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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唯落话柄作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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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令越来越接近中秋。

    项目部的黄昏来临了。

    王凯、韩宁、毕作超都奔向归巢;监理单位恐怕早就走了;陶新蕴的管理人员在德厚新村租住;南道忠的工人大都来自劳务市场几个月了,一直都喧嚣热闹的建筑工地伴随着国庆的到来,感觉瞬间就静悄悄了。

    带过办公室的门,我沿着草坪间的步道石穿梭在移步异景的园林雏形里,方向是巩向辉的临时工棚。他,或许还在吧,如我想得一样:举杯邀着明月,对影成了三人。

    我到达工棚门口,摔酒瓶子、踢小板凳的滑稽闹剧清晰而又遥远——其实,仅仅是昨晚的事而已。

    我推开门,他在自斟自饮。花生米、猪耳朵、拍黄瓜,不难看出都是菜市场上买回来的成品,白色的塑料袋都没取,三个酒肴散落在我们吃过几次笨鸡的瓷板桌面上,一瓶15斤的蓝瓶红星二锅头。

    我虽然没有钱,但是这么低廉的酒也已经很久没喝过了。巩向辉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多么光鲜,以至于用来取悦巩天成的白玻汾在他看来都超过了自己的接待标准而有些不舍。

    他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介于清醒和呆滞之间。还没喝多,但是也喝得不少了。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来。

    “来,李经理!快坐,简单吃点。”看了几秒,还是发出了邀请。

    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顺手把酒从桌上拿到了地下。

    滑稽也好,逞能也罢。他的善良还是要远远超过巩天成的。心里想着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次数怕是越来越少了,望向简陋桌子上的红塔山问他道:“巩天成找你了吗?”

    他摇头无语。

    “李志刚找他谈话了,但在你和他之间,李总肯定会选择他。”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唉!做最坏的打算吧!”我叹了口气。

    “根本就不应该来!中了他的圈套。”

    “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

    他点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塔山,打火机点了好久都没着火,将烟夹在了右耳朵上——我已经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记忆里,小时候的胡同巷口、吉村集市,随处可见把烟夹在耳朵上的父辈们,他们总是忙忙碌碌地,脚不沾地,仿佛是顾不上把别在耳朵上的卷烟点着。尤其是在冬天,他们越发的忙。还有,每一个人擤鼻涕的动作是那么得娴熟而又流畅。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地球引力是不是格外的强大。又或者说,那个年代还不跟现在一样,遍地都是柏油和混凝土路面,接地气得多。

    “李经理,帮我个忙!还有几十个签证没办。这段时间为了你们交房忙着突击工期,都落下了。”

    “再说吧!”我本来想告诉他巩天成早已有话,想想还是算了,他这种人,就像炮仗,一点就炸。

    “巩天成是不是有话?”

    我未吱声,不置可否也没有承认。

    “时间长一点,很多东西都会淡化的。再说,哪一张都没有他的签字,你一时着急也没什么必要!”

    “这个王八蛋!”他一圈砸在桌子上,“今辈子算是落在他的手里了!”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我努力地找着宽慰的话,“就算脱离了合同约定的甲、乙方关系,最起码还是庄里乡亲,他应该还是会顾及很多情面的。”

    劝说未必有效,但他至少能感受到我的善意。

    “带了整整一天的孩子,刚把他接走。我带他去博城爬山,但是没找到我们偶遇的那片山林。”姜丽丽的信息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

    “没什么特别想告诉你的,算是一个忠告吧:记住!以后不要在喝酒冲动的时候做任何决定。我走了。”尽管我知道,他会改正的几率微乎其微。

    “南风,你在干什么?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第二条信息。

    我想到了张珊珊,由从前面对面的压迫感到今天下午的无所不谈,真得是很奇怪很奇怪。

    “肯定是又在喝酒了。”直到她的第三条信息过来,我才考虑要不要回复她,该怎么回复她。

    “刚从工地出来,算是跟巩向辉道了个别,他要撤场了。”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没有啊。”

    “嗯。”

    她热衷于听我向她倾诉,陪我分析我身边的人和事,开怀大笑那些无聊的人导演的荒唐闹剧,嫉恶如仇那些卑鄙的人做出的下三滥勾当所有这些,都是在我们情深意浓、两厢交好的前提下,一旦她敏感到我有心不在焉的情绪时,你对她说再多无关于我们感情的事,她都会意志坚定、充耳不闻。

    她真的很在乎我。

    为刚才想到张珊珊深觉有愧于她,不免责备起自己太过于多情了,张珊珊是断然不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的。

    “亲,我没有听你的话。”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敏感,主动用了亲昵的称谓来安慰女人这种特殊的感情动物。

    “什么?”

