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连续几天，江舟都在同一个时间点出门，到达那栋废弃的教学楼，上到四楼，重复着用破烂的课桌堵住门，然后席地而坐，等月亮从老旧的窗口升起。
第二天傍晚江舟从陆泽的墓地出来后，路过很久之前他们喝醉的那次偷狗的地方。
那左边有一条巷子，里面有只橘猫，以前好几次路过他们都会给它喂吃的，江舟又踏进那条巷子，眼前的猫却是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嘴里呜咽着几声叫。
“你怎么了？”
江舟蹲下来手指轻抚着它的头，这才发现它肚子上汩汩留着血，他手下一顿，不适感涌上来。
身后传来几个少年有说有笑的声音，他们看着蹲在小猫旁边的江舟不屑道：“一个畜生有什么好可怜的。”
江舟偏过头瞥了他们一眼，那几个人手里拿着空笼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你们在虐猫？”他声音里辨不出喜怒，黑口罩黑帽子间是一双隐含怒意的眸子。
“什么虐猫？我们只是逗它玩玩而已。”
江舟冷“哼”一声，不想多费口舌，捧着猫就要走。
那几人见状直接上手来抢，江舟左手一挥把他推开，那人趔趄几步撞到墙上，随即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朦胧间，江舟只听见有人在叫着警察来了，动手的那几个人很快作鸟兽散了。
巷子口逆着光走进来一个女孩子，她弯下腰轻声问他，“你没事吧。”
江舟沉默的摇摇头。
那女孩子看到了他手里的猫，应该是已经没了气息，已经僵了。
她回头看看路口，快速的解下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包住那只猫抱在怀里，而后右手使力拽住江舟的手臂猛地一拉，拉着他往巷子外面跑去，“快跑吧，我骗他们的，等下他们反应过来又回来了，我们打不过的。”
“我跑不动了，应该追不上来了”跑了一会那女孩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来叉腰大口喘着气，把手里的猫递给他，“你的猫吗？给你。”
“是流浪猫。”江舟揭开衣服看了眼，猫已经没气了。
那女孩子盯着他思索了会，“你的声音……”
“你不会是那天在那个废弃教学楼里的那个人吧？”她像是打开了什么记忆开关似的，雀跃的向他确认。
他也想起来了，黑色口罩下传来肯定的声音，“是你？”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欢快的手机铃声打断，那头急着问她在哪催促她回去，她匆匆答：“马上，你在路口等我。”
她在夕阳下，带着少女轻快的嗓子朝他说道：“校服外套是去年高二的了，不用还我了。”
落日余晖撒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温柔明媚的光，可能是有些热，她举起手掌对着脸扇了扇风，裸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一块刚脱了痂的伤疤。
她还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他，给了江舟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诶！那天后来我又回去了，你留在那里的绳子我先帮你保管啦！”
她在他的目光里一步步往后退，带着旭日初升的朝气，双手做喇叭状朝他喊：
“今天老师跟我们讲了余华先生的书，先生说死亡不是失去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后来，江舟把怀里的猫平静的埋在了一棵槐树下。
后来，江舟回到了那间教室，在地上捡到了一枚胸牌，上面有着很深的刮痕，那痕迹还很新。
后来，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公司解散，员工都被江舟安插进他爸的远东里。
再后来，将云濯离开了临市，远赴国外。
最后，时间慢慢的抹去陆泽在大家心里的痕迹。
江舟作为引子，把封存在罐子里的记忆打开，祁念回想起来了，那个夜凉如水的夜晚，那个沉闷的下午。
路过巷子的时候被里面的声响吸引，她看了一眼之后迈着步子快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这几天看的武侠小说太洗脑了，脑子里一整个就是叫嚣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于是那个中二少女咬咬牙，倒回去几步大声叫了几句，“警察来了。”
朦胧的雾里，祁念回想起来忍不住的发笑。
大雾散去，她好像找到路了，躺在床上的祁念左手手指尝试着动了动。
咔哒——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又被小心翼翼的关上。
江姜小声的走过来拍了拍江舟的肩膀，“哥，你先回去休息会吧，我守着念念姐就行。”
“不用，你回去吧，这里有我。”江舟低声拒绝。
“你都一天一夜没睡了，”江姜见他不动如钟怎么也劝不动，“那你好歹也动一下吧，下去买个早餐吧，万一等下念念姐醒来了饿了呢。”
江舟看了眼床上祁念苍白的脸色，许是被江姜的话说动，他站起来给祁念掖了掖被子。
“好。”
两人的对话不断闯进祁念的耳朵里，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缓缓眨了几下眼睫，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了江舟出去的背影。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亮，一时不太适应，她闭目养神了会。
