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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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一个像她这样的凡人,根本都不需要犹豫。
在徐景裕手中,她的命怎么能算命呢?
明明不久前,徐景裕还问她是不是想死,现在换了副模样竟然还“关心”起她来了。
恶魔之心无人可知。
若不是自己认得他的挂坠,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估计现在又再一次被骗了。
徐景裕是会骗人的,她又不是没上过当。
对她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让她放松警惕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江昭敛了敛眸,装作不知,还心有余悸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多谢公子相救。”
时间继续流动,夷牙也从屋顶上跳下来,见了徐景裕后就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在这混乱的人群里,忽然给他单膝跪下行礼。
徐景裕看着夷牙,说了句:“免了。”
江昭故作惊讶:“二位认识?”
夷牙冷哼看着她:“魔尊大人换了副模样你就不识了?”
江昭:……
“二位是有灵力术法之人,而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她说着,“自然认不出。”
徐景裕开口:“你也不必多礼了。”
多礼?
且不说以前的债,前些日子,他掐她脖子的账还没算呢。
江昭颔首,“不知二位,是为何…”
就要守在她一个凡人女子身旁?
怎么都甩不掉,你们魔族倒也不用这么闲吧。
徐景裕见她一副很排斥的模样,看了她一眼就问:“怎么,你嫌我们在此麻烦?”
江昭沉默半晌,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一未出嫁的姑娘,整日身边跟着两位男子,自是不方便的,况且我只是一介凡人,不知二位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话都说成这样,就差直接让他们滚了。
但徐景裕只是懒洋洋地眯了下眼,通知她:“喔,本尊就在这里留下了。”
她嫌麻烦,又跟他有何关系?
夷牙见状,还补了句:“魔尊大人愿意留在你这样的凡人这里,你当是觉得荣幸才对!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昭:“……”
什么荣幸?每天跟无情的魔呆在一次,性命安全堪忧的荣幸?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但江昭表面上还是很乖巧,扯了扯嘴角:“我怎敢?只是觉着,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
“本尊是如何判断,不需要你多嘴。”徐景裕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就那么急着让你的家人送死?”
他留她有用,自然不会杀她。
但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江昭不再妄言,只能老老实实的。
徐景裕见她闭了嘴不再说话,也算是心情舒畅了几分,又看了她几眼。
说来也是怪异,前几日噬心的疼痛感,竟然在见到这“江朝”的时候得以缓解,自己分明对这人没有任何情。
她不是江昭,并且她们也并不像。
在徐景裕的印象中,江昭更活泼些,总是冲他笑,总是牵着他的衣袖撒娇,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江昭也喜欢穿得明艳,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常在他这里要些上等的冰蚕罗纱去做新衣裳。
可眼前的这位“江朝”不同,她分明更为小心翼翼,眼神里也没有江昭有的那种明媚,见她两回都是穿着鸦青色的素衣,连外袍上都没什么绣花痕迹。
人就算是转世,也不会差别大到如此地步。
虽然她不是江昭,但既然能缓解几分他现在的状况,他就在这里呆着,正好再寻寻江昭的下落。
江昭只得乖巧颔首,微微屈膝,随后道:“若有怠慢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二位谅解。”
她说完,这才转身准备继续去往自己的目的之处。
江昭走出几步,夷牙才找到机会问:“魔尊大人,怎会再次来到随城?”
“寻人。”徐景裕回答着。
夷牙明白了他的意思,答:“可明明此前,您并没能在随城找到江昭仙子…”
此前徐景裕的冰蝶并没有感受到江昭的气息,他们在随城找了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任何一个人跟那位江昭仙子有关。
直到偶然见着了这位“江朝”,她带着江昭最喜欢的糖葫芦挂坠,本来已是随城看起来跟江昭最有关系的人了。
可惜,她依旧不是。
夷牙的话没说完,就被徐景裕抬手打断:“我说是这里就是这里,你有什么异议?”
“属下不敢。”夷牙马上低头。
徐景裕出发之前,七情镜再次指引他到随城,这还是七情镜第一次对某个地方指引了两次。
那她一定就在这里,或许只是还没等到。
毕竟江昭以前最喜到凡间游玩,她若是留在这里做个普通凡人也不奇怪,之前就有人跟徐景裕说过——
“若是想找到江昭仙子,大抵要走她走过的路,去了解她的喜好,去跟随她的脚步。”
“魔尊大人倒是可以考虑去凡间长留一些时日。”
“这样或许还能有一些线索。”
寻江昭一事,千年过去都无进展,七情镜甚至是十五年前才开始有所反应,给他了一些寻她的线索。
这千年来,他带着残缺的七情,鲜少有人知道,现在那位魔尊的灵力其实一直都在慢慢被吞噬。
并且沈渊被送到凡间历劫一事,徐景裕其实也是知晓的。
仙界众人定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魔族,待他们的战神归位就可找他报仇,仙界如此重视此事,也是合力把沈渊在凡间的魂魄锁住,不让魔族之人找到沈渊。
要修补七情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他必须早些找点江昭,找回那最后一情。
…
那匹疯马总算被人控制下来,商贩们又收拾好东西重新开始。
本来就有脚伤,加上现在她在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江昭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她此前的确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会跟徐景裕有关系,分明故事主线中,他们是没有交集的。
无法逃离的时候就接受,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呢——
不如利用他们?
徐景裕都可以利用她,那她为何不能反过来利用他的能力?
虽说此前她也不算仙法厉害,但至少有点灵力,现在做了凡人,要做很多事都显得麻烦了许多。
是徐景裕又如何?
