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终叹曲散不由身
一刻钟的时间,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很不错的手机号码,淄城最老的也是被炒得价格最高的号段,尾号6789,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喂!你好。”
“小李子,你可以下来了。”
“我本来就在下面”我隔着诺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22:00的华光大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夜晚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一辆白色的揽胜行政缓缓地停在了华庭旋转门前面的至高处,随着揽胜刹住车的那一瞬间,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你到了吗?”
“刚停下车1秒钟。”
非常之巨大的思想落差,我原本以为她或许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
我走出门口,确定是她坐在驾驶位之后,扫了一眼车牌号:l6789。
同张勇子如出一辙,尾号相同的车牌号和手机号。这仿佛已经成为当今社会形态下一种身份的象征,象征着财富,象征着权势,象征着能力和地位。
我拘谨地上了车,她向齐王府驶去。
其实只有几百米远而已。
密闭的空间,淡雅的清香。我分明听到了自己“咚咚 咚咚 咚咚”心跳的声音。
她停好车,便有服务生来打开车门。我本来还想在车里静静地坐一会儿,谁知道高端的服务竟然连我们的自主权都给剥夺了。身不由己的就被引到了娱乐广场的正门。
“请问先生,咱们二位是蹦迪还是k歌还是洗浴还是住宿”换了另外一个精神帅气的小伙子对我们稍作打量后礼貌地询问到。
我身上虽揣着齐王府的消费卡,但我的确没有涉足过这里,在华庭坐着的那会儿本来还想在姜丽丽面前装腔作势一下的,哪知人家是气场如此之大的主儿,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干脆直截了当道:“我们”我停顿了一下,看向姜丽丽,“我们已经过了那个疯狂的年纪,但作为淄城人,从来也没来过这么有代表性的地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
“所以您就带嫂子过来感受一下!”小伙子喜笑颜开地接过我的话,“成,哥!就冲您的这种心态,今天一楼战马迪斯科的门票兄弟给您和嫂子免了,祝您跟嫂子玩得开心,玩得快乐!”
就这样,我们蹭了两张门票进了战马。我在心里不由得好笑:与其说那位兄弟是给我年轻心态的面子,还不如说是给路虎揽胜的面子。
炫酷、劲爆而又嘈杂的dj立刻轰击了我的大脑,但是那种超强超爽超有节奏感的非主流音乐顷刻就驱走了我的自卑,唤醒了我昏昏恹恹的身心。
受了环境的蛊惑,我勇敢地伸出右手,轻揽着姜丽丽的腰肢引导她走在幽暗狭窄的台桌与台桌之间,最终坐在了东北角的一个卡座上。
所有的五彩激光镭射灯无一例外地射向舞池,像吃了摇头丸一般,在那里戏谑够了一转性又顽皮地射向四面八方,然后又去骚扰舞池。数不尽的年轻人像一份大大的沙丁鱼罐头在里面拥挤着,扭动着,释放着。
青春、活力、张扬、躁动和不安。
感觉舞池里的年轻人越来越躁动,越来越不安了。好像如果到不了那个高潮,这辈子他妈的就白活了;又好像过了那个高潮,他们将会有更多的烦恼。
而我们,就像两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他们歇斯底里的燃烧着青春,释放着自我——到底能不能到高潮。
她忽然凑到了我耳边,呵气如兰:“不像是刚才在抖音里说话的你啊!怎么蔫了?”
一生中,第二个女人对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时间,以光年的速度回到了高二时候那个温馨的暖意洋洋的冬日的午后。
数学课代表成春燕抱了好大一摞的教辅资料,要发分给我们。由于体力不支,导致一大半掉到了地上,她一边自责一边求助:“同学们,谁能帮我发一下!”
我本来是在熟睡状态下的,听到她的求助,我伸了个懒腰举着手大声说道:“来来来,助人为乐嘛我来帮你!”
“给!你来!”我刚睁开眼,皎茹微笑着的脸庞就凑了过来,她直视着我把一摞资料试图塞给我。
我推开资料,一句话都没说,把头扭向了别处。
她于是尬尬地走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讲话。
我热衷于帮助任何一位需要帮助的同学,当然也包括她,但我又害怕同她讲话。用皎茹的话说我是在玩欲擒故纵的计谋。
二十年过去了,同样情形出现在姜丽丽的身上。只不过那个温馨的暖洋洋的冬日下午场景换成了一个躁动的冷气凉飕飕的初秋的深夜。
少年也变了成年并且已快逼近中年。豆蔻年华时明媚的羞涩的笑也变了牡丹盛放之年成熟的风韵的笑。
最令人唏嘘的,女主人公也换了。
由来甘做曲中人,终叹曲散不由身。
我依然是怕姜丽丽的,单凭这一点,我就知道我喜欢她。在幽暗里,我吻向了她柔情蜜意的唇齿,在她粉软灵秀的耳畔轻语:“不是蔫了,是酥了。”
只有一句话。说完之后,我便顺势趴在了她的腹间,狠命的嗅着她的女人香。她轻抚着我的头发,像清风吹过山岗,像小溪奔向远方。
我真想就这样睡过去。醒不醒来都不重要。
陶醉的意乱神迷间,她捏了我的臂膀,俯到我的左耳呢喃:“谢谢你陪我感受不一样的生活,这会儿觉得吵了,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不同于进来时的瞻前顾后,我主动贴紧了姜丽丽搂着她走出了齐王府。门口的小帅哥亢奋地欢送我们:“欢迎下次光临!”
