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次表演
柳卿卿为什么非要上睡眠舱体验恋爱呢？
还要从她跟张智达告别开始说起。
她回去后, 就在家专注看《燕飞》剧本。
一整个下午，她做了两页人物笔记，就叹了不下十次气。
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个剧本表演的信心在60-70%, 那现在看完整个故事, 信心就骤降到了40%, 甚至更低。
剧本情节里, 有太多女主内心激烈挣扎的个人戏。
而自始至终, 她都没放弃爱情。
她所有的一切举动, 包括离婚，都是出于爱情。
因为想要最大程度保全这份爱情的美好, 不被现实的残酷侵蚀, 她才选择离开。
这与柳卿卿之前理解的主题——在爱情与自由里选择自由，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女主角简直爱得疯狂！
甚至说难听点, 写下这个剧本卖给丈夫，让他陷入回忆，而她自己却选择失踪——这编剧，也就是前荃新夫人，根本是用了最极端的手段, 让这男人无法忘记她！
这在柳卿卿阅读过的剧本里, 绝对算得上是疯狂程度前三的女主角。
哪怕整个故事的情节, 看起来只是一些豪门与灰姑娘的日常冲突, 只是夫妻之间的感情生活……但女主身体内的张力、对感情炽烈的执着，简直浓郁得让柳卿卿人物笔记都做不下去了！
她演不出来！
读完一整个故事, 柳卿卿的警觉就亮起了红灯。
她表演的软肋一直是爱情戏。
之前上恋综做嘉宾, 也是为了观察少女少男的恋爱, 增进表演技巧。
但进步……缓慢。
而一般能接到的偶像剧, 她还可以用甜美、羞怯、少女表情，硬生生扛过去。
可是这部《燕飞》，从不爱到爱，到爱得疯狂，不是偶像剧那么简单的。
柳卿卿遇到了大难题。
她真演不出来！
“李哥，我上网去了。如果被人扒出我的马甲，我只有一个心愿。”
她进入睡眠舱前，陈恳地说。
“那就是，你必须澄清，这个‘我想吃肉’的名字是你想出来的，与我无瓜。”
柳卿卿说完，就视死如归地躺下。
李默：“……”
到底有多嫌弃这个名字啊。
印溪拿着针线，还过来凑热闹。
“可你跟罗飞的感情戏，不是刚演完吗？那次是怎么演的啊？”
柳卿卿眨了下眼，“不太一样。”
以前还可以用移情，譬如把她喜欢演戏的炽烈，放到喜欢男主身上。
但这个《燕飞》，就不能这么操作。
因为她爱演戏爱到疯狂，可从未想过离开这一行！
她根本理解不了女主角离开男主的动机。
柳卿卿沉重叹气，还不忘点开智脑的笔记本。
“明天见。”
说完，关上鸡蛋壳一样的睡眠舱门。
“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默忍不住开口。
印溪脱口而出，“她这表情不像去谈恋爱，倒像是去考场。”
确实！
李默滴汗。
本来，柳卿卿跟李默说要去体验虚拟恋爱网，还只是玩笑，只想体验下星际高科技的产物，涨点见识，但现在……
柳卿卿是认真的了！
如果抓不到人物的感情变化、思维方式，她根本演不出这个女主。
而登陆这款恋爱网站后，她就发现这个虚拟世界的入口处，是个红娘大厅。
她只要在光屏上输入对配偶的要求，耐心等待，就会有符合要求的人前来。
柳卿卿随便选了几个要求，就去了聊天室等人。
但来了好几个，一听她‘不负责任’、‘只要两周’，就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等了一小时，结果只有一个留了下来。
柳卿卿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但还是试试。
“下面是我对你的心动测验。”
她打开聊天室，两人之间的隔板，留出一道大概十公分的缝隙。
隔板一上移，她鼻尖就动了动。
嗅到一股清冽的皂角气味，有些像是棉被在阳光下晒过发出的暖和清香。
这是睡眠舱的五感传送。
这男人还挺整洁的。
柳卿卿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但她垂眸，偷偷朝缝隙看一眼。
就只看见对面一片打了马赛克的衣角。
看不清颜色，却能看出来衣角没有一丝褶皱，边角整齐地带着一丝锋利。
这人跟她一样，选择‘不公开面容’。
柳卿卿想着，朝隔板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先生，能给我你的手吗？”
