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割肉第章 换尸
“三哥，眉寿果然便在亳州城下，有众近万！”
黄百言正望着丘下的兵马发呆，黄邛便欢嚷了过来，黄百言也是一惊，迎着便道：“可真？何处得来？”
黄邛道：“真！米实那厮说的，说围打亳州有日了，朱温与秦宗权正死掐着，腾不出手去救！（注：亳州属宣武军）四哥已遣了骑去知会，命他来迎，往来不到七百里，这里实在守不下，突出去便能撞着！”
黄百言大喜，道：“都怪我问的不细！”
黄邛笑道：“不是问得不细，是问的不狠，我不割他一块肉他也不肯说的！”
“你割他肉了？人可还活着？”
“活着，割下一腿肉也死不了！”
黄百言心都颤了一下，黄邛却还是一脸轻松的笑：“三哥这心怎的愈发慈了，一个反复降胡，割吃了又怎的？”
黄百言心里又颤了下，看这厮的意态似乎是真吃过的，当然史书记载黄巢在陈绝粮，也是吃过人的，不过他倒不怎么信，成王败寇，像黄巢这样空前的革命者，被抹黑是历史的必然，不过现在却有些信了。黄邛见他脸色不好，便叹声道：“三哥若在狼虎谷心狠一点，嫂嫂如何能使掘了去的？我看还得车行故辙，王霸杂用！”
黄百言冷声道：“天下之道二，不是王道便是王八蛋之道！”
便走。
“什是王八蛋？王霸道？”
黄百言倒笑了，站住道：“王霸杂用，以至于今，犹不改时，他日便有人割吃你我！曹氏之事是我虑之不周，死的也罢了，只是苦了方百夫！”
黄邛道：“方百夫倒罢了，嫂嫂会吃剥光曝尸的！”
黄百言心里又是一颤，也许在这么个世界谈对生命的尊重确实是可笑！
米实伤口虽草草包扎了，人却给背绑在树杆上暴晒着。黄百言拔了刀过去道：“米实，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之所以在这，不是因为上源驿朱温火并李克用，而是你想割朕这颗头以谋富贵，故你追得最远，撤得最后！是也不是？”
米实哭嚷道：“陛下，罪臣冤枉！”
黄百言道：“冤也罢，不冤也罢，朕都放你走！”
便将绳子斩断了。
“去告诉齐克让，但将送了朕的皇后来，朕便将这颗头酬他，不然朕的一根须发他也休想得到！”
米实大喜过望，磕头谢了恩，问道：“陛下，方谏议可要将来？”
黄百言道：“这老子弃朕而走，生死又与朕何干！”
便吩咐道：“来人，去准备一堆柴，浇上油脂，要随时点得起来！”
黄揆、黄邛等也没有劝阻，也不敢劝阻，以前那个三哥似乎又回来了。
黄百言这番举动，虽说有冲动的成分，可是也是经过思考的，自古以来，对于黄巢这种“元恶”是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无他，就是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有见人见尸，统治者才会放心，“元恶”的党徒才会死心。所以史书上虽记得明白，黄巢为林言所杀，却仍有黄巢做了和尚的传说。李自成也是如此，明建文帝、朱三太子也无不如此。齐克让要在自己身上赚富贵便需得到自己的人或者尸首，以自焚相胁，或者可以换回曹氏，也可以做缓兵之计。那堆柴既可以留给曹大姐，也可以留给自己——如果事情到了无可奈何时，他宁愿一刀抹了脖子，烧个精光，也不愿受尽折磨而死！至于不索要方特，是怕坑了他，以这老家伙直硬的性子，见了齐克让也肯定是说与自己已分道扬镳，齐克让两边话对上了，也许就放了他也不一定的。再且自己要，齐克让给，方特也未必肯来，倒也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因果！
丘下已经在扎营了，没有急攻的意思，不知是累，还是为黄巢威名所慑，还是中了自己的缓兵之计。身后有了脚步声，黄百言的手竟然下意识地按在了刀上：“谁？”
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卒子，愣了一会才想起是孟楷的妻子沈蜜娘。沈蜜娘过来男拜在地，黄百言便扶了上去，也说不清是黄巢在做主还是他自己，男女受授不亲这种观念他确实没有的。沈蜜娘明显有些慌恐，身子撤了一下。黄百言便也撤了两步，道：“卿可有事禀？”
沈蜜娘抬手道：“有事！臣妾既戎装，愿便充男子，以沈密为名，以亡夫小定玉鹊为表字！”
黄百言笑道：“也好，朕前事多忘，每对卿也不知合唤嫂嫂还是弟妹！”
沈蜜娘露了些笑影，又道：“陛下既可，往后军谋议事，臣请得预之！”
黄百言道：“正好，方先生一走，朕便是匠石失质，无以运斤成风矣！”
沈蜜娘便问道：“臣敢问陛下堆柴浇油之意？”
“欲胁齐克让也！”
“陛下欲伸此意，口言之则可，何必手堆之以墮将士之气！”
黄百言默了默，叹声道：“不敢相瞒，今日之事如何，只有天知之，朕实有死志！哀兵必胜，不亦可乎？”
沈蜜娘道：“陛下大误，哀兵必胜者，有以然也。若国都尚存，孤军虽处重围，以忠以孝，望国望家，向死而战，而敌军骄惰，则未始不可血战而胜！今日之事固不相类，陛下岂可明死志哉！”
黄百言一愣，笑着抬手道：“朕虑事不周，传令毁之也罢！”
“毁之是欲盖弥彰，不若益之！”
“哦，还请沈卿赐教！”
“六月炎天，油柴既可助守，也可助攻！”
黄百言恍然大悟，自己只想着守，却没虑到火攻，在冷兵器战争时代，水火可是唯一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应了，又问道：“沈卿，若掘荷水可淹得丘下之军？”
沈蜜娘道：“能！据黄山将军所言，夏秋雨足，荷水暴涨，则有水灾，彼之父母皆因是而丧。所为难者，军中无掘具以开堤，百姓亦有池鱼之殃，水涨不退我军亦将受困于此！”
黄百言一时又没话了，他可是大骂过常开申的花园口决堤的。沈蜜娘道：“陛下，徐州近，尚贼一军必不远，何不使人诱之来！”
黄百言又愣住了。沈蜜娘道：“尚贼若来，二贼必然相斗！”
“卿欲驱虎吞狼，朕倒惧虎狼合势！”
“臣以为彼力不足则必然相合，力有余则必相斗，大齐强盛，则朱温与李克用并力，大齐弱，则二贼反目，此其证也！且彼但有相猜之心，则不难使其相斗！又尚贼之叛逃，出于仓促，裹胁而叛者当不少。陛下恩德久著，登高一呼，必有起而应者。任城王若至，可一战而摧二贼！”
“有理呀！卿可谓女诸葛！”
黄百言欢嚷道，差点拥了过去，也没有别的意思，遇着欢喜的事，男同事他也抱着转过圈的。转出来吩咐时，他发现众人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与沈蜜娘，好像刚才在林中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黄百言也才意识到，即使有一天他爱上了这个女人，她也爱上了自己，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朋友妻，不可欺——这可是黄巢刎颈之交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