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恰逢暮雪亦白头
陆萧瞥了一眼身侧的金光大阵，片刻也不停留，唤了八极龙狮头也不回地向着石林中奔去…
此刻陆萧已是伤痕累累，再无一战之力。方才硬受三掌已是达到了八极之体的极限，才堪堪使出一招“九门金锁阵”得以逃出生天。
陆萧抬头望去，发现已是皓月填空，群星环伺，心想道：“我这九门金锁阵虽然霸道，但我却练的不甚纯熟，想来困不住三大高手多长时间。幸得夜幕已至，且这石林应该十分庞大，路径也是错综复杂，宛若迷宫密径，躲藏起来应该不难，但这伤想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乱石林外。
三人费了一番心思，终于将这金锁阵斩破而去。此时三人灰头土脸，面色皆是颇为阴沉，段有容猛地一记软鞭击打在地，怒喝道：“姓古的，你要是一开始便与我们一起围攻那狗贼，能让他活着装这么久的英雄好汉吗？”
古月语本就心下郁闷，又闻此言，当下便怒极反笑：“哦？你若真想诛杀陆萧，方才钟剑一击过后为何不继续动手？你不也是想知道陆萧没说完的话里到底有何蹊跷吗？现在技不如人让人跑了，反来怪我？”
“你！”段有容俏脸一红，竟不知如何反驳，用力跺了跺脚，却是小姑娘耍脾气的姿态。钟剑见段有容这般模样，虽然胸中烦闷不已，也是心下一荡，连忙插口道：“好了，现在是陆萧独自吞了八极传承，把我们都耍了。吵架也没用，他此刻已是重伤在身，还是抓紧时间找到他才是。”
“怎么找？这百鬼异石阵可是出了名的迷宫，里头还玄乎的不行。陆萧都消失半个多时辰了，你是有多了不得？开了天眼？”段有容现在宛如一个火药桶，仿佛碰到什么东西都会爆炸。钟剑虽然功夫了得，却也不敢还嘴。
“这个人如何是好？”钟剑指了指倒地的叶熙辰，岔开了话题。
“先把他弄醒吧，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三人虽不惧陆萧，但还是让他给逃了，若是四人齐上，他肯定插翅难飞。”古月语开口道。
段有容和钟剑虽对陆萧极是恨恼，却也不得不承认陆萧的难缠，当下便给叶熙辰疗伤了起来…
陆萧跨坐在龙狮上，一边闭目运功疗伤一边缓缓前行。突然，陆萧猛地睁开双眼，噔的一声便跃下龙狮，举棍向前。只见叶熙辰疯了一般向陆萧杀了过来，陆萧此刻重伤在身，根本无一战之力，心中只是泛起天要亡我的悲凉之意。但陆萧却不愿束手待毙，就算自己要死，也得拉这个叶熙辰一起陪葬。陆萧当下心一横，便是猛地一棍挥出，叶熙辰竟然避也不避，任由这乌金棍打在他脑袋上，登时头颅爆裂，脑浆四溅。陆萧满脸惊色，竟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将叶熙辰给打死了？陆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甩了甩脑袋，再看向叶熙辰之时，更是呆若木鸡，僵化在场。
哪里有什么叶熙辰，只有一摊碎石散落在地。陆萧看了一眼一旁的龙狮，发现龙狮偏着脑袋，吐着舌头，呆呆地将他给看着，全然不知眼前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宛如一个疯傻之人。
“妈的，什么鬼地方，吓老子一跳…”陆萧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头，怒骂着走向龙狮，然后继续疗伤行路。果不其然，片刻后陆萧便又遇上了“古月语”、“钟剑”、“段有容”，甚至是“鱼三”等人，皆被陆萧一棍拍碎，化为石粉。
“这鬼地方，有完没完了…”陆萧看着这些幻像，哭笑不得。
突然，陆萧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前人一袭白衣，长发有些散乱，只手倚剑缓缓挪动着脚步，犹如一只破碎的蝴蝶，随时都有可能散落在地。
“这次又是谁啊，真是见鬼了…”陆萧被这些魑魅魍魉搞得不厌其烦，举棍便打，正要击中那人之时，那人居然提剑相格。金铁相击，陆萧吃了一惊，叱道：“这次的还他妈会还手？”
随即抬眼望去，却是发现两汪盈盈秋水笼罩着他，那眉宇间的冷意犹如万丈冰雪，凝天闭地。
陆萧看着那人的脸庞，竟是看得痴了，半晌后才赶忙收棍。随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你？”
那人却是定定将他给看着，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凄楚幽怨，随后竟手臂一软，昏软倒地。
