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文雪砚一抬下巴,盛气凌人的道:“管事的,我刚问了,你这的伙计说杨先生的新作已经被人买了去。这要不是我听外面有人吵闹,遣丫鬟出来看了一眼,还不知他原是框我的,这人手上戴着的不就是吗?”
也不等紧张的管事向她解释,她又挑眉,意味不明的道:“慕小姐,这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今日是本小姐先到的这宝月楼,你手上这镯子,是否应该让出来呢?”
凤寒羽忽扇的睫毛顿了顿,她们认识吗?为何会有这般大的恶意
虽不知为何被针对,但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还嘴反而奇怪。
虽然她自己都不知和不讲理的陌生人有何可说的,直接打发走不就好了?
凤寒羽端起眼前的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接着才不咸不淡的顶回去“这镯子是我先看到的,按理说,你才是后来的那个才对。”
师尊说过,和人吵架时的姿态一定要优雅,哪怕自己再怎样生气,再怎样不占理,语气也不可激烈,一定要让人认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无礼。
这样即便是最后吵输了,也会让你的敌人感到浓浓的挫败和憋屈。
虽然她之前在修真界根本不会和不相干的人争论,现在既不生气还占理,但不得不承认师傅的方法还是很有用的。
看,脸都黑了。
一番夹枪带棒的挑衅都没能得到凤寒羽一个正眼,文雪砚咬牙,不服输的又道:“那慕小姐可能不知,还有一句话,叫后来者居上。”
“我知道。”凤寒羽终于抬眼看向她:“很有道理。你先进的这宝月楼,却是后来的我买到了这只镯子,不是吗?”
“慕小姐既然觉得有道理,那我这后一个看到镯子的人不就也有可能得到他了?”文雪砚自觉抓住了凤寒羽话语中的漏洞,得意的道。
“可镯子已经被我哥哥买下了。”
凤寒羽看到已经去柜台处付钱回来的染墨和他身后忐忑的管事,一句话终结了这场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争论。
谁和你说镯子的事情了?看着眼前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人,文雪砚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她只觉的自己的挑衅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根本没被领会到深层的意思不说,被挑衅的对象还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衬的她像是一只跳梁小丑。
周围人看戏的态度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可她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回击。
还能再说什么呢?镯子这个借口没了,她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心思吗?虽然这已经不再是秘密,但这不代表她不顾忌自己的名节。
一旁看戏已久的慕哲见自己被提起,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茶盏,挑眉开口道:“既然这镯子已经被我买下,那就只能请文小姐再另寻心仪之物了。毕竟这天下手镯千千万,文小姐总能再寻到心仪的那一个。”
语气平静的好像刚刚暗中示意染墨去付钱的人不是他一样。
听出慕哲话里隐含的意思,文雪砚脸色微微发白。
她身后的丫鬟最是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此刻肯定是难堪至极,但又强撑面子。不由开口解围道:“小姐,我们出门太长时间了,临出门前夫人说过让您早点回去的。”
“对!”有了台阶下,文雪砚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扬下巴,还是那副骄傲的样子:“本小姐不跟你们计较。管事的,今日便算了!下次有杨先生的新作你若是敢瞒着,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哎,好好,到时一定会派人去通知文小姐的。”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管事擦了把头上的虚汗,忙不迭的连声应下。
还好!今日这宝月楼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周围的人虽都没有胆子在他们争执时插话,但眉来眼去的眼风自是少不了。此时见文雪砚先行退让,也是表情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装作何事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
文雪砚环视一圈,找不到任何先前恶意的视线,不由重重一哼,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宝月楼。
慕哲起身,警告的回视周围人打量的视线,随即低头唤道:“诺诺,我看外面起风了,先回家,想要逛下次再出来。”
“好。”凤寒羽跟着起身,根本没有把刚刚的争执放在心上。
眼界狭窄的凡人而已,一只镯子都能让她自己下不来台。
几人普一离开,宝月楼里瞬间炸了锅。
“刚刚文小姐脸都被气黑了呢。”赵夫人以扇掩面,看不清她的表情是惊讶还是幸灾乐祸。
她身旁的李夫人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赵夫人,整个京城谁不知你和文小姐有过节这会儿肯定偷着乐呢吧。”
“李夫人,有些事看破不要说破吗~”赵夫人朝她抛了个媚眼,扇面后的嘴角勾成妩媚的弧度。
李夫人撇了她一眼,嫌弃的道:“你勾引男人的本事对我没用。”
赵夫人撇了撇嘴,倒也收起了那副做派。
管事吩咐伙计去给各位夫人小姐准备今日受到惊扰的赔偿,又匆匆把各方面全都安排周全。自己则不动声色的离开,让人驾车向着东宫的方向离去。
俞瑾墨坐于上首,心平气和的听着管事不偏不倚的汇报,仅在听说凤寒羽伶牙俐齿的表现时讶异的挑了下眉头。
小姑娘还有这一面呢?
