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如戏何须怨
皎茹的家境要好我很多,我为恋爱付出的物质代价在那会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都一如既往地维护着我。
大二的时候,她开始去培训机构代课,我也在三联的创维电视勤工俭学。她属于技术工种,而我只是卖力吆喝,她时常会对我进行经济、物质上的补贴。
皎茹只开口问我要过一次礼物。是在闻听2002是个“寡妇年”之后,她唯恐我会有什么不测,便在ip电话的另一端提出请求,需要我用一枚戒指套牢她通往心脏的中指。
另一端的我表情极度窘迫,心里盘算着手头还有多少生活费可供支配,因此沉默了数秒。
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赶忙解释:“老公,只要你送我那么个物件就好,材质、价格都不重要的……”
我最终选了“石头记”的一款粉水晶,除了觉得干净剔透的粉色很适合皎茹,也被那句“世上仅此一件,今生与你结缘”的定情信诺而撼动。
i-stone的专卖店里,装潢简一而又大气。大厅中央的液晶屏循环播放着“石头记”品牌创业的里程故事。
农家少年,省吃俭用,胼手胝足,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一步一个脚印,做成超越了海峡两岸、大江南北珠宝行业的翘楚。
少年的前半生与我很相像。
创业精神的持久与坚固,就像他们精雕细琢的每一块石头,从最初静默高山、藏于深土的朴实无华,到富丽堂皇、异彩纷呈的高贵典雅。它们的转变见证着沧海桑田、历史厚重;见证着世事更迭、人文流长;见证着时代前进的脚步、情感弥久的升华。
我不确定我们的曾经在她的心里会占据如何的地位。或许,在给我戴上特制的银手镯之后,她便会马上把它摘下来,并且无比厌恶地将之丢弃。
20年之前,它的价格仅仅是45元。
没错!一直到被她抓了现行,那枚戒指还依然好端端地牢牢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20年前,她说她永远只属于梨罐头,她要我套牢她,套牢她左手的中指,因为它直达自己的心脏
我至美的青春就是这样,八成都是在淄城的理工大无怨无悔地辛勤耕耘和默默劳作,无比充实而又百无聊赖地守着我的初恋,伴着我的皎茹。
2005年6月10日,我需要从淄城赶到泉城同我陌生的建大作别了。宿舍楼下的场地上,书本、枕头、被褥、饭盒、暖水壶、各式各样的酒瓶子被愤恨而又狼藉地扔了一地,就像是被鬼子掳掠过的城市。
它们与被烈日炙烤的大地融为一体,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的理所应当。我估计我的同学们同时也把他们曾经的青春梦想摔得稀碎了吧。
6号楼508室,我大学时期的宿舍,忽然变得比建大还要陌生。他空空如也。仿佛是我三世轮回后站在前尘某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地方。
据说老三跟老五前一天晚上喝多了,仰天长叹:我是多么想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啊!
大部分人同我一样,走向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建筑工地,把剩余的青春热血持续性地奉献给土石方,奉献给冷酷无情的钢筋、模板、混凝土。
手头终于不再那么拮据了,与皎茹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她读研,我是无比支持的。我们约定晚几年再去谈婚论嫁。
偶尔休班的时候,我还是会去陪她,只是再也不用在漆黑的夜里睡课桌椅了。
世间唯一不变,也许就是一切都善于改变。
校园走向社会,沾染的风尘也便多了起来。不融入社会,又怎么会在它的心腹立足呢?
她偶尔抱怨我有了啤酒肚,睡觉也开始打呼噜。
2006年9月,母亲脑出血动了手术,她便提出要去探望。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令我很是局促不安。
她提了果篮,依旧靓丽时尚、大方得体。她款步姗姗、笑意盈盈。让我所有的亲戚都喜欢上了她并且纷纷竖起大拇指:“真是城里的大家闺秀啊!澜风找了皎茹,是咱们李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她拉着母亲的手宽慰、唠家常的样子像极了我理想中的妻子。
2007年元月,先于所有的同学,我拿到了每月3500的薪资。踌躇满志要在城里买婚房。二舅还没有退休,说到时候再托人把皎茹的工作安排好
曾经以为我的人生规划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二十几年的苦涩、窘迫、酸楚伴随着皎茹的出现而阴霾渐散,伴随着慢慢荡漾开来的知足感和幸福感,伴随着对未来平常而又平凡的憧憬——工作、小家、生娃、种花
夫复何求啊?