陆萧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长发和满是鲜血的白衣，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便是扑向前去，俯下身来，轻轻将那人抱起…
陆萧稍稍看了看怀中人的脉象，发现已是心脉破裂，元力溃散，甚至无法自行运功疗伤。若是再拖得一两个时辰，必是魂消魄散。陆萧看着怀中那满是怅色的清冷脸颊，也不管自己同是重伤之体，而且后面还有四位高手追杀，赶忙以自身元力灌入那人背心灵台穴中，修复温养其元脉，又掏出了两枚自八极殿中所得的苏心补天丸让其服下，甚至催动破败八极环以镇其天灵盖上星穴处，不让元力溃散。
这样运功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陆萧方才收功回体。不觉间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打湿，两眼黑一阵白一阵，虚弱到了极点。
陆萧大喘了几口气，才瞧向那人，瞧见那人脸上已略有血色，心脉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应是暂时脱离了危险。陆萧不禁咧嘴笑了笑，叹道：“唉，老子自己身受重伤，却也是舍不得吃那两枚苏心补天丸啊，那等于是另一条命，就这么没了。陆萧啊陆萧，后悔死你好了…”陆萧呢喃着一些自己也不知所谓的话语，却是兀自傻笑个不停，浑然忘了自己重伤加身，追兵在后的险境。只是看着怀中的人儿，眼底藏尽了温柔。从半年前的那天起，那袭白衣，那眼波中流转的冷清，那装得下一个冬天的寞色，那个叫做顾清绝的名字，轻轻柔柔地落进了少年的心头里去，像那骰中红豆，成了入骨之思。
半晌过后，陆萧才从这痴傻状态中醒转，随即转头一想，便是愁眉紧锁：“她为何身受如此重伤，难不成同我一样，被人围杀吗…我还是先行处理好自己这伤体，才能护她周全…”
陆萧正低头沉思之际，那怀中人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颤，缓缓醒转过来。顾清绝一睁眼便是瞧见了陆萧，一双眼睛无力地扑闪着，只是直直地将他看着，不言也不语，一动也不动，眉宇间依旧是漫着丝丝冷意。
陆萧猛地发现顾清绝已然醒转，两人正是四目相对。陆萧顿时身子一僵，宛若身处星宇，神驰目眩。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也就这么将她看着…
“看够了吗？”不一会儿，顾清绝便轻语道，声音宛如清泉。
陆萧闻言，只是愣愣地点着脑袋。
“扶我起来！”顾清绝眉头一蹙，轻喝道。
“哦…”陆萧赶忙扶起怀中的人儿，脸上却有些泛红。
顾清绝挪了挪身子，柔柔地倚靠在一旁的巨石上，此刻她于垂死间得救，连起身站立的气力都无。她轻轻捏着一缕发丝，眼帘低垂，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少时，才轻轻吐出一句话：“你又救了我，你第二次救我了。”
“举手之劳…姑娘不用放在心上…”陆萧忙应道。
“你又碰了我的身子，你第二次抱我了。”顾清绝的语气突然便冷了下来。
“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有伤在身，所以…”陆萧少有地露出些许慌乱，此时的他才更像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涩少年。
“师傅说了，你这种轻薄男子，就要一剑杀了！”顾清绝偏过头来说道，一双清泠泠的眼眸将陆萧给看着。
陆萧闻言，撇了撇嘴，低声自语道：“连剑都拿不起呢，还杀我…”
顾清绝听得陆萧竟说这般话，登时柳眉一竖，便要寻剑杀他，但那三尺青锋虽在身侧，却果真无力举起，更别说用来杀人了。顾清绝气恼，急道：“等我伤好了，第一个便杀你！”
陆萧听了这话，大感委屈，自己舍命救了她不说，她还要反过来杀自己，真是好一场恶一场，哭笑不得。
少年虽是无奈，殊不知那面前少女的心里也是焦乱如麻。顾清绝瞧着陆萧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中却堆满了忐忑与苦恼。
她十六年来便是与师傅朝夕相处，未出宫门。只听得师傅教诲，潜心修道。世间男子便也如师傅口中所言，皆是浊臭之物，小义之人。在这天荒盛宴之中遇见的也尽是这种令人烦恶之辈，若不是觊觎她的机缘，便是贪图她的皮相，所以她是见一个杀一个，心坚如磐。
但眼前此人虽是轻薄于她，却是两次相救自己于生死之间，此时分明是重伤在身，大败之体，却甘心舍命救她。此时想到陆萧方才凝望她的眼神，心头更是狠狠颤了一颤，她不知此时究竟该如何是好，也不知眼前之人究竟该不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