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御灵丹和黑火药
当我赶回幽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问府中下人,那人竟然说公孙仲没有走,依然在府中等我。我急忙朝偏厅走去,一进屋就看见公孙仲正坐在那独自喝茶。
“大哥二哥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在这陪陪你?”我直接坐在了他旁边,随手抓起一块糕点,就着茶水两口就给消灭了。
“你这吃相,饿坏了吧。”公孙仲看着我,笑着说:“今天也怪我,突然就过来了还必须要见到你,世子和二公子陪我等你等了很久了,实在是熬不住了才走的。毕竟府里最近这么忙,应该多休息才是。”
“所以你来找我想说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直到他受不了了移开视线,转过头去的时候耳朵还是红红的。
“你平时就这么盯着男人看的吗?”他显得很局促,有点像犯了错被抓到小孩子。
“我只是在想,能让你这种人都不惜大半夜赖在我家等我也要说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他突然变得很伤感,“我不想发生战争,更不想看到有人因为战争而死,但是我却做出了足以毁灭这个国家的东西。”
看着他的神情,我只能安慰道:“祖父常说武功没有正邪好坏,但是学武的人却有正邪好坏。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尽力去守护自己的家园不被敌人破坏,自己的家人不被敌人杀害,但是敌人就一定是坏人吗?所以祖父从小就教育我,可以杀人,但是不能滥杀,更不能被滥杀。”
公孙仲看着我,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杀了我会换来天下太平,你会怎么做?”
“帮你完成一个心愿,然后让你走得痛快。”
“我以为你会说和我站在一起呢。”
“那不能,如果你确实是罪魁祸首的话,我不会手软的,不过那也要看是不是真的天下太平,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用你的命去换一个虚假的泡影,更不会为了别人的利益牺牲你。”
“听起来不错。”
“确实不错。”
随后公孙仲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今晚先睡觉,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出发。我也困的不行,便把他安排在了客房之后回院子睡觉了。
第二天寅时不到,公孙仲便来到我的院子门口,我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一直迷迷糊糊的在想他的话。听到下人说他来了,我便走出庭院,和他一起出了幽王府。
“你这是真的早。”我困得头有些胀痛,向他抱怨道。
“路上还有一会,你可以趁现在在马车里睡会。”
“你都不说去看什么,我怕你一会拿我喂狼。”
“那你还敢跟我出来,连个护卫都不带那种。”
“你昨晚的话我想了很久,既然你只想让我一个人知道,那势必真的会关乎你的性命,所以我决定相信你一次。”
“以后记得,别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 …
我和公孙仲就这么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既然不想说,我也不着急问,反正马上都会知道。马车大概也就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在路边不动了。我走下马车,发现公孙仲带我来到了幽州城东郊的一座茶肆,老板我之前也见过,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老板见我们进了茶肆,只是默默看了公孙仲一眼,便端上一壶茶,紧接着就出去了。
“这老板今日有些反常啊。”我喃喃道。
“我出钱今日包下了这座茶肆,我跟她说如果今天我死不了,我就把这铺子买下来,当个甩手掌柜,也好给自己留个后路。”公孙仲喝了口茶,摇头晃脑的说。
“都做好会死的心理准备了,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此事或许会给整个幽王府带来杀身之祸,也或许会让幽州在未来的动荡局势中搏得一线生机。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告诉其他人,是因为如果我告诉王爷、世子,我必死,二公子或许会留我一命,但是我担心二公子若是有一天失控,那么殃及的甚至可能是天下苍生。选择告诉你,一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二是我觉得你会为了那一线生机留我一命。”
“别高兴的太早,为了幽州和幽王府,我说不定也会做和父王以及兄长们一样的决定。”我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能听出我没有在开玩笑。
“也好,你自己做决定。”他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决心一样,“我就赌你信不过姜家。”
公孙仲跟我说的实际上是两件事:
其一是在野熊沟的神秘人,他们在马匹身上实验的药物,公孙仲他曾经偷偷收集过死去的马的胃里的残渣,并且还研究过。但是当时能力有限而且他不擅药理,所以一直没有弄明白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后来来到幽王府,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胡清认识了,于是他便试探着把药物的残渣给了胡清一些,想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结果胡清经过研究,还真找出了里面的几种成分,但是这东西医书上却没有,反而里面的硫磺朱砂等材料更像是道士炼丹的方子。于是他遍寻古籍,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东西的名字:
御灵丹
这东西实际上不是给人吃的,是一些歪门邪道的方士野道训练鸟兽用的。吃了容易让动物处于亢奋甚至致幻,但是这些神秘人一开始应该并没有完整的丹方,所以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毒性猛烈,马匹根本承受不了,才会暴毙而亡。之后的马匹虽然可能不会立刻死亡但是这种药物对动物的身体还是有毒性的。在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里,公孙仲他通过不断的改进丹方,时不时还找胡清那个单纯的孩子套取一些医学医理,他成功的优化了这种丹药,但是效果也相应降低了。他曾经试验过,他的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激发动物的潜能,且不会让动物失控发疯,甚至长期服用可以令动物产生依赖性和服从性。当然,相对的,激发的潜能有限,并不能一次性完全榨干动物的生命,所以,效果也一般,而且毒性依旧很沉积在体内。一定程度上会有危害,但是只要不大量服用,就不会有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在改良之后由于药力大大降低,不仅马和牛之类的动物可以吃,人也可以吃,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第一件事我并没有很在意,毕竟给战马和士兵吃药这种事情并不算新鲜,只是这种药物听起来要比之前的更厉害而已。听闻前朝每次征战都会给上战场的士兵吸食一种花粉,也可以达到刺激士兵提升士气的作用。但是当我听完第二件事,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今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他向我提起了初次见面时候的那个巨石阵,他说那个阵地机关确实是地上的黑黄色的土,那些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土,而是木炭、硫磺、硝石、磷粉、松油等等混合而成,一层一层的铺在地上的陷阱,那机关非常易燃,用力踩踏、摩擦甚至一点点的火星,都可以在一瞬间让整个巨石阵变成人间炼狱。这种东西的配方在民间并不常见,同样是只有研究奇门机括的术士和一些主攻丹道的道士方士才会偷偷收藏。而他一直都知道,并且石屋下面空地的巨石阵就是他布下的。只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将一些原料做深加工且调整投放点比例之后,这种可以燃烧的土就会变成极易瞬间被点燃的黑色粉末。他把这种黑色的粉末取名为黑火药。
随后他发现如果大量的黑火药在一瞬间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被点燃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他说他实验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一汤匙的黑火药,就把一个酒坛子震得四分五裂。如果是满满一坛子火药,被扔到敌军阵营里然后爆炸又会怎么样?
