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富贵险中求
赴约那日，苏青羽见到了黄氏。
看见黄氏时，苏青羽不敢相信，这样端庄贤惠的人培养出来的儿子竟是黄章那样的货色。
陈荣和黄氏一起接待的她。饭桌上，黄氏表现出一种当家主母的风范，待人接物样样得体。
黄氏恰当分寸的热情，让苏青羽感到不安，吃饭时，有点难以下咽，生怕这是一场鸿门宴。毕竟她刚把人家儿子揍了一顿。
虽然苏青羽认为自己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做，但黄氏表现得实在是太大方了，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接待的客人，就是害孩子被关禁闭的罪魁祸首。
“我看苏姑娘吃的有点少，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不是，只是我胃口比较小，饭菜很好吃。”
黄氏放下筷子，她大概猜到苏青羽心中所想。
“苏姑娘，我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也是我教子无方。”
怎么他们夫妻俩一个比另一个还诚恳，弄得苏青羽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看待他们。
“对了，老爷，你不是有要事和苏姑娘谈吗，那妾身先告退了，你们慢慢谈。”
“行，红蝶，护送夫人回房。”
“柔柔，记得把药喝了，我已经把药熬好托人放到房间了。”
黄柔的脸上微红，没想到陈荣会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
苏青羽没想到陈荣如此温情，看来传闻不假，他和黄氏感情真好。看着黄氏的一言一行，别说陈荣了，就连她也忍不住呵护这样温柔的人。
陈荣把苏青羽带到书房，拿出了一幅画。她一看，便马上认出是自己在铜鱼镇挂售在画舫的那幅。
那个黑心掌柜，把她画卖了，竟没有把银两给她。
“这是一位朋友送给老夫的，这幅画里的场景很像我的家乡。”
“陈大人不是华荣人。”
“看来你这小姑娘，没有怎么了解老夫的事情啊。”
陈荣拿出那日苏青羽画的“小儿悦母”图和这幅画摆放在一起。
“我之所以请你做老夫的画师，是因为觉得你画的东西，和老夫心中所想的很像甚至一致。”
“所以你是想我天天给你画画？”
“不，老夫想做一本自传画册，没有文字，只有画，我每给讲你一段故事，你就把它浓缩成一幅画，最后装订成册，你可能做到？”
这么高难度！别人是看图说话，他倒好，反过来。
苏青羽：“陈大人，这太……”
“二十两一幅画。”
苏青羽：“可以了。”
“三日一幅，有专门的画室给你，吃食方面也是陈府提供，你要是愿意住陈府也行。”
回去的路上，苏青羽在计算一幅画就二十两，两幅画就四十两……这么下去，一个月就可以挣两百两，到时候她就不干了，拿着这些钱，自己开家小店，自己做老板。
她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晚上睡觉时，梦里都是打算盘，算钱的快乐。
苏青羽每日折返于陈府和自己的住宅，白天在陈府画画，晚上回家睡觉。
陈荣安排的画室确实材料齐全，就连她平日里舍不得用的颜料，都满满当当地放在画室里，随她用。
可以说这份差事，苏青羽简直是零成本，只要她坚持下去，开店的钱马上就攒到了。
但后来她认清现实，这份差事根本不是什么美差。陈荣总是花一炷香的时间，讲一大段故事，然后要求苏青羽把故事融为画面，记录在册。
他叙述都是他自己的故事，有时候讲着讲着这个年纪，又跳到那另一个年纪，有时候听不下去，苏青羽委婉地提醒，故事时间差太大了。
陈荣也不会改，就说那就从这段开始，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我记忆很深。
也就是说，苏青羽得先听完他的故事，把其中的内核提炼出来，最后画上呈现的内容，得使别人一看就知道想讲什么事情，事情背后的更多细节，要留足够的提示和空白给读者联想。
她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不直接写成书，用文字多好，你讲得所有内容，大部分的细节，都能体现出来。”
陈荣看着苏青羽最新的一幅画，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回答她地问题，“文字太实了，我不喜欢，太容易让人窥破了。”
