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齐东青
不知不觉，日已升高。
歪脖子老榆树下，李泉终于在小翠儿那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了。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李泉一路来到东城武馆的门前。
武馆之中，静悄悄的，并没有练武的呼喝之声。
李泉心中有些诧异，上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
开门的，还是那位二师兄，吴通。
只是，吴通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和憔悴。
见到是李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你来了？师父正在等你！”
说罢，也不理会李泉，直接转身往回走。
李泉见状，摸了摸鼻子，以为吴通仍旧在为昨天自己打伤齐东青的事情而着恼，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进门之后，将门关好，李泉跟着吴通往后院走去。
还没有走到后院，就听到了一阵虚弱的咳嗽之声。
听到咳嗽声，吴通急忙加快了脚步。
李泉见状，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昨天齐老头咳嗽的声音，好像没有这么虚弱啊！
于是，也赶忙追了上去。
进入后院，院中并没有齐东青的身影。
吴通也没有在后院停留，而是一路走进了后院属于齐东青的屋子里。
李泉跟到屋外，却是止住了脚步。
李泉心里很清楚，虽然齐东青对他另眼相看，但严格说起来，他其实还只是一个外人。
倘若未经主人的允许，就进入别人的屋子里，那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李泉心里还是比较敬重齐东青的，所以在没有得到齐东青邀请他进屋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停在了门口。
屋内，齐东青依旧在不停地咳嗽着，似乎有越咳越厉害的趋势。
吴通进屋以后，急声说道：“张婶，你怎么能让师父起来呢？他老人家身上的伤势有多重，你难道不清楚吗？”
一个妇人有些柔弱的声音说道：“齐老爷非要自己起来，我说什么也劝不住他……吴二爷，您快劝劝他，他现在可不能再乱动了，若是再扯动到哪里，加重了伤势，可就不好了！”
吴通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师父，您怎么就不听劝呢！那小子又不肯真正拜您为师，您为了那小子，受了如此重的伤，值得吗？”
齐东青咳了一阵，似乎终于缓过来了，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通儿啊，你不懂！你和玉山二人，虽然能够将黑龙拳法学得入门，但你二人的天资终究有限，若是没有什么天大的机遇，改变你们资质的话，你们此生注定是无法将黑龙拳法修练至大成的。
但李泉不同，他真的是我所见过的，天资最好的人！
你昨天难道就没有看到吗？他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不仅修出了势道浑厚的蟠龙真劲，还将游龙六变中的前两变都完全掌握了！
你已经跟随我学了三年了，你觉得，你这三年所修练的蟠龙真劲，能够抵得过他半天所修的成果吗？你到现在，能够真正掌握游龙第一变‘潜龙勿用’的全部变化吗？
自从当年你师公败给了西城的白虎武馆，被他们逼着摘下了黑龙武馆的招牌，而导致郁郁而终，为师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让黑龙拳法重新发扬光大，打败白虎武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为师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天了，难道你想让我带着这份遗憾死去吗？
到时候到了地下，你师公若是问起此事，我又该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
吴通沉默了下来。
而齐东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有些气喘，还时不时地咳嗽着。
过了一会儿，齐东青又轻轻咳了几声，问：“他还没有来吗？”
吴通应道：“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屋外。”
齐东青顿时激动道：“那还不快让他进来？罢了，我出去见他……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响起。
李泉如今内力远超齐东青二人，再加上屋内几人说话又没有刻意隐瞒，是以李泉早就将屋内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到了此时，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屋外站着了，脚下一动，便走进了屋内。
一进屋，就看到齐东青正坐在床榻之上，在吴通和另一名妇人的搀扶下，正欲起身。
此时的齐东青，脸色苍白如纸，同时还隐隐泛着青气，气息十分紊乱和虚弱。
这是重伤濒死的征兆！
李泉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绝不是昨天他无意间打出来的伤势，而是新伤！
再联想到吴通之前所说过的话，李泉心中暗自疑惑道：“难道说，齐老头身上的新伤，也与我有关？”
心中想着，人已经上前，恭敬地躬身施礼：“师父，弟子来了。”
齐东青轻咳了两声，重喘了数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了好，来了就好！”
李泉问道：“师父，您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昨天您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这么严重！”
齐东青笑道：“我身上的伤不妨事，你不用在意。”
说着，转头对吴通说道：“通儿，你去把我床头下面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吴通应了一声，朝床榻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走了过来。
齐东青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六个卷轴。
他将其中的四个卷轴取了出来，对李泉说道：“为师如今身体不便，恐怕是不能再亲自教你关于游龙六变后面的其余四种变化了。
不过，剩下的四种变化都记载在了这四个卷轴里面了，你且收下吧！”
李泉微微一怔，他如今已经知道，所谓的黑龙拳法，其核心就是蟠龙桩和游龙六变。
今天前来，他就没有想过还能再从齐东青那里将剩下的其余四变也都学到手。
毕竟他不肯正式拜人家为师，人家不把武功全部传授给他，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没等到说出道别的话语，齐东青就主动要将剩下的其余四变也都传授给他！
