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狐后3.0
那边，曼陀罗渐入佳境，她没有意识为之，手指却似有记忆一般，自然弹奏成曲，弦声如诉如泣，技艺炉火纯青。
听乐姬说，她弹奏的是《长相思》，一点不输宫廷乐师。
阁楼中几人被弦声吸引，走到窗边驻足聆听。靳明请示道：“大人们觉得曼陀罗如何？”
汪辽虽然欣赏她的容貌，但他从不做白白效力的事情：“我们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不怕陛下瞧得上她，就怕她不能为我所用。”
靳明：“来时与她聊过几句，是有攀龙附凤之心。”
吴芳：“待查清楚她的身份再说，她应该出自名门，如果是我们死对头家的，岂不尴尬。”
靳明：“听她口音，不是京城人士。”
说句实话，只要不是京城的“官系户”，他们还真不带怕的。
他们一共培养了五名丫头，而有的大臣，膝下有十女，最大二十五，最小还在尿床，朝贺大典那天要个个往宫里送，就谋个被皇帝看见的概率。
礼部预算出介时临会的适龄女子将有三千之众，加上其他来者和宫人，总计两万余人。
进宫只是一个很低的门坎，如何“出众”才是大难题。
所以论人数，他们不占优势。带曼陀罗进宫不过占用他们一个名额，等她被皇帝瞧中，再深入联络也不迟。
汪辽思量后，点头应允：“即然如此，送她进宫也无妨。是你带来的人，你去交代好了。如果她答应了，便让她搬过来与五个丫头同住。过两日我让江祁来教她们宫里的规矩。”
“是。”靳明点头应下。
戌时正点，席散了，曼陀罗随靳明一道回府。
途中，靳明自然而然向她发起了入宫邀请，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试问天下未婚的年轻女子谁不想与皇帝共结连理？
且不提皇帝尊贵的身份，首先于楚就是一个英雄，十四岁便身先士卒，比历史上一些“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强太多，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为政宽仁待下、节俭爱民，深受百姓拥戴。他即使没有十分的完美，也做到了九分。
其次，于楚是一个美男，模样与身份完全匹配，举国至今“无出其右”。
总之嫁到就是赚到，即便是天仙下凡，也不委屈她。
曼陀罗当即明白靳明的意思，走了一会儿神。
经历了上一世，她成功患上“渣男应激创伤综合症”，当听到靳明提议她去争宠时，她本能是抗拒的。但想到，接近皇帝不就等于接近权力了么？她对官场的形势一概不知，于她而言，眼下能惩治这些贪官污吏的、可以确信的，也唯有于楚一人了。
她需要把握这次机会，于是郑重地感谢了靳明，又道：“想到要进宫了，甚是紧张，还不知宫里有哪些规矩，望大人多多教诲。”
靳明：“正好，汪大人请了宫里的教习太监到府上指导。改日你搬过去，其他的不用担心，大人自有安排……”
次日，户部来人盘问曼陀罗的信息，只查得她并非京城人士，至于到底是他省的哪户人家，由于工程量太大，便搁置了。
又过一日，曼陀罗搬进汪府，与那五个丫头处成了表面姐妹。
她们约莫十八岁左右，脸上还有着婴儿肥，分别叫“莺莺”、“燕燕”、“翠翠”、“融融”和“洽洽”。
曼陀罗偏瘦，脸型骨感，即使保养得再好，和实实在在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她原本显年轻的脸也被衬托得似“饱经沧桑”。
屋里，江祁向她们讲完宫里的忌讳，时间有余，又说起了于楚的性格：“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见到皇上都要低着头。皇上喜欢安静，不喜欢无端热络，不喜欢别人打探他，更不喜欢话痨。如果你们有机会留在陛下身边，没事千万别去打扰他，有事开门见山说……”
看着眼前的江祁，曼陀罗不禁心酸，她与江祁，是苦命人之间的相惜。那年他还是汪辽的男宠，如今成了太监，想必是被汪辽派进宫里当眼线的，不知这些年他过得是否如意。
她递给江祁一杯茶：“公公说了这么多，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吧。”
莺莺心切地问：“陛下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
江祁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陛下喜欢芦苇，喜欢碧绿色，喜欢吃水里生长的东西。”
燕燕：“陛下喜不喜欢狐狸？”
江祁：“这就未可知了。你们问我这些倒没什么，进到宫里就别问了，小心陛下弃嫌。”