    “一整个上午,你在游山玩水的时候,我却被几十个刁民为难。”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越发诱使我故作委屈地博取她的同情。

    “你去信访大厅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信息发来的瞬间,甚至还没等我回复,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的心中一阵窃喜,故意拒接了她的呼入。

    “怎么不接电话?到底怎样嘛!”焦急溢于言表。

    “没什么大碍,只是跟七八个壮汉发生了点肢体冲突而已,没事,放心吧亲爱的!”我暗笑并且用最快的手速回了过去。

    电话又打了进来。

    “李南风,你可真能装!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啊?你才不会干那么没有脑子的事情。”

    “你是不是为我刚才对你的冷漠小心眼了?”

    “快告诉我,你没有跟上访户发生什么冲突!”

    “你以为我是那个猪头啊?我才没有那么笨!远景花园的上访户一看是我,那简直是欢呼雀跃、爱戴有嘉、列队欢迎、拍手叫好!”

    “你只要没事就好!我才不管你爱怎样吹就怎样吹呢。”

    “他们提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我们帮他们”

    “你等我过去接你。”

    她只在乎我,只要知道我平安无事就好

    一大早,巩天成就带着我们四个找到了巩向辉。之所以全员出动,肯定是因为担心巩向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揍扁他的脑袋。

    我从未见过巩天成如此的冷静,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客气地对巩向辉说:“巩总啊,根据置业公司的统一部署,暂时停止你土建分部的施工,公司会重新安排一支园林专业性更强的土建队伍进场,国庆节以前突击交工。”

    我也从未见过巩向辉展现如此沉稳的性格,他学巩天成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商务而又正式地对巩天成说:“巩经理,让我撤场我也完全没意见,但我所施工的工程量还有几十万的签证,怎么给我结算?”

    巩天成一改往日的凶神恶煞,无比灿烂的笑脸相迎:“这个你不用担心,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工程量嘛!据实结算!签证的部分抓紧走签字、审核流程,完善之后一并加入到你的结算书里,按签订的合同节点付款,视为你已经正常竣工。”

    “好!希望能按照你所说的执行。”巩向辉黑着脸直视着巩天成。

    许是为了转移被注视的尴尬,巩天成虚张声势地安排着新旧队伍的接替代工作。

    “南风,抓紧时间梳理审核一下巩总这边的签证,界定好现有的工作完成面。该是人家的,一分钱都不要让人家吃亏;当然,碗外面找饭吃,咱们也不能干——王凯、韩宁,配合好南风的工作”

    巩向辉再也忍不住了,讥讽道:“巩天成!你就装吧!我看你他妈比的能装到什么时候?”

    巩天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巩向辉双手叉腰,瞪了巩天成好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很想对巩天成说:巩哥,其实你很像金庸笔下“江南七怪”里的飞天蝙蝠柯镇恶——装逼从来没输过,打仗从来没赢过。但愿这一次,你能像个爷们,扬眉吐气一回,千万别再阳痿、勃起无力了。

    巩向辉没有车,却曾对李志刚许诺要送他一辆车,这本身就是个笑话!不管在谁听来看来。

    临近下班的时候,巩向辉来找王凯,说要用他的太子出去买点东西,王凯傻笑着看向我,我点头默许了。

    他接过钥匙去蹬摩托,龇牙咧嘴的样子永远留在了我的印象里。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闲情逸致,我会不会专门写一部《印象阿辉》,来刻画和纪念一下这个市井间的小人物?

    阿辉应该是去寻觅下酒菜了。晚上8:30,陶新蕴的门卫打电话告诉我那个干园林的巩经理喝醉了酒,趔趔趄趄地朝着齐王府和嘉晟华庭的方向时叫时闹、哭爹喊娘、破口大骂

    我叹了口气说“由着他吧!”

    我分明听到了他的无助、哀嚎和控诉,回荡在华光大道的车水马龙和五彩霓虹里,响彻了整个不夜淄城。

    像一个无比滑稽的小丑,逗笑或者感动了某些人之后,拉上了舞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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