管事把前因后果全部汇报完毕,恭敬的垂头等待着俞瑾墨发话。
他温润又略显威严的声音自略显昏暗的室内响起。
“今日之事孤已知晓,王管事,你让知白去孤的私库里再挑一件首饰给慕家小姐送去,就当是今日她在店里受到惊扰的赔偿。”
“是,主子,那文小姐那边…”王管事迟疑的道。
“不用理会。”俞瑾墨平静的说道:“明日孤亲自去和镇北侯谈谈。”
“是,属下告退。”
私库里都是已故皇后娘娘的陪嫁,看样子,殿下这是对慕小姐上心了啊。
此时日头偏西,室内逐渐昏暗,王管事轻轻合上书房的大门后,俞瑾墨那双晦暗不明的双眼便彻底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行动不便,右手则在轻轻地磨搓着一份奏折。
这本奏折今日上午由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送来,一同带来的还有陛下口谕,让俞瑾墨好好反省自己,做了何事才会让丞相亲自请旨退婚,还是用这般拙劣的借口。
俞瑾墨收到后着实异常诧异,他自觉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就连脱离回京的队伍独自行动也是为了躲避一路上埋伏的刺客。
他细细分析了一番,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小姑娘被他拆穿后异常排斥他,这才央着自己父亲来向他退婚的。
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呢。俞瑾墨隐去自己的种种情绪,又恢复自己一贯温润又不失贵气的样子。先帝亲自赐婚,除非一方有大过,否则便是朝臣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至于文雪砚,镇北侯忠心又谨慎,先前的放任只是因为他碍于他的面子,从未公开表过态,这才心存希望。但只要他当面暗示一下,镇北侯自会约束好自己的女儿。
“小姐,今日来找您麻烦的人名为文雪砚,镇北侯威远大将军的嫡亲女儿,曾放话说…”
看着秋灵小心翼翼的眼神,凤寒羽奇怪的问:“放话说?”
“曾放话说太子殿下不能娶她做正妻,她就让太子心里永远都有她。”秋灵眼一闭心一横,终于说出了文雪砚的丰功伟绩。
身边的人良久都没有反应,她小心翼翼的睁眼,却只见凤寒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紧张。
“小姐您都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
“太子殿下可是您的未婚夫!”秋灵着重强调道。
“那又怎样?”
凤寒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份好像是应该在乎这种事情的。这两日精神太过放松,竟不去考虑他人话语背后的意思了。
但话已说出口,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
她看着秋灵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她话说出口的前一瞬急忙晃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铃。
天道虽规定过这银铃不可滥用,但给自己解围应该也不算滥用。
秋灵果然弱化了在这件事上的注意力,转而好奇的问道:“小姐,您的这铃铛不是哑铃吗?奴婢之前都没有听它响过。”
“这上面有机关,拨一下才会响。”嘴里随口胡诌了合理理由的同时,她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清脆灵动的声音成功让秋灵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
“多谢小姐为奴婢解惑,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精巧的银铃。”
秋灵新奇的看着那枚小巧的银铃。明明只有黄豆大小,镂空的花纹却极为繁复,甚至内部还有可以控制声音的机关,便是她在宫中当差的那段时间也没有见过这般精巧的物件。
不过可能也是她见识比较少,毕竟她只在尚衣局待过一段时间,便被柳太医讨去当熬药丫鬟。后来又因她天赋不错,被柳太医收做弟子,最后又被爱女心切的相国大人讨来做小姐的丫鬟。
种种变故注定她无法当一个合格的丫鬟,但她并不为此感到不安。因为她的职责是看护小姐的身体健康,而不是挑选去各种宴会所穿的衣物首饰。
比起一同入宫的姐妹,她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有幸学到药理知识,有幸来到不重规矩不常出门的小姐身边服侍。
不过小姐就算不常出门,她也要妥善了解外面的一切事物,以备小姐随时询问。
现在,到了该去熬药的时间了。
“小姐,奴婢该去给您熬药了,您有事可以先唤门口侯着的寻芳。”
“不…”凤寒羽想要挽留,可秋灵这两日明显也有了经验,扔下这句话就径直离去,不给凤寒羽任何挽留的机会。
“呼…”凤寒羽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现在也不是没有烦恼的,就比如这一天一碗必须喝的药汁。
她曾经也明着抗拒过,可从那过后,不知是否是父亲吩咐过,秋灵盯她盯得更严了。
必须当着她的面喝完,不然她就会把慕哲叫来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扰的她烦不胜烦,最后不得不被迫灌下那碗极其苦涩的药汁。
天色渐晚,慕哲溜达着走在小花园中,想要去书房带上忙碌的慕容博一起想办法给凤寒羽退婚。
毕竟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父亲也极其不喜妹妹和皇家的婚约,肯定也在想办法提出退婚。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单独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比较快。
“慕哲。”语气极其温和,偏偏却瞬间就让慕哲顿住脚步,心头不受控制的弥漫上慌乱。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