再睁眼，她看着江姜背对着她在找什么东西，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嘴唇，“江姜……”
江姜听到声响立马回过头来，脸上的欣喜若狂怎么也遮不住，“念念姐你醒啦！你不知道我来医院的时候看到你脖子上都是血，吓死了，还好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对了，还有我哥，他下去买早餐了，这两天他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你……”
祁念看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勾起，病弱的娇美人总是惹人心疼。
“诶诶诶怎么起来了？你还是躺着吧。”江姜看她要坐起来一阵心疼，扒拉着要她躺下。
祁念抬手阻止她，“没事的，我感觉没什么事，总躺着我背疼。”
“好吧。”
“能给我倒杯水吗？”
江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肯定渴了，看了眼桌上的水壶都是冷水了，“我去给你点热水。”她拎起桌上的小水壶咔嚓关了门。
祁念无聊的看着四周的环境，很快门又是一响，她看过去一双大长腿先映入眼帘，接着是黑色大衣宽阔的肩膀，最后是她日思夜想过的那张脸。
只是他看着憔悴潦草许多，脸上的胡渣全都冒了出来，头发也不整齐，衣上还有许多褶皱，一点也不像那个龟毛又爱整洁的江舟。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江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给了这几天第一个笑容出来，“醒了？”
祁念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躺下，还是该继续坐着，介入两者之间僵在原地。
她忽的想起来被那个杀千刀的陆峰劫持前，跟江舟说的那些话，现如今已经知道真相了，她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莫名其妙的吃了几天飞醋，整个人酸的跟在老坛酸菜坛里泡过一样，张嘴就闻到味儿了。都说美女的眼泪是珍珠，那几天她快要掉了一东海的珍珠，能养活不少虾兵蟹将。
祁念扯被子的手顿住，脑子里活络的百转千回，莫名学着无数霸道厂长爱上我的剧情里，女主失忆的名场面，“你是谁？”
江舟还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周身都开始阴沉，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走到床边，带着试探，“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盯着，祁念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她撇过眼逃避他的视线，嘴上心虚的喊着，“哎呀，我的头，我的头有点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硬着头皮也要演！
江舟拽住她的手，“别拍头，医生说你有点脑症荡。”
“哈？就撞了那么一下就有脑症荡？”
好家伙，又自爆了。
祁念认输般用脑袋在他胸膛上磕了两下，江舟顺势把她的头轻轻按在怀里，“祁小姐，这么久了怎么演技也不见涨？”
“哪有江先生这只千年狐狸厉害。”
江舟胸膛颤了颤，发自内心的笑意荡漾开来，“别磕了，不是唬你的，医生说你真的有点脑症荡。”
祁念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水眸看着他，“怎么胡子也不刮，都不年轻帅气了。”
“现在嫌弃我了？晚了。”江舟捧着她的脸，神色温柔，眼底的浓情深的要把人溺进去，“想离开我，门都给你拆了。”
她跳下去的场面至今还刻在江舟脑海里，令他心有余辜。
他在密林寻找时额上凸起的青筋，他当时无助的歇斯底里，都比不上此刻拥着怀里的祁念来的满足，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有过之而不无及。
祁念乖乖巧巧的躺在床上，被子被江舟盖的严严实实，她看着江舟搭在床沿上的手，偷偷摸摸从侧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在他手心挠来挠去。
江舟大手覆住她的小手，握紧塞进被子里，“不许动！”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了。”祁念撇撇嘴，“你凑过来一点。”
江舟看她一眼，无奈的凑过去。
“再过来点。”
不够。
“还要再过来点。”
“过来干什……”
祁念在他唇上映了一吻，柔软的唇瓣勾起了他的心神。
他回过神来，不由分说的贴上去加深这个吻，索取着她唇齿间的香甜…病房里不时传来嘤咛声。
“咳咳…”伴随着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祁念一把推开他，把被子拉上盖住头顶。
一群医生护士从门边进来，其中打头阵的一名中年男医生开口：“咳咳，这个……江先生，还是控制一下哈，病人近期不宜做剧烈运动。我也是你们小年轻过来的，不要这么心浮气躁嘛，门也没关，影响不好哈。”
话音刚落，后面跟着的几个护士医生偷摸着笑。
江舟坐在椅子上尴尬的轼了轼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