关于“狐女”的故事前几天还是秘闻，不知怎的，这两天竟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以至于京城大大小小的商铺，狐毛大氅都卖断了货，连带毛的女子饰品都紧俏起来。
傍晚，汪辽给她们发了些钱，让她们自个去集市买些胭脂水粉、金银珠翠、绫罗绸缎之类的打扮自己，由管家跟着。
汪辽眼里，曼陀罗只是凑数的外人，还不可信，管家也不怎么盯她，即使不回府也不过问。
集市上人声鼎沸，五年一次的万国来朝大典让八街九陌彻底沸腾！
因为随各国使节而来的还有各国的商贩，原本宽敞的街道两旁搭起了密密麻麻的摊子，摆满各种奇异的商品。
开市三天以来，人山人海，每天都要走散上百名孩童，现还有三十多名孩子呆在衙门里等待家长来认领。官府不得不增加平时三倍人数的巡卫夜以继日地维持秩序。
百姓脸上洋溢自信，与来商们打成一片。
“你们皇帝几个老婆？”
“我们皇帝现今六十了，新娶了五个年轻妃子！”
“我们皇帝刚抢了他老子的宠妃！”
“哈哈哈，我们皇帝二十八了，没碰过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皇帝不会是个断袖吧？”
“可能吧。”
“那你们可得好好劝劝，生娃嘛，不寒碜，就一盏茶的功夫，花不了多少时间。”
……
畅所欲言，对自家皇帝的八卦如数家珍。
身处在这样的盛朝气象中，曼陀罗也打开了心结，暂时放下了仇怨，与众人同乐。
衣铺里，莺莺因为仅剩的一件狐皮披肩跟某家千金大吵起来。曼陀罗觉得无趣，辞了几人，自己游玩街市去了。
暮色降临，又是另一番热闹。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人流最多的，当属西市中央那座朝廷投建的供百姓观光歇脚的十层八角塔楼，叫做“鸳鸯塔”，是京城第三高的建筑。
而第二高的建筑是首富常山投建的“常安酒楼”，与塔楼并肩而立。
曼陀罗记忆中，常安酒楼只有八层楼，当时也还没有鸳鸯塔，也不知是后来哪年建的。她爬上鸳鸯塔顶楼，俯览皇都，更觉繁华。
这时不知谁家的小情侣爬上了顶楼的屋顶，将采来的蔷薇花瓣往下撒，如冬天的鹅毛雪一般。每撒一捧花，他们便要说上一句情话，高调地宣誓自己的爱情，连空气中都是蜜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盛朝的浪漫吧。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被传染似的笑起来，祝贺道：“恭喜，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上面当即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女孩上半身探出栏杆，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抛给她：“给你！吃了我的喜糖，包你三日内必有喜事！”
“承你吉言。”她吃了糖，转到塔楼的北面看另一处风景，这面正对着常安酒楼。
常安酒楼现有十一层楼，顶层是可以设宴的天台。天台上花团锦簇，纱幔如云，却空空旷旷的，只有一名男子背靠栏杆而坐，双臂舒展在栏上，右手拿着一壶酒，慵懒地仰着头，略显醉态。
从她的视角，男人的侧脸恰好印在天空那轮明月上，轮廓如剪纸一般好看，伴随空中纷飞的花瓣，仿佛置身于才子佳人的话本中。
但与她这边欢愉的气氛不同，那边虽是花好月圆，却显得分外冷清。只见那男子饮下一口酒后，随手将酒壶摔得稀碎，左手拧着眉头，愁肠百结。一名丫头忙迎上去伺候，又被他遣退。
他身形修长，腰杆挺直，即使是颓废的状态，也是玉树临风，贵气十足。
听身旁的游客谈论说，能包下常安酒楼顶三楼的，非富即贵，能包下天台的，则更有来头。
这么说来，那名男子可是有钱人呐，那还愁什么呢？真是煞风景！
“喂！”曼陀罗隔空朝那名男子喊道，“衰仔，开心点啦！”
男子闻声侧头冷眼一瞥，觉得她无聊透顶，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室内，消失于视野。
曼陀罗心里不爽道：无趣的男人。
那边，一个女子走到刚才男人坐着的位置，朝曼陀罗做了一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这什么意思？
曼陀罗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张脸巾遮住半张脸，然后伸出双手朝对面女子做出两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只见那女子火气上来，指着曼陀罗嚷道：“嘿呀！你个小蹄子有种待在那里别动！”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