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错了
听得凌老头的声音,谢方氏愣了一下,缓缓转头。
凌老头已经不在躺椅上了,而是倚靠在了门边上。
离她不过一步距离。
而她连他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谢方氏心里不觉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宣德之战就要结束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江桥镇早已经是周军的范围,谢晨已经跟着北上的周军走了一年多,可是有一天夜里,突然有一批溃兵从周军的眼皮子底下,沿着河道到了谢家江桥镇老宅附近。
幸好谢家老宅被谢清重新修建了一番,围墙很高,上面还设置了可以射箭的垛口。
可那时候,家中能打的人大多跟着谢晨走了,剩下的几个,哪里能防得住那么多溃兵的进攻。
当时她躲在内堂里,紧抱着谢玉堂,听着外面的叫声,看着外面的火光,惊惧异常。
倒是谢玉堂不怕,还说要去帮忙,他还真的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去了高墙上。
她虽吓得半死,可却更担心谢玉堂,便也追着谢玉堂上了高墙。
然后,她看到了外面那至少有上百人的溃兵。
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手中拿着染满鲜血的武器,那鲜红色,极为刺目。
她当时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
谢家老宅好好的,谢清和谢玉堂好好的,谢家的人也好好。
而夜里那些恶鬼般的溃兵,都成了地上的尸体。
谢清说,是有人赶来救了他们。
谢清说,那个人是亲家的好友,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谢清说,那个人同意过两年来教谢玉堂习武。
她明明一直记得的,一直记得,那个人是杀了那么多溃兵的厉害人物,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可是,为何在后面,在日子越来越好过,特别是在进了苏州城后,她就忘记了呢?
“谢方氏!”一声厉喝打断了谢方氏的回想。
谢清从小径上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谢清,谢方氏不觉愣怔了一下,然后嗖的一下转头看向了何妈妈。
何妈妈紧扶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谢方氏轻吸了一口气,刚欲说话。
凌老头已经冷声道:“谢老爷你来的正好,趁着你这位夫人也在,我就明说了,我的确嫌弃你们府里给我做的那些衣服,也讨厌你们府里的一些人,我跟谢老爷你约定的是教谢玉堂三年,如今这时间也快到了,就你们府里这样,我本是一日都不会多留。”
“凌大侠!”谢清双手抱拳,对着凌老头深鞠躬下去,唤的声音都有些颤。
谢玉堂直接是红了眼睛,上前拉住了凌老头的袖子,低声唤道:“师父!”
凌老头哼了一声,道:“看在玉堂有心,给我找了这么个贴心的小丫头,我这次,就先不跟你们计较了!”
说完,凌老头转身进了院子,还将院门砰的一关,扬声道:“玉堂,你自己跳进来!”
谢玉堂应了一声,先转身对谢方氏施了一礼,道:“祖母,先头谢蓉来过这里,她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话,我让她走,然后,她就拖着一个女孩子离开,在前面路口,将那女孩子给拖着摔了一跤,我不知道谢蓉跟您说了什么,但孙子也请您好生想想……”
声音微顿了一下,谢玉堂道:“谢蓉说,以后,这谢家的一切都是她的,这话是她亲口对那位女孩子说的。”
说完,谢玉堂退后两步,轻吸一口气,纵身跃起,脚在墙上一点,便直接窜上了墙头,然后,跳了下去。
谢清站直了身体,望着谢玉堂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转身厉声道:“回去!”
说着,已经大步往前院走。
何妈妈赶紧扶着谢方氏努力跟上。
谢清走的速度很快,而且那背影里都透着一种威压。
这表示,他现在处于极度愤怒之中。
谢方氏再不敢说什么,便是带着喘,也拼命小跑着跟上。
谢清从正院大门冲了进去,进了正屋后,便喝道:“都滚出去!”
屋子里正在收拾的三个丫鬟惊了一下,然后赶紧鱼贯出了房门,看到谢方氏在何妈妈的搀扶下一路小跑了过来,便又直接退出了院门。
还将院子其他的丫鬟婆子都喊了出去。
谢方氏进了门,喘了几下后,松开了何妈妈的手。
何妈妈很是识趣的出了门,还将房门给关上。
看着谢清那黑沉若暴雨将临的脸色,谢方氏小腿肚子都有些发抖。
强忍着怯意,谢方氏在谢清对面的椅子坐下,低声道:“我错了。”
“你错了?你怎么会有错?你对的很!”谢清厉声道:“你那二儿子就是儿子,孙女就是心肝宝贝,所以才合着他们拼命作践那没娘,现在爹也快没了的孙子!”
谢方氏身子一抖,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哑声道:“我没有!我最心疼的就是玉堂!你,你怎能如此说!”
“不是嘛!”谢清恨声道:“如果不是,岂能受人一点挑拨,就跑去精舍?”
声音一顿,想着凌老头和谢玉堂说的那些话,谢清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方氏这一路追过来,心里也在想着凌老头和谢玉堂说的话,其实已经发觉自己是上了蒋氏和谢蓉的当。
可谢清这般语气和自己说话,她心里委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这也是为了玉堂好,今儿汪婆子来说,说玉堂在布店里拿了三匹布,内外院的账都没进,我是担心玉堂年纪小,被人骗,然后,然后蒋氏带着蓉儿,还有李家那个姑娘,李家那姑娘,手摔破了,裙子上也有血,看上去摔得可厉害了,蓉儿说,是玉堂将那姑娘摔成那样的,还说,玉堂在给凌师父和夫子的女儿剥蟹,她说,玉堂在给他们剥蟹!”
“所以你便怒了,便跑去精舍兴师问罪了!”谢清缓声说道。
虽然他声调降低了很多,语速也很慢,但是谢方氏知道,这其实是谢清气到极处的表现。
谢方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道:“我,我并不是想去怎样的,我也不相信蓉儿说的话,旁的不说,我的玉堂怎么可能会将李家姑娘那般的小姑娘摔出来?我只是,只是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到,看到玉堂身上穿的衣服,玉堂还说,送了一匹上等绢给夫子娘子,那衣服便是夫子娘子做的,我只是心疼玉堂,我的玉堂,我放在手掌心里疼着长大的孩子,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我的孙子被骗,被欺负。
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