然而,二十四节气里是没有大满的。
春寒料峭的三月,因为信仰,我们最终起了争执。
很久以后,我也扪心自问过,妥协,有那么为难吗?谁服从于谁,有那么重要吗?
如同她跟我讲的:“老公,人家国家、执政党都不管,你为什么要管呢?”
我说:“我学的是进化论,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愚昧无知。我要让他们从小爱科学、接受科学!”
“可是老公,进化论也只是建立在推断、假设基础之上的啊!”
或许吧!建立在推断、假设基础之上的结论,并不一定就是你所探究的事件的真相。
我也曾动摇过与她对峙的信念。因为我明白史书记载或者考古推敲而来的,也未必全是历史的真相。
只是,在那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我始终没让方寸。
我还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当初她探望我的母亲,她们手拉着手,应该有谈到过耶稣。我母亲必然地会鼓励她坚持自己的信仰,不要管我的阻挠。
没错!在那时,我的母亲也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我至今都不知晓皎茹成为基督徒的真正原因。但在我佯装妥协的半个月内,我跟随她所在的基督教社团去过淄城的大教堂做礼拜。
他们虔诚的祷告、神圣的颂经、懦弱的忏悔
理工大基督教社团的每一个人,都如我的皎茹一般,在忏悔的环节哭的泪眼滂沱、泣不成声。
懦弱、卑微而又无助。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有必要如此的夸张吗?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犯下了多少不可被饶恕的滔天罪恶?
从教堂出来,皎茹红着眼睛破涕为笑,挽着我的胳膊相依前行。
我摇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愿吧!等我让你有了小baby,工作中和生活上的琐事,能让你忙碌而又充实,无暇顾及其他,也就不会再去坚持你所谓的信仰,也就自然不会再如此的懦弱、卑微而又无助。
我不知道她爱笑的眼睛为何要丢弃?丢到了哪里?
接下来,是准岳父的生日。她说我是时候出山了,他们口中的“澜风兄”已经要让他们望眼欲穿。
2007年的茅台王子是150元两瓶。
同去祝寿的还有她的两个表哥,大表哥是人民警察,酒量也很了得。表哥们跟着他们的姑和姑父也喊我“澜风兄”,并且很是殷勤的同我推杯换盏。
醉眼朦胧中,我瞥见了挂在墙上的耶稣,并与他不谋而合的对视了起来。
耶稣同样的带着怒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果都像你的信徒所说,博爱,就是要爱人如己,甚至要爱你们的仇敌,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我一样的怒视?”
“你让太阳照好人,也照坏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为什么又要硬生生的分出地狱和天堂?”
他当然不会给我答案。
大家都喝多了,我只有睡沙发的份。
半夜,皎茹莲步轻移地走向我,轻靠沙发扶手蹲在我的身旁。像初吻般那样深情地滋润着我炽热的双唇。
清澈的小溪照例是欢快地越过丛林、越过山谷,淙淙地奔向远方。
她仿佛是知道了我与耶稣的对视,她仿佛是要感化我的倔强和顽冥不灵。
欲火焚身了。我被她引到了厨房,距离卧室和客厅要远一些。
那是我们最美妙最幸福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跪在地上求她:“可不可以放弃耶稣,放弃信仰,我只要你信我,信爱情!”
她捧着我的脸泪如雨下:“老公,我再也不乱信了,我只信你,我只信爱情”
其实,我没有骗她,她也没有骗我。
天蒙蒙亮,准岳母蹑手蹑脚走进厨房的时候,我也起身开了客厅的灯。
她折回来,颜忾心喜:“第一次就这么实在,你可知道我那俩侄儿都是大酒量,尤其是你大表哥——还有,昨晚你跟皎茹说什么?那么晚!”
我看了一眼耶稣。
“澜风兄,你一定要好好地劝劝她,我跟你叔叔都不知道,她怎么就无端地信了耶稣。”
我苦笑了一下:“也许也许是读书闲的吧!不知道在社会上生存到底有多艰辛。放心吧阿姨!一切都过去了。”
我无比庄重的看了耶稣一眼,在心里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还是我胜了,皎茹最终选择了我。”
他依然笑对着我。
我半点都不需要去理会他笑的意义,径直走向他,从墙上扯了下来,扔进垃圾桶。
皎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立在了她卧室的门口,给了我一个会心的微笑。
“唉!还是澜风兄有办法啊”听得准岳母在厨房一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