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抉择之间
“咳咳，咳咳……”
古江寒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陆离的方向，微微蹙眉，他起身走到床边俯身按住了陆离的手腕。
陆离睁眼看他。
古江寒解释：“粗懂医术，帮你看看。”
陆离又咳了几声，挣扎着躺好：“多谢。”
探了脉，古江寒的神色凝重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了些烟火之气，只是声音仍旧清冷，他道：“你撑不了多久了，云虚潭离这里不远，可否需要请律神医过来？”
陆离道：“看来凰诀还没有跟你说。”
古江寒：“你的事，他过去的事，他一向不会多说。”
“过去……都是些不好的回忆罢了，他是不想让你忧心。”
古江寒点头，表示他明白。
陆离道：“寒公子也不必为我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古江寒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没有解释什么，既然人家心里有数，他也就不再多管，正打算坐回去，却听陆离唤了他一声：“寒公子。”
古江寒顿住：“何事？”
陆离拿出折离神卷：“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二十年前铸器古氏曾遭过大劫，古氏宗府起了一场大火，除了烧死了无数族人，还烧毁了嫡长子古江寒腿上的灵脉，致使其变成残废，后来双腿虽然好了，灵脉却未能完全修复，终身无法修习深奥武学，因此他虽为嫡长子却无法承袭古氏宗主之位，宗主之位由其一母同胞的姐姐继承。
古江晴为了帮他修复灵脉用了很多办法，甚至三请神脉凡氏，求借折离神卷，神脉凡氏却都没有应允，这折离神卷想来对古江寒来说会很有用处。
他既欠了古江晴一个人情，便用这东西还上好了。
古江寒却没有接，只道：“谢谢你的好意。”
“嗯？”这就让陆离有些不理解了，谁会不想拥有完好的灵脉？
古江寒道：“铸器古氏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宗主，风影阁也不需要古江寒。”
一句话却似乎透露了许多意思。
宗国中有一个传言：说古氏姐弟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有古江寒存在，古江晴的宗主之位便坐的不安稳，前几年因为一些事古江寒就被古江晴幽禁了起来，后因立了大功才重获自由，因此便有人说，古江寒若想活命便需藏拙低调，那古江晴三请神脉凡氏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若她真心想让弟弟痊愈，以她的威望和能力又怎么可能借不来折离神卷？
这传言陆离是不信的，早年的时候古江晴或许确实坐不稳宗主之位，可经过这么多年，她手持百兵之王击退当时进攻青图国的苍临大军，又以一手风影剑诀在群英会上获“兰心剑意”之美誉，创立风影阁广纳人才，并以风影阁引率青图百家宗门剿灭了当时人人喊打的青图武宗任翛宫，经此一战使风影阁上位成为青图国武宗，后来逆天大战更是在多场战斗中力挽狂澜……她的地位与威望，已不需要单纯的血脉来证明，以她的城府和心性，也不会去忌惮并打压自己的同母弟弟，说起来，七年前古氏还因那场大劫破败凋零，七年后的今天她已是一方武宗之主，中州武道五大掌权者之一了，而古氏仍旧是中州第一名世家，不能不令人为之感慨。
或许古江寒的话并没有那么多深意。
果然，古江寒道：“我于武道并无追求，灵脉完好与否也不重要。”他也是话出口后才觉得不妥，为免引人误会，便多解释了一句。
是他自己不想要，虽然姐姐一直觉得亏欠于他想让他恢复，他自己却并不在意，另外，古氏已经有了宗主，他不必担负重任，也就没有必要非要在风云榜上谋一个位置。
“不过，还是多谢了。”他又道了一回谢。
陆离也是才发现古江寒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笑道：“客气什么？你心中自有打算，我就不再多管闲事了。”
古江寒看了眼那历经波折的折离神卷，联想到此前发生的事，问：“这东西可是你不方便拿着？需要我帮忙还回去吗？”
陆离：“还是我自己还回去吧。”
提及折离神卷，便不免想到子茵城之变，此事虽不至于天下皆知，但也闹的沸沸扬扬，其中似乎有涉及到风影的关节，古江寒便不免多问了一句：“听说伏霜泽遭到了音攻术的攻击，不知你是否在场，可否跟我说一说其中细节？”有人意图诬陷风影，恐会危及长姐，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陆离道：“古阁主近来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古江寒神色微冷：“宵小之徒，并不能近长姐之身。”
也就是说古江晴这位武宗宗主也遇到刺杀了……如此说来，宗国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便不是一家之事，那些殷天域残党有卷土重来的想法了。
思及此，陆离便把近来发生的事除掉斮行盟宗机密后跟古江寒说了一遍。
古江寒这个人看起来孤冷寡淡，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但其实极重情义，虽然只是重他看重之人之情。
正事说完之后，本已无话可说，古江寒却看了眼外面忙的热火朝天的凰诀，对陆离道：“我不善与人交流，言行中或许有让人误会的地方，但我……并未介意。”
说到这里，他不自在的转开了目光。
凰诀居然还是戳破了吗？
“哦？”陆离忍笑，这一对真是有意思。
古江寒：“我一向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所以从不会忐忑计较。”
陆离：“……”
这恩爱秀的……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惑，总觉得古江寒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倒也不是敌意，说不清楚……
外面的搜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凰诀实在不放心陆离的身体，还是决定尽早把律择观请过来，其实陆离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律择观那里，但没料到伏霜泽竟然动了那么大的怒，居然派了那么多人进云衡国，元师座也与他配合，边境之地被盯的毫无死角，主动现身不太好，况且他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折腾了。
手心里躺着一枚银白色的贝壳，上面雕了一只眯着眼睛的小猫咪，可爱极了……
“师兄？”
陆离抬起头。
“我刚刚的话你听见了吗？寒公子说律神医不必避过那么多双眼睛离开云虚潭，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出来，你又不是在云虚潭失踪的，他们不会死盯着那边。”
陆离道：“有道理，麻烦你去接应。”