他不知道我们只是感受了一下若干年前我们没有感受的疯狂,给充满彷徨和无处安放的青春一个交代而已,我们半毛钱都没花。
“就在车里说会儿话吧!”第二次坐进路虎里,她拢了拢头发微笑着跟我商量。
“那么多的小帅哥盯着你呢”我分明看到七八个保安和服务生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车,他们大概对揽胜行政感兴趣,或者是牛逼的车牌,又或者臆想着我们会不会在车里搞些香艳的画面吧!她用了同我商量的语气,我知道该是我主动的时候了,“你如果不介意,去我的宿舍吧!”
她默许了,启动了车子。
出于客人对“14”的忌讳,嘉晟华庭的14层并没有对外,而是给员工当了宿舍,水电费是自理的。这对于一个没什么积蓄的我来说,省下了租房的费用,我打心底感谢肖志英和公司。
大床房的配置,水、电、暖、空调、网络、电视、洗衣机一应俱全,看得姜丽丽很是诧异:“你们的待遇真真的可以啊!员工都是这么个四星标准吗?”
“差不多!只是家远的,在张店区没有住房的!”我顺手递给她一双绒面的拖鞋,“脚累的话,就换下来吧!”
她试图接过我却没有松手,她的脸瞬间便绯红了。看得我越发的喜爱她娇俏的模样。我什么都没有考虑,搂抱着她移到床边,脱掉她的高跟鞋,铺天盖地、肆无忌惮地吻了起来。
像炎热肆虐了好久的人间,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酣畅淋漓;像被禁锢的猛兽摆脱了桎梏牢笼,无所顾忌的驰骋纵横。
二十六分钟以后,感觉要窒息了,她轻轻地推翻了我,我顺势平躺幸福地望着天花板,回想着一晚上发生的故事,看起来是多么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
她翻身压在我的胸前直视着我:“李南风,你这算是对一个忠实粉丝的猥亵吗?”
我了解她的心思,所以无比真诚无比深情地摇摇头:“不算!”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要问。如同我,也非常想知道她的故事。
她感受到了我的诚实,侧头贴在了我的胸膛上:“那让我听一下你的心跳,我就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咚咚 咚咚”我轻声附和着我的心声。
“枕——上——诗——书!”她瞥见我放在床头桌上的书,“我猜过,你的床头一定放着书,果不其然!你说你为什么就干了这个行当!”
“学建筑,做工程,不好吗?”
“不好!我还是喜欢你读书的样子,不喜欢看你跟土老帽周旋、吆五喝六的样子。”
“土老帽!你指的是农民工?”
“不是”她又往我的胸前更贴近了一下,“土老帽还比不上农民工。”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把五指轻插进去,挠着她的头皮。她比我预想的要聪颖的多,她知道我想知道她的故事,她在慢慢地向我敞开心扉。
“我不喜欢你跟南道忠那样的人打交道,还有你的那个什么巩经理。”我的预判一点都没错,我们对她的误解她心里都清楚。我曾觉得她或许跟南道忠之间有着极其暧昧的情人关系,在跟我喝酒的时候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时候她像一个迷。
她主动与我聊天,开着揽胜来找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放弃了对她从前的认知。
“亲爱的,那他们当南道忠的面喊你嫂子,你为什么不澄清?”
“有意义吗?”
“我觉得有。”
“那刚才在齐王府门口,不是也有人在喊吗?”
“”
“你们男人,就是那点心思。主观的头脑里联想一下一个风流女人的风流之事,再看着她的脸蛋、身材,幻想一下征服她的快感,她叫床的声音,高潮时的表情,做爱时的动作,自得其乐罢了——至于他们称呼一个女人什么,任何意义都没有。”
我深深地评判着她所说的,很清晰,很透彻。
“南道忠是我前夫的一把联子,他用着我们不少钱,我给他管着财务,也算是为我自己负责。”
什么都不用我问,她却给了我所有答案。
她甚至也宽慰了我——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是有权利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精神慰藉的。
“为什么要离婚呢?”
“他有了钱就变了,朝三暮四、寻花问柳,一次两次可以,如果说这种事情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我除了选择离开,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是男人的本性啊!你不要试图去改变人的本性,你会很失望的。从古至今,自上而下,都是一样的道理。”
“你呢?将来也会吗?”
“我哪里还有什么将来?所以我不会吧!”作为一个资深矬逼,一个曾经的彻头彻尾的穷屌丝,我的一番幽默而又悲观的认知惹得姜丽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开怀大笑了起来。
“你这么有才,为什么如此悲观?”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所以你不打算再做你的读书号了?”
“按照你刚才问我的,有什么意义吗?”
“你跟他很像!从前啊,他也是才情满满,诗情画意,后来什么都放弃了。只剩下社交、圈子、迎合、人情和世俗。”
“这些,都是男人的脸面呐!”
“是啊!面子和人情!”
“你刚才说我跟他很像,我的初恋跟我分手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出于坦诚,我觉得应该要打消一下她对我的疑虑了。
“噢?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参加工作以后就变了,她从别人身上看到了当初我的影子。”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你们女人呐!就爱拿这个说事,她从别人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你们在搞影子传说吗?”
“亲爱的,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 哈哈哈”
看到她忘我的笑,我的自嘲似乎也找到了价值,我似乎再也不需要去留恋和皎茹的那段青葱的时光了。我应该是要感谢姜丽丽的,从她对我的打趣里,我看到了我曾经最不喜欢的卑微。
和皎茹分手后的那么多年,我走不出来,那可不就是卑微吗?当今的社会,你再对谁痴情,再怎么非谁不娶,除谁不嫁,在别人看来,那可不是活脱脱的一个大冤种、大傻叉吗?
我得感谢姜丽丽,在今晚给了我史无前例的动力。像她更加贴近我的胸膛,我更加抱紧了她。
“其实,我以前不叫李南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