我看着他兴奋的给我描述这东西如果用在战场上的场景,他说如果设计一个装置可以把装满火药的坛子或者桶点着了丢进对面的阵营里,剧烈的爆炸不但会炸死敌人,更会让马匹受惊,士气严重受挫。只要把握好时机,不论是步战还是马战,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确实,如果你让父王和大哥知道了你能做出这两样东西,不论他们怎么想,你都得死。”我叹了口气,淡淡的说。
“是的,我明白,幽王和世子不喜征战,一心与民更始,这些东西不论是留在身边还是交于他人对幽州都是灾难,所以我说,幽王和世子如果先知道这些,我必死。”公孙仲表示认同。
“我必须要说,你赌对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虽无异心,但是我也确实信不过姜氏,二哥的事我多少能猜到一些,大哥这次的联姻更是把姜氏的谋划漏了个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很难想象祖父百年之后,幽州如果没有倚仗会是什么样子,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从军一年的原因。”
公孙仲笑了笑,看来他也猜到了我这一年去背水营的目的。军中之风气,一是尚武,二是传承。我是项家嫡系的孙女,自幼跟在老王爷的掌上明珠;我又得了项家枪法的真传,边塞游猎更是一战成名。军功、传承、实力皆备,我才有可能在必要之时入驻幽州军。哪怕只是镇住背水营,也不至于让项家这棵大树在危机之时瞬间崩塌。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公孙仲问我。
“想来你今天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要不就死一次?”
… …
武成四十七年十一月,幽州
幽王府的年轻客卿公孙仲在幽州东郊的密林中遭遇神秘人截杀,凶案现场十分残忍,客卿公孙仲被人割下头颅,尸体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从左肩到右侧肋下。据目击者茶肆的老板娘所说,公孙先生今日原本是在此地与人相约有要事相谈,结果还未等到对方,欲到对面密林中方便时被杀害的。
十二月,原本是在幽州城东渔阳郡北驻扎的五千背水营,突然接到命令,东进开拔,经辽西、昌黎两郡,到辽东郡和玄菟郡东北侧剿匪。
次年三月,由于山中匪徒猖獗,且背水营本为骑兵不善步战,在进山剿匪时伤亡惨重,回到幽州时,仅剩不到三千人,左参将于晋在剿匪时中箭身亡。
次年九月,据塞外经商之人传回的消息,在黑水河南岸的平原上,出现一股神秘势力,没人见过头领是谁,只知道这些人平时居于黑水河平原西侧的山脉之中。再往西便是金朝王庭的势力范围,而山脉东侧的平原也有少数不在金朝控制范围之内的小型部落聚居于此,合称扶余,在他们塞外人的语言里就是流放者的意思。所以这些人在此处抱团取暖,偶尔也会有大雍的逃犯或难民流落至此安家,久而久之此处变成了以扶余部落为主,龙蛇混杂的一片小平原。而这股势力虽只有万余人,却能在这山里自给自足,更夸张的是他们还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精锐骑军。战力碾压黑水河平原的扶余部落,只是在第一次交锋中打了一场,就生擒了扶余部落首领的两个儿子,直接让这个平原的支配者瞬间没了脾气。
武成四十七年,除夕,幽州城
除夕贺岁,整个幽州城都是一片暖意。虽然城中依然还有未化尽的残雪,却遮挡不住人们脸上的笑容。在城中的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城中的主街上,有二哥花重金请来的杂戏和倡优在街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常。幽州城的除夕,没有上京的繁文缛节,没有奢侈的绫罗铺路,但是一样的繁华热闹,甚至比上京更加有人情味。
而这热闹繁华的气氛,在庄严肃穆的幽王府里,则是显得家的味道更浓了。简单的祭祖仪式之后,除了还在上京的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正堂,等着厨房的大厨把一道道美食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