的省份转来的新生，大家欢迎她来介绍自己。”我承认在掌声中走上讲台，可以微微俯视一切的感觉真好。可对比去到那个陌生的北方的城市，那时我站在陌生的教室和讲台上，却也不愿意俯视一切。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慌乱。我真的看到了那么多印在大脑里的面孔，我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们。忘记的感觉，真的很恐怖。我看到了他们的神情，惊讶，不解，激动，好奇，不知所措，或是偶尔的意料之中。那个男孩，还是清爽的碎发，还是穿着白衬衫，还是全身上下的自信和不容置疑。也许从前的我，归根究底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夏冬……”很低的一声呢喃，让我不觉怔了怔。循着那个声音，我看到了他。黑色的短袖，好像长高了许多。这么久以来，他的声音只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蓝衫，你好。”我皱了皱眉。这样的回应，蓝衫却似乎被吓到了。我只能无言的看了一下班主任，又转过头，面对一切。我回来，早该想到这一切的。蓝衫，你还好吗？也许没有我，你会更好的。所以林影，你还是在他身边吗，恭喜你，跟他在一起了那么久，久到你已经不会像最初时那样慌乱，久到，连我都不能再做些什么。

    “老师不用介绍了……我们很多人都认识她……”林影的头发似乎也长了一些。

    “王老师，我之前也在这个学校就读的，不好意思之前没和您说清楚。不过总归还是有人不认识我的，大家好，我叫夏冬。夏天的夏，冬天的冬。”我微微一笑，这恐怕是我最近以来最灿烂的笑容。为的是什么？不过只是想证明，我很好。窗外的阳光发了疯似的往教室里挤，远远看着似乎被烤得痛不欲生的篮球场，真希望可以下一场大雨，浇灌一切，让燥热与烦闷融入一点点来自于夏日午后的安详。还是会埋怨的。所以就当我回来，也算是“报仇”吧。就当因为我是很会计较的人。

    走向座位的时候，路过白秦，手不自觉的滑过他的桌角，然后自觉坐在了他身后的空位。或许好看的男孩子都是要穿白衬衫的吧？直到他也敲了敲我的桌角，我才回过神来。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对着他发愣。他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可是我好想告诉他，我的内双变成外双了；我终于看到了雪；还有这两年的生日我又变成一个人过了；还有还有……我真的挺想他的。但白秦一定不会相信，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夏冬，要是你真的好的话，就好了。我突然，不太想让你回来了，蓝衫和林影还在一起，我知道你只关心蓝衫的事……算了，欢迎你回来。”他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转过身去。他的语气，仍旧平淡的让人全身一抖。我抑制住自己想打他一巴掌的冲动。白秦，你知不知道，即使才过去了这样的一段时间，而我的回来也似乎依旧身披阴霾。可是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打算再放在心里，我只不过想找回属于我的东西；或者想打乱这里原有的秩序，让自己不再觉得不甘。然后，或许，再次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