一时间，心中感动之余，也有些犹豫，心里暗道：“这要是接了的话，是不是就得向齐老头三跪九叩了？”
齐东青见到李泉犹豫，作色说道：“怎么，你来我这武馆交了银子，不就是为了学习武功的吗？如今我将武功传授给你，你却不肯接受，莫非是我传你的武功不够好？”
李泉忙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并未正式拜师，按理来说，是不能尽数得传您老人家的衣钵绝学的……”
齐东青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乐意教就教你了！有谁规定，非得正式拜师，才能得以尽传武功？”
见到李泉还在犹豫，齐东青又道：“你这孩子，刚才你在门外，想必也都听到我与你二师兄之间的对话了吧？”
李泉点头：“是，只是弟子并非有意偷听的……”
齐东青道：“没有怪你的意思！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想必也已经知道，为师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将黑龙拳法发扬光大，打败白虎武馆，也摘了他们的招牌！
你不肯接受这剩下的四卷功法，莫非是心中对此存了惧意？害怕即便是学会了全部的游龙六变，也打不过白虎武馆的人？”
李泉有些苦笑说道：“您老人家不必如此激将于我，我接受您的传功还不行吗？”
齐东青满意笑道：“嗯，这才对嘛！我将黑龙拳法尽数传授于你，也不要你正式拜师，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李泉听到这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也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道：“您请说！”
齐东青道：“这第一，你要在以后打败白虎武馆，让他们改名西城武馆！”
李泉回答道：“若弟子的实力确实能够胜过白虎武馆的话，一定会完成此事。”
齐东青道：“这第二，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天资不错的人，要将黑龙拳法传授下去。你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天份有限，学不到黑龙拳法的全部精髓，我担心黑龙拳法以后会在他们手里断了传承！所以，你要替我将这门拳法传下去，使它不至于从此绝迹于世！”
旁边的吴通听到此言，脸上满是羞愧和自责之色。
李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好吧，若是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选，弟子会将这门拳法传出去的！”
齐东青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得到了李泉的承诺，齐东青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随着齐东青身体的放松，身上那股无形支撑他的力量也似乎随之消散了一般，整个人瞬间佝偻了下来。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三十岁，原本灰白相间的须发，居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雪白。
这一幕变化，看得屋内另外三人都吃惊不已。
齐东青却是有些睡意朦胧地说道：“走吧，既然事情已经交待完了，你们便都走吧！”
李泉本就是要打算离开这里的，听到这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吴通听到了以后，却是一呆，言道：“师父，您让我也走？”
齐东青慢慢地回到床榻边上，缓缓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废话，你不走，难道留下来等死吗？昨夜为师想要去刺杀王临，却没有想到那厮身边不但有许多高手护卫，就连他本人也有着极为高明的武功！
不察之下，这才为其所趁，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为师当时并没有暴露身份，但想必要不了多久，王临就会查到咱们武馆的！
到那时候，你若还留在这里，焉还有命？”
吴通不服气道：“那王临当真就有如此厉害？师父您老人家若不是身上有着旧伤，我料想他决不可能伤得到您！”
齐东青告诫道：“莫要小瞧了此人，你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甚至他身边的人，随便出来一个，你都打不过！”
吴通听了此话，转头看了李泉一眼，说道：“那他呢？”
齐东青此时有些精神不济，没有注意到吴通的动作，问道：“谁？”
吴通道：“李泉。”
齐东青声音低弱地道：“李泉？李泉怎么了？他是个好苗子，以后黑龙拳法就要靠他了……”
吴通见状，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师父，我是问您，李泉能打得过王临那些人吗？”
齐东青闻言，身体一个哆嗦，瞬间醒过神来，神色有些紧张地道：“李泉未来前途广大，只需要潜修几年，打败王临轻易而举！但现在决不可以为此事冒险！”
说罢之后，又看向了面前的李泉，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走的吗？快走快走！迟了被那王临找上门来，再走就难了！”
不等李泉回话，又转头训斥吴通：“你也给我走！我老头子已是将死之人，死不足惜，你就别跟着我一起陪葬了！”
吴通说道：“师父，您要走还是一起走吧，我背着您走！”
齐东青怒道：“混帐东西，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滚滚滚，都给我滚，不要打扰我睡觉！”
吴通跪在地上哀求：“师父，您就听我一回，让徒儿背着您一起走吧！”
齐东青瞪眼道：“你们若是再不走，信不信我就当场死在你们面前！你们这是现在就要逼死我，是吧？”
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也越发灰败了。
李泉见此，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齐东青说不定还真的会死在他们面前。
于是，他拉了吴通，低声说道：“二师兄，咱们走吧！”
吴通怒视李泉：“要走你走，我不走！枉费师父对你如此之好，事到临头，你却如此的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你……”
话未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内力，顺着李泉的手掌，传进了他的体内。
瞬间，身体就失去了控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被李泉拉着，一路往外走去。
齐东青微垂着头，似乎看见了这一幕，轻轻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