凰诀：“好。”
想了想，他又问：“伏霜泽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抓你？只是因为你拿了折离神卷？”
他虽然对陆离近来的事情有所调查，但却不是什么都能查到。
陆离：“不一定是因为我，大概是刺杀他的那个人逃到云衡国来了。”
“是这样啊，”凰诀信了，道，“那我这就去云虚潭。”
陆离：“万事小心。”顿了顿，又道，“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为避免多生枝节，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也不要暴露了你的身份。”
“我明白，师兄请放心。”
说罢便踏门而出，宛若一阵风似的，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陆离也不再盯着那枚贝壳发呆，而是贴身收了起来。
谁知凰诀出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返了回来，跑到陆离面前道：“师兄，我捡了一个人回来，想必是认识你的。”
陆离抬眼看去，门前的桃花树旁立着一个男人，黑衣，腰悬长鞭，气质沉稳，这些都和从前一样，唯一和从前不同的是，他断了一条手臂。
那长鞭出自洺川古氏寒冶山，凰诀身在洺川多年，深知古氏所出兵器皆是独一无二，一眼就凭兵器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才敢把他带进来。
黑衣男子跪下行礼，道：“主上，属下无能。”
陆离看着他那条失了一截的手臂，脸上渐渐的没有了表情，出口时声音也变得沉了，既不少年，也不纯澈，而是含着一股锋利逼人的冷冽：“有些账，该算一算了。”
半个月后。
凤启王宫。
“殿下，好消息！”一名侍从匆匆忙忙的跑进太子的宫殿，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意。
凤与刚从朝堂上回来，看到侍从手里那带有特殊印记的信封，顿时神色一喜，一把夺了过来，看完之后，那一点喜意瞬间变成了狂喜，不禁大笑了起来：“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哈哈哈……”
信是他的暗卫传回来的，言说搜寻多日终于找到了朝玄茗之，遇其在一个荒山深谷里疗伤，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便将其刺死。
笑了一阵儿，凤与却又突然冷静下来：“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
他的贴身侍从道：“殿下，怎么不可能呢？他现在又不是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高手，那力气恐怕连一个孩童也不如呢，殿下近日太过忧心，如今好消息传回来就不敢相信了。”
“不行！”凤与道，“他不是别人，他没有那么轻易死！我要看到他的尸体，传信过去，把他的尸体运回来！”
“奴才遵命。”
侍从听他这样吩咐，正要去传信，却又听凤与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陆子萸和阜兰延承知道，陆子萸那个疯女人爱他爱的要死，如果知道他死了肯定会乱来！”现在他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块，可以安心的做后面的打算了，阜兰延承根本不重视陆子萸，只是为了她手里的朝玄令而已，得找个机会把这个女人弄死。
“那……阜兰尊主也不说吗？”
“阜兰延承倒不会真的在意他的死活，但是这个人的掌控欲非常强，他都说了不能让朝玄茗之死了，若现在让他知道这消息他会以为我故意违背约定，现在凤凰天都掌握在他手里，本宫不能得罪他。”未来还有要跟这个人合作的地方呢。
“可是……纸包不住火，凤凰天都的势力遍布凤启国，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拖到止战群英会。”止战群英会时各国止战，就算凤凰天都发现了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快吩咐下去，消息瞒住，尸体弄回来！”
侍从忙领命下去了。
凤与拿着那封信心里却又惶惑不安起来，回到宫中徘徊不定，直到另一名侍从前来报信。
“有什么事？”这个侍从是负责帮他跟青冥宫那边联系的。
侍从道：“子萸夫人遇刺了。”
凤与忙道：“死了吗？”
“刺客没有得逞，不过青冥宫却乱作一团，阜兰尊主请殿下过去议事。”
青冥宫乱作一团，陆子萸卧在朝玄殿的锦榻上，绝美的脸上满是倦色，使她的容颜都少了几分光彩，凤凰天都连连出事，即使只是辅佐阜兰延承，她也有些应付不来，何况还有人想让她死……想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抹狠毒之色，咬牙道：“谢瑾这个贱人，竟敢来刺杀我！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女，竟然也媚得他教她武功……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为什么对谁都能温柔怜爱？为什么我不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
愤恨到最后，竟又哭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负责追击谢瑾的弟子回来了，陆子萸忙道：“怎么样？”
弟子道：“谢瑾跳了南岸城楼，那下面是万丈深渊，必不会再有性命。”
“这小贱人从前隐藏了身手，恐怕没那么容易死，让人继续追捕！”
“是！”
次日，凤与来到青冥宫议事，当头阜兰延承便说了一件事：“方摩跑了。”
陆子萸：“谁？”她一时没有想起来这是谁。
阜兰延承：“旧宸方国王室公子。”宸方国灭后，其王室和武宗高层都被幽禁在凤启国内，其实这些败臣不存在什么威胁，所谓幽禁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朝玄茗之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们。
凤与道：“那个娘娘腔？他又能生出什么乱子？”
“他身份特殊，说不准会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既是王室公子，那么也就需要你这个战胜国的太子来管。”
凤与：“本宫知道了。”现在说让他管了，以前可是朝玄茗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是……以后不会再有朝玄茗之了。
“至于谢瑾，”阜兰延承看向陆子萸，“郑童那些人突然质问青冥宫，极有可能是她在捣乱，她不知道宗主已不在宫中，此番刺杀想来是在试探，你料理好宫中事务，不要有任何漏洞。”
陆子萸道：“好。”
“群英会将近，眼下的这些事情要尽快摆平了。”阜兰延承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