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白色的小纸元宝在林怀真的手掌上,显得小巧可爱。
“神灵日夜人间游巡,哪个得空来吃供香!”林怀真嘴里咕咕哝哝念着咒语。
纸钱被点着。
女鬼瞪圆了眼睛。
她不止是枉死鬼,生前的最后时分,她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林怀真烧掉的纸元宝袅袅升起的烟雾,带着香味,飞进她嘴里。
“呜呜……太香了!”女鬼吃了一个满嘴香,饱足之后的满足感,让她幸福的快哭出来了。
一枚小小的元宝,被烧完之后,女鬼的面前,一片金灿灿的。
台球桌上的绿色案布上,金色亮的晃眼睛。
封闭的棋牌室里,忽然挂起了好几阵的小旋风。
女鬼突然很害怕,像是被什么恐怖存在的凝视着。
最后七个小旋风在悠悠荡荡的,在金元宝面前,切切喳喳的说着女鬼听不懂的话。
第八个小旋风从棋牌室大门进来,他动作比起早来的几个,要笨重很多。
“哎呀!”笨重的小旋风一头撞在柱子上,他现出了原形,是沙河镇的鬼厉牛头。
“瞧你笨的。”其他人笑嘻嘻地说。
几乎本地的阴差都来了,上次县城隍喊他们去开会,都没这次到的齐整。
“林真人!”牛头一眼就看见了林怀真,他憨声憨气地跟林怀真打招呼,粗笨的牛蹄子扬起来。
“真人?”其他几个小旋风也稳住身形。
女鬼看过去,吓的直哆嗦,他们有的长着红彤彤的长舌头,却配着青色皮肤的撞色搭配弄潮儿。
有的扛着哭丧棒,嘴角却差点没咧到耳后根的。
长着马脸的,带着面具的,穿白的,穿黑的。
几个人一脸疑惑。
他们的疑惑可太多了。
成色这么好的金子,就贫瘠的清河县而言,他们几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哪儿来的?谁供奉的?
林真人?普通人张嘴大师,闭嘴真人,那是礼貌是恭敬。
但他们是鬼差,是有神格的。
牛头鬼称呼一个凡人为真人,凡人受得起吗?受不起是要折寿的。
那位林真人,似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林怀真但笑不语。
在场都是鬼差,也不用担心有路过的孤魂野鬼,过来蹭供奉。
如果把孤魂野鬼比作罪犯,现在棋牌室的情况,就相当于刑警大队开会。
孤魂野鬼来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角落里,穿着一身白裙的女鬼瑟瑟发抖。
她就是个误入现场的小可怜。
“你们不觉的奇怪吗?嘻嘻……往常我们路过夜巴黎,外面都隔着一堵墙似的,怎么也进不来,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进来了?嘻嘻……”扛着哭丧棒的笑脸鬼问道。
西山鬼老跟这里的老板狼狈为奸,也就设法让夜巴黎脱离阴司管制。
旁边的长舌鬼差哗哗哗翻着他的生死簿。
“找到了,钟秀秀,北钟楼镇人,是我属地上的亡魂,阳寿……八十六……”
他说道这里的时候,迟疑片刻,女鬼看上去还不蹭成年。
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阳寿未尽,死了就是死了。
可这是横死的。
林怀真问:“几位,你们谁愿意自己的地界上多几个这样的鬼?”
长舌鬼差问:“你要伸冤?”
“我没什么冤枉,我就要一片天朗日清,看见着一桌案的金元宝了吗?都是见面礼,哪个要能帮我,我就再加十倍之数的谢礼!”
几只穷惯了,没出息的鬼差,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十倍,嘿嘿。”戴着面具的那个鬼笑两声:“劝你直接给,不然我们就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
他正威胁着,其余几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集体开始翻找生死簿。
现在他们在清河县县府。
那他们手上的生死簿中,就该有正站在清河县厚土之上的,林怀真的名字。
任由他们翻着,牛头鬼差只冷冷哼笑:“你们能找到,我叫你们大爷。”
第一个不要脸的是长舌鬼差,超脱六界,那就是活真人啊!将来羽化上界也不是没可能的!
但钱还是要收的:“林真人!你这就太客气了,我九倍就能干!”
长舌鬼差再开口,连称呼都直接变了。
牛头挺着他圆滚滚的肚子,圆溜溜的牛眼睛里的是对金钱的狂热:“林真人,我们俩可是旧相识。”
“衣不如新啊!林真人,他们都是光棍汉子,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啊!”哭丧棒鬼差咧着嘴的笑。
“你这大嘴这么恐怖,尊夫人审美,别具一格啊。”
林怀真的取笑,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这哪是取笑,这是金主给的机会的信号。
“林真人有所不知,我这长相在凡间叫恐怖,但按我们阴间的审美,就叫威武。”
不凶不恶的,不能镇住鬼怪。
“林真人,你先说说,你的吩咐。”牛头鬼差知道他本人笨的厉害,决定量力而行。
林怀真说:“事情简单,我一会儿写几个名字给你们,你们带着他们的生魂,去地府受一遭就是了。”
面具鬼差刚才还要划掉林怀真的名字,这会儿又开始献殷勤:“这个简单啊!我来办!我哪儿有你们阳间的时髦玩意儿,一个录影机,您说的那个受一遭,不能亲眼见到怪可惜,我能给你录下来,是拔舌地狱,还是上刀山下下油锅,我都刻成光盘,给你留作纪念!”