苏青羽：“……”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这总耗神耗力的活，她开始觉得陈荣给的待遇也不是那么高了，她现在和陈荣的关系就是乙方和甲方的关系。
有时候就是一个小细节，陈荣能让她改七八回，总说，“我当时不是这样的。”
苏青羽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晚上睡觉都想着怎么用把那些文字转换成画面。有时候，黄氏看见苏青羽脸色苍白，双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就会担忧地她的身体状况。
让陈荣不要那么难为她，让她休息一下。
期间是在无法在三日内无法交差，陈荣顶多给她延迟到七日后。她不明白他急什么，仿佛他的人生马上就要终止一样。当然她可不敢这么和他说，本身她没法按时完工，就是理亏了。
也是在这段时间，她了解了陈荣的很多事情。
陈荣是湘江人，出身于农户家。十岁因为瘟疫和饥荒，失去父亲。全靠母亲种的一些地和手工活，支撑两人生存。十五岁那年参军，在此之前他没有读过书，在军队里认识了以为老兵，教他认字画画。三年后，发生意外，朝廷遣散了这支军队，他只好重新回到家乡。
可他回去以后，发现自己的母亲因为意外，已经去世了两年了。他守孝三年，靠着在军队里学的一点画技，到镇上卖卖字画，给村里人打些零工。
守孝结束后，一次契机，让他认识了一位从外地来的商人，便跟着他去玩外面闯荡。中途他想参加科举，可是屡次落榜。
说到这时，陈荣愤愤地说，“像我这样出身的人家，连个举荐的人都没有，那些连文章都读不懂，只会句读的富家子弟竟然能上榜。”
后来他就彻底放弃走仕途这条路，专心做生意。几年间，靠着他过人的胆识，赚了不少钱。
期间认识了因被夫家休弃的黄氏，他对黄氏一见钟情，即使知道她有一个儿子，也义无反顾地要娶她。一开始黄家瞧不起他，认为就算黄氏成过亲，他这样的小门户也配不上黄家。
黄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
后来不知怎的，黄氏前夫家被山贼抢劫，全家被杀，只留下黄氏七岁大的儿子逃过一劫。这件事在当地是非常轰动的，毕竟他们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最后陈荣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娶到黄氏，还获得黄家的支持。这里陈荣说的时候，基本上是一笔带过。
后来，陈荣生意越做越大，一次来到华荣，发现这里的百姓十分贫苦，最后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带领华容百姓走向富裕。
听完后，苏青羽默默在心里为陈荣鼓掌。这不就是妥妥的草根逆袭的大男主文吗？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抱得美人归，不忘初心，在山区扶贫。
只可惜，苏青羽不是十五六岁了，这些当个故事听听就算，陈荣肯定给自己的经历美化了不少，再多的细节他也不敢告诉她。
她难道会相信，一个出身贫困家庭的人，完全靠自己的双手，清清白白发家致富？
有，但是不是陈荣她不确定。
陈荣的性格，并不像表面那样的谦虚好说话，他很容易暴露出他专制的一面。
苏青羽每天都把握着度，担心自己一时受他好说话的表象，忘记了他极高的底线。
后来陈荣转变了叙述方式，开始用一种类似寓言故事的方式将一些事情讲出来，让苏青羽画。
苏青羽画这种画，最重要的是要揣测陈荣的心理，揣摩他当时的心境，才能把画上内容表达得清楚。可这几次的故事，似乎与他有关，又无关，有些抽象。
但她直觉告诉他，他在隐喻一些事情，一些他既想别人知道，别人又不能知道的事情。但她没有过问，佯装自己很单纯，没有听出其中的隐喻，只是把文字转化为画面。
陈荣也没那么注重细节了，粗粗看过后，就通过了。
他真不知道为何陈荣对她如此放心，就不怕她把他的隐私说出去？
后来又一日，陈荣突然说道，“老夫不担心你说出去，因为你一旦说出去了，我第二天就知道，不过，苏姑娘很有职业道德，老夫至今没有听到关于老夫的一些……新传闻。”
听完，苏青羽握笔的手在冒着汗，几次下笔都有些打滑。
他在警告她华荣县内都是他的眼线，别乱说话。
看来街上那些人，是这么用的。
生活不易，苏青羽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