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逢
那阁中此刻本就针落可闻，“皇子殿下”四字未曾落地，在场众人便觉一阵头皮发麻，继而便是呼啦啦一阵参拜之声。
可在啸月看来，这所谓的“皇子殿下”分明就是先前在街边拉着他卜卦算命的那个小道士，只是如今脱了道袍，换上一身文生衣装，一把玉骨折扇，举手投足之间，皇家贵族之气天然显露。
“列位不必如此！还请快快起身！”那皇子也是亲民，见有人拜倒，急忙忙出声制止，又见众人起身，方才转过头来冲着啸月朗朗开言。
“路公子，看来你我二人果然有些缘分。”
“先前不知使皇子殿下，多有冒犯。”啸月微微拱手：“还请殿下恕臣礼数不周。”
“路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那皇子一把牵住啸月：“先前是我鲁莽，强拉着路兄卜卦，路兄既然应允，替我解了此围，便是我姬子钰的朋友！”
姬子钰……
啸月也不做声，暗暗将这名号记下，不过片刻，却觉识海之内怒浪翻腾，险难自已，原来上古之时，那位轩辕黄帝本是姬姓，如今蚩尤听得眼前之人也是此姓，知是轩辕后裔，故而难以自持，当下便要显身形将这小子一刀劈了，以雪前恨，此事啸月本也知晓，可又岂能由他在此乱来？当下心沉识海，直面那一缕残魂，见他怒目圆睁，手持刀兵，周身气息荡荡，威风凛凛，再不似先前那般风轻云淡。
“以大神魔威，出手杀他极易，却于事无补，”啸月昂首直视蚩尤双目，悠悠吐出句话来：“况且敌在九天，不在人世，望大神暂且忍一时之怒，往后自有复仇之日！”
此话一出，蚩尤沉吟半晌，渐归清明。
他本上古雄主，既能统率九黎，宾服八方，又岂是那鲁莽冲动之辈？当下里虽有怒意，却隐而不发，只挥挥手，对啸月说了一句。
“你去吧，只是，莫忘了今日之言。”
待回神时，姬子钰已将那刘公子一并拉来，与啸月几人并坐一席，显然是有心做个和事佬。
此刻，那刘公子满眼与他人一般的惊异惶恐，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二位~”姬子钰举杯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抬眼望了望啸月所在：“路大人是父皇钦封的荆州玄狼卫统领，刘公子是百艺院颇有盛名的剑道天才，二位皆是我大夏青年才俊，何必在此无味争执？”
“皇子殿下是想劝我二人讲和？”
“哈哈，是了，是了！”姬子钰抚掌而笑：“二位本无深仇大恨，若再争执不休，岂不叫他人看了笑话？”
“殿下，非是刘某心胸狭窄，只是此人……我……”
眼见那刘公子眼中怒气不消，啸月却只在一旁安坐，一杯酒下肚，才悠悠问出一句。
“刘公子可是怪在下断了你的仕途？”
“明知故问！”
“既如此，路某与你做个赌赛，如何？”蓦然间啸月高声道：“诸位，刘公子在百艺院尚需两年才得回归，两年后我二人当比斗一番，若路某输了，即刻卸去这玄狼卫统领之职，由刘公子接任！在座诸位皆为见证！”
一个知府公子，一个玄狼卫统领，一个堂堂皇子，有这三人在此，场中哪个敢说一个不字？当下那位刘公子便与啸月击掌为誓。
“几位爷~”见三人事了，老鸨才姗姗而来，低声道：“正事聊完了，可姑娘还在后堂等着呢！”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主意。
刘家的小少爷一心习剑，本无意于儿女情长，此番本是为了与啸月一较高下才做下这等事来，姬子钰豪掷万金，也不过是为两方和解，唯有他路啸月是真心救人，当下对二人微一抱拳，道声失陪，便随着小厮往后堂僻静处去了。
且说这一路被人领着，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才在间房前驻步，那领路的施礼而退，啸月才推开房门，但见那房中案几桌椅，妆台古画，皆有花草相映，灯火明照，倒也雅致，正对一张床上，那方才在台上手足无措的少女轻咬下唇，对啸月抬眼而望，眼中满是惧色。
相顾无言，啸月回手关了房门，那少女见此，眼中惧怕之色更甚。
直至此刻，啸月方才记起他已是真魔血脉，容貌与在村中之时自然不同，凭这丫头肉眼凡胎，又如何认得？于是开口。
“不认得我了？”
声落处，又是久久无言，可面前那少女却悄然间红了双眼，不声不响猛扑进啸月怀中，任凭泪水肆意流转滴落，一对粉拳也不知在啸月胸膛之上捶打了多少次。
这人，她如何能忘？又该如何去忘？
啸月也无言语，只是怀抱着那丫头，任凭她如何撕咬，挣扎，捶打也不肯松手，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风采？
到得后来，许是有些累了，那动作渐渐无力，啸月方才开口。
“苦了你了……”
那少女仍不做声，只是抬眼直愣愣望着啸月，眼中嗔怒怨恨之意不言自明。
“你……可有姓名？”
仍是无有回音。
“我想也是，”啸月与她四目相对：“你那‘舅父舅母’都是庄户人家，不曾读书，你既是被他们买来的，想来也没个正经名字。”
听他提起前事，那少女似是心有所动，望着啸月看了半晌，才朦朦胧胧吐出几个字来。
“我叫……青棠……”
“是父母起的？”
少女摇头。
“那便是这覆雨阁中之人起的了。”啸月其声震震，隐隐含怒。
青棠这名字听来雅致，可少有人知，那青棠花，也称合欢花，合欢何意，给她起这花名又是何居心，自然不必多说。
“他们可曾欺你？”
“没，没有……”
言语间，青棠悄然扯了扯衣袖，似在遮掩些什么，也是啸月心细，拉过那条瘦弱小臂，卷起衣袖，赫然显出数道新旧鞭痕。
啸月一时无语，望着那伤痕久久沉思，半晌方道：“从今日起，你姓路，是我妹子，往后若再有人欺你，只管报我名来，可记得了？”
那少女微微颔首，双目之中，似有些异样神采。
“夜深了，睡吧~”
啸月起身，独留下青棠在那床榻之上，自己却只是安坐桌边，望着那床边明月。
“明日，哥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