她只要撑到这段剧情完成,只要顺利帮沈渊完成渡劫,一切就都会反转了。
想来,其实有徐景裕和夷牙在,她反而可以更轻松地去完成一些事情…
本来近来江昭一直在担心某件事。
凡间这一世自然不会只是江朝救下沈游那么简单,作者当然设置了很多坎来推进剧情。
按照原著里的剧情,之后会有一批敌国的人混入商队,伪装成边境贸易商贩来到随城,而且他们这次会潜入随城很长时间。
一直等到来年最为热闹的花灯节,在随城制造了战乱,要求交出沈游,若是不交出沈游,他们就要杀光所有人。
有人叫他们交出沈游,即可保下整个随城。
可江朝和其父江吟山死保沈游。
最后其他人也把一切都归咎于江家救下沈游,江家医馆父女二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江吟山便是在这一场混乱之中被人刺杀,从此之后,江朝成为孤女,并且除了江吟山,江朝的好友赵见月一家也难逃其难,被敌军灭门。
在原著中,这些也成为了江朝会跟沈游回上京的重要因素。
江朝再留在随城,没有人可以再护她,没有人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只有那位她偶然救下的沈游,成为了江朝唯一的归处。
系统给江昭的剧情提示都是阶段性的,她只有完成本阶段的剧情才能解锁下一段剧情,江昭自然不愿他们死在这场战争之中。
她来这凡间一世,跟江吟山也是真有着父女情义的,己这一生,也是被江吟山拉扯长大到了十五岁…
好像在作者笔下,有些配角是可以随意为了剧情去死的,可江昭不愿!既然她做了这女主,当然就会想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重新穿回这本书十五年,江昭已经搞清楚了这本书的“游戏规则”。
其实一切都是分为“台前幕后”的,作者写出来的主线剧情是台前剧情,别的没写的部分则是幕后。
在幕后的时间和空间里,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保证台前的剧情不改变,幕后如何发展是可行的。
所以她打算在保证台前剧情不被改变的基础上,改变这段幕后的发展,救下他们…
只是江昭现在不过一介凡人,要阻止一场战乱,要以一人之力改变这剧情,本就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若是有徐景裕呢?
或许,她就能救下所有人了。
…
江昭把信件交由给驿马站后,再三叮嘱要快马加鞭,很是焦急,生怕这信件到不了上京。
她在此处与人心急交谈,徐景裕和夷牙二人倒是悠闲,在驿马站外喝起茶来了。
“不是说,让你看好她么?”徐景裕抿了口茶,也没抬眸,“这就是你看的。”
若不是他刚好到,江昭早就被刚才那批疯马给撞飞了,估计会伤得不轻。
夷牙虽然尊重徐景裕,但这会儿也是瘪瘪嘴小声道:“魔尊只是让我护她性命,被一匹马撞,又不会死。”
当初徐景裕也只是说,因为拿了这小姑娘一挂坠,就以救她性命一次作为回礼吧。
不就是受点伤?
保护她不受伤这事,又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
“再说了!”夷牙忽然哈哈笑了,“她被撞到快死了才好呢!快被踩死的时候我再出手相救,不就刚好完成了救她性命这任务?”
徐景裕轻嗤了一声,随后说:“好好留着她吧。”
“什么?”夷牙皱眉,没懂他的意思。
“字面意思。”徐景裕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把这小盏茶杯捻在手中慢悠悠地转了转,“好好留着,护她安全。”
夷牙瞳孔颤了颤,回头看向那边的女子。
护这样的一个凡人?!魔尊这是找那名为江昭的仙子找疯了?连这种蝼蚁都要养着了?
他不解,可无法违抗徐景裕的命令。
江昭从驿马站出来,看了一眼在这边喝茶的两人,也不唤他们,自己就从旁边“溜”走了。
唤不唤他们,反正都会自己跟上来的。
刚才徐景裕救下她就硬要跟着她,他倒是…
不认生也不客气。
虽不知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的确就是甩不掉。
果然,她刚走出去没两步,江昭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很明显的压迫感,她也没回头,就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街角处的一家布衣坊正在大肆吆喝,见他们走近了些,掌柜赶紧招手:“三位,花灯节就要到了,到了该添置新衣的日子,里面瞧瞧?我们来了一批上好的货——”
夷牙听闻,嘲讽:“上好的货?”
能有多好?
掌柜笑着,小声道:“前些日子在北翼进了些好料子,近年来周边各国都战乱不断,三位也当知晓这有多来之不易,这一批卖完,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哦。”
放在和平时期,这料子倒也没有那么珍贵,但这战乱之下,贸易自然受阻,本来可以来往的货物也来往不了了。
他们都没觉得江昭会进去,毕竟她也不喜添衣,整日就穿着自己这几身深色衣裳。
江昭却忽然点了头:“好。”
她说着就要进去看。
徐景裕也有些意外,随口问了句:“你喜欢这些玩意儿?”
江昭摇头,说:“倒也算不上喜欢,只是仔细想来,也的确很多年没有添置新衣裳了,今年雪参花长势好,前些日子去时多采了些,今年医馆进账也总算稍微多了笔,能添新衣了。”
徐景裕挑了挑眉,没接话,垂眼却扫到她耳尖泛起了暧昧的粉红。
少女垂着眼,低声娇羞道:“我也想选些好料子,给沈公子做件新衣。”
此处并无炼情池。
但徐景裕却忽然觉得心间怪异,生起几分不可名状之感。
真是麻烦。
就算不泡在炼情池,却依旧还时不时会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尖锐刺痛。
所谓的爱,似乎并不是一种会让人觉得舒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