牛头瞧不上他,打了一个响鼻子。
“林真人,古时候就伸张正义的包公阴曹斩鬼,但我们阴司最讲究因果报应,你要惩治的这几个人,前提得是无恶不赦的。”长舌鬼说道。
除了那个面具鬼,剩下七位,在大是大非和金钱之间,坚定的保持了节操。
林怀真只点了七位:“说起来路途还挺长,几位就通力合作吧。”
“好好好,犯人的名字,真人只管烧了来!”
“这个……”有鬼差指了指女鬼钟秀秀:“她是真人的家养兵马?”
林怀真说,“我带她见见晴天朗日,就将她超度了。”
“好说好说。”阴差一人裹挟着一份沉甸甸的金元宝,先行离去。
林怀真带着女鬼出门。
钱警官心里满是惭愧,保证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他的工作,但就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发生了这种事情。
两天前,他就在夜巴黎做监视工作。
钟秀秀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死亡时间就是两天前的夜里。
他的存在,什么都没能改变。
看见穿着一身白裙,娴静温柔的跟在林怀真身后的钟秀秀,钱警官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以前他觉得那种遇到事儿哭哭啼啼的人,都是软骨头,可是现在是他的泪腺不听使唤。
钱警官对钟秀秀,包含着最忱挚的歉意。
钟秀秀作为鬼,本能的害怕钱警官,但是她并不讨厌钱警官。
林警官抹了一把脸,泪水擦掉了,可眼睛通红的,他对林怀真敬礼:“谢谢林姑娘了,锦旗已经在定制了,钱我也在调度。”
钱警官不懂那些鬼神之说,只是看着钟秀秀现在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很多。
林怀真却之不恭:“还有一事,案子你有头绪吗?”
钱警官的忧虑就写在他紧皱的眉头上:“夜巴黎肯定是要封了,王飞龙肯定要抓起来……但要是打算让王飞龙认罪伏法,困难重重。”
不等林怀真接着问,钱警官像是早就憋坏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只是有一点,他表哥是泓达集团的老板,泓达集团有保/护伞,听说是省城那边的,具体是谁,我们也根本就不知道……要想惩治罪恶……难啊。但你放心,再难我也要把这案子办下去。”
作为警察,他的道德感,正义感,比普通人都要强上好几分。
钟秀秀鼓足勇气,才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护着王飞龙的是谁。”
林怀真莞尔一笑,她对钟秀秀笑的时候,多了几分温柔。
“那可帮大忙了。”林怀真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笑意,感染着钟秀秀,钟秀秀一改腼腆的姿态,也跟着笑了起来。
能帮上林怀真的忙,钟秀秀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就算钟秀秀什么也不知道,林怀真还有后手。
清凉上坛子里,还关着一百只能提供线索的厉鬼,他们不知道,还贪生怕死的西山鬼老,西山鬼老不知道,林怀真还能让一百只厉鬼,替她把整个省城翻过来,总能把人找出来。
“我有一个办法。”林怀真淡淡说着。
她这就话,对钱警官而言,不亚于久旱逢甘霖,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宋毓群刚好回来,他手上多了一个蛇皮袋。
“你出来了。”宋毓群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
他说:“你的钱包在我这里,我去买的这些书。”
宋毓群把蛇皮袋拉开,把里面的高考试题练习册拿给林怀真看。
林怀真说:“很好,多读书才能有出息。”
以前他是傻子的时候,林怀真用长辈的口吻跟他说话,是对他负责,可现在宋毓群听着她的声音,耳朵尖儿发红,舌根发痒。
他是林怀真的附庸,却只想做有用的附庸。
“我还要去拘留所,有点事儿。”林怀真说。
“我陪你,”宋毓群紧忙说。
……
抵达拘留所时,林怀真带着女鬼进了审问室。
宋毓群借了一张桌子,一个人安静的在写卷子。
审问室里,林怀真第一次见到那位叫龙哥的男人。
王飞龙身上穿着皮衣,烫着卷发,脸上都是横肉,衬衣有点紧,把他层层叠叠的小肚子,暴露无遗。
“呦,来了个漂亮小妞儿。”他对林怀真吹着口哨,可转眼他就看见了钟秀秀,一张脸抽筋儿似的。
“鬼!有鬼!警察呢!快来一个警察!那个东西怕你们!”
刚才还闲适的像是来度假的王飞龙,忽然紧张起来。
他瞪着眼睛,几乎把眼球瞪出来。
他呼救,钱警官也进来了。
可女鬼似乎已经很警察和解,看着他们和平相处,王文龙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那些警察不会知道用法律手段动不了他,干脆直接让钟秀秀亲自动手?
他这么想,属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猛烈地摇着头:“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我要是出事儿了,你以为上面的人会放过你们!”
林怀真嘴角微微上挑:“你在说什么?你是哪根葱?你死了,上面的人分分钟能在安排一百个人,来顶替你的位置。”
“你……你他娘的放屁!”王飞龙自己都迟疑了。
钱警官一拍桌子:“你他娘的再敢对林姑娘说一个脏字,我保证你剩下的四十八小时,都在这个小屋子里呆着。”
“钱警官!咱们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你不会看着她对我动私刑的!”
看见钟秀秀的第一时间,他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他见过西山鬼老操控厉鬼,能将活人撕个粉碎!
那些人都是他在清河县的敌手、对头。亲眼见着那些人哀嚎痛哭,却无力反抗的时,他无比快意。
可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不想,他不愿意!
钟秀秀对林怀真眨眨眼,林怀真点点头。
钟秀秀的魂体飘了过去。
“啊——”王飞龙想象到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
“我不吃你!”钟秀秀说。
“不……不吃我?”王飞龙颤抖着声音说。
钟秀秀问:“你就是小虫子,我要吃大老虎,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我去吃了他。”
“我背后的人……泓达集团的老总,周泓……”这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
“我要更后面的那个人!你说出他的名字,我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这种小虫子,碾死一只还会有一只出现,碾死一只还会有一只出现,你们不过是寄生在大老虎身上的跳蚤,根本捉不完,我要直接弄死大老虎!”
王飞龙的眼珠转着:“我说,我说……”
“李正德!就是他!”王飞龙说着,眼神闪烁了两下。
钟秀秀卡了一下壳儿。
林怀真安抚着她。
“就到这里吧。”钱警官说着,带两人出去。
来到过道里,钟秀秀突出一口气。
“真真……真真姐,我刚才表现的还好吧。”钟秀秀忐忑的看着林怀真,她想从林怀真这里得到几句夸奖。
林怀真当人让她如愿以偿:“很不错,已经把名字骗出来了,回去我给你烧香塔吃。”
钟秀秀蹦蹦跳跳两下,扭过头,咬着自己的下唇偷偷的笑。
钱警官看见这一幕,欣慰不少。
“那个王龙飞交代的名字是李正德,可钟秀秀私下跟我说的那个大老虎,名字叫做朱振东啊?那个王龙飞很狡猾,他的证词根本不值得信?”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信,如果你是王飞龙,你说出的名字,一定会钟秀秀找麻烦,最容易从中得利的方法,不就是说出一个,你仇敌的名字吗?”
林怀真绕这么一圈,不止是想要阴间的正义,他也那些人,在阳间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们要先回家了,后续的事情,明天一早,我给你一个结果。”林怀真倒是自信。
钱警官对林怀真的手段信任多了。
钟秀秀跟了几步,鼓了好几次的劲儿,才敢开口。
“真真姐……”
林怀真对她勾勾手指:“别愣着了,你也跟我回家,我还要给你香塔吃呢。”
钟秀秀傻笑起来,一溜烟儿就跟了上来。
在审问室,几句话的功夫,宋毓群已经做完了一张卷子。
他刚才去买习题卷的是时候,听新华书店的老板说,明年教育改革,高考采用三加二的模式。
除了必修的语数外,理科生要考一门理综和历史、政治两门辅助科目。
宋毓群写着卷子,他觉得时间太拖延了。
等他读书,等他高考,等他读大学……时间太久了。
林怀真就像是一枚暗室里的明珠。
只有见到她,都会被她身上的光芒晃住眼睛,宋毓群厚颜,想把明珠据为己有。
那他总要拿出相应的筹码。
警局里忙忙碌碌的,有一名女警抱着一个捐款箱,“老钱,你就别捐了,最近你过的紧巴巴的,到时候嫂子在说你。”
宋毓群问:“这是捐什么钱的。”
“给一个丢钱的小姑娘捐款,她哭得太可怜了。”女警心疼地说。
宋毓群也好心捐了一百块。
离开时,宋毓群拿着他的卷子和净瓶,林怀真带着钟秀秀。
刚到警局大厅里,就见林姣姣在哭。
林姣姣是来报案的,她卖衣服的钱,在庙会上被人偷了。
陆沐舟还不愿意帮她找小偷,她气急败坏,跟陆沐舟吵了一架。
“警察叔叔,一定要帮我把钱找回来,那是我来年上大学的学费。”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我见犹怜。
“小姑娘你别着急。”庙会上人太多了,警察逐一排查,花费巨大气力,也不一定能找到。
女警抱着捐款箱回来,“那个小姑娘的户籍我看了,是农村的,能上大学也不容易,我刚才转了一圈,给你捐了两千块,你先拿着。”
宋毓群走过去,先林姣姣一步拿到捐款箱,他说:“你们只收到一千九百快的捐款。”
那箱子里也就他捐了一张百元的大额钞票,他轻松找到,把钱拿回去,然后装进了自己衣兜里。
林姣姣也不哭了,她指着宋毓群的鼻子说:“你那一百块钱!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留着治你的傻子病吧!”
女警接过宋毓群还回来的箱子,她有些不适。
宋毓群捐款一百块是打发叫花子?那林姣姣把她们这些勒紧裤腰带,零零星星捐几十块钱的人当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