柳卿卿清了清嗓音，才说出这句话。
说完，饶是她修炼到家的表情管理能力，也差点破功。
挺不好意思的。
但她确实勇。
咬咬牙齿，就当是大学时释放天性的课程！
柳卿卿这么想，心里就舒服了一大半。
但她伸出手，对面却迟迟没反应。
害羞了，这是？
哎。
又不是真的三次元牵手。
不都是虚拟的触觉吗？
虽然宣传说仿真度很高，能还原90%的触感，但柳卿卿觉得到底跟真实手感会有点不同。
不至于握个手，就轻薄对方了！
她正要开口，说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先聊下天，就见对方动了。
半截小麦色的手臂，朝窗口处伸了过来。
一旦进入中间的共享区域，马赛克就会消失。
柳卿卿清楚看见了，属于男性手臂的肌肉线条，像是钢筋般有力坚硬。
他墨绿色袖口一圈，箍在小臂上，好像下一秒衬衫布料都会被这男人，用力撑破般。
他的肌肉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柳卿卿丝毫不怀疑它潜藏的爆发力。
他伸过来的手掌，手心朝上，几条掌纹交错。
手指骨节分明，微微弯曲，指甲似乎修剪的很短，从手心方向看下去，完全看不到半点指甲盖。
是个整洁、自律的人。
自我要求很高。
柳卿卿其实有轻微的手控。
手长得好看，在她这里是有加分的。
她对这个匿名男士的第一印象又up了。
但——
不亲身接触，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心动？
如果不心动，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对她来说就是无效的浪费时间。
柳卿卿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咳，先生，你介意我握一下你的手吗？”
她说完，对面就是一阵呛到的轻咳。
像是受到了惊吓。
伸过来的手掌，都轻微震动。
似乎经过一段很不容易的挣扎，良久，男人的手，才逐渐小心地朝她小手靠拢。
像是默许了柳卿卿的无理要求。
他手掌的移动，就像经过精密计算。
直线靠近。
五指交拢。
掌心贴近。
然后……上下摇了摇她的小手。
——
一个标准的东方握手礼仪。
柳卿卿：“！”
就，挺商务化的，大兄弟！
心动真是没有！
柳卿卿叹气。
看来什么虚拟恋爱，也是没用。
但她正想离开，一道低沉醇厚的嘶哑声音，却擦过她耳廓。
“你和每个人都……握手了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似乎压抑着某种难言的克制信号。
具有某种罕见的说话特征。
是耳熟的。
柳卿卿一怔。
微微侧头。
“……陆元帅？”
……！
……！
……！
陆.3秒掉马.定葕：“！”
一个面板之隔，他神色剧震。
看着面前女孩的纤细小手，内心宛若滔天海浪。
——怎么认出他的？
——她喜欢他吗？
——就这么关注他，轻易抓到了他的蛛丝马迹！？
陆定葕心中因为女孩主动要求握手的怪异情绪，此刻都被震惊掩盖。
但下一秒，女孩轻笑声就响起。
“原来可以用陆定葕元帅的语音包啊，没想到这个网站这么高级。”
陆定葕：“……”
当然不可以。
军区任何人的声音，都不公开语音包。
但柳卿卿的小手动了动，他只觉得手心一片酥软温润，像是被一个小猫咪爪尖挠到，触得他心神一瞬失守！
要出口的话，竟是被卡在嗓心。
喉咙被一片棉花般，柔软塞住。
眼前更像是被蒙了一大片桃粉色的雾霾，让他视线画面，都变得有了光晕滤镜。
女孩在他手心里露出的些许纤细跟白皙，都像是衬在黑匣里的白玉一般，在发光！
陆定葕一瞬发不出声。
而躺在睡眠舱的柳卿卿，也猛地僵了下。
尤其是她脚底，正在尴尬地滑动，差点在舱底抠出个大别墅来。
她脸颊都泛红，那只没被握住的左手，也紧紧抠住舱壁。
太尬了。
老天爷。
为什么，她握着不相关的男人手，却会想到那位不苟言笑的元帅？
声线是很像。
但……真不至于！
柳卿卿脑海里瞬间闪现了那张冷峻、棱角硬朗的侧脸，以及他永远挺拔的身姿，标准的军步……
还有，穿着军装，隐隐藏匿在下面、却又能依稀看清的肌肉线条，特别是胸肌……
这样的男人，如果来虚拟网络，那她也是乐意跟他来一场为期四周、不，可以为期更久的一场持久‘战’！
毕竟他比网络上大部分的男人条件好！
但想啥呢！
咳咳咳。
柳卿卿一阵脸热。
真是的。
她也是一个熟女老色批了！
克制下。
#滴，握手超过30秒，心动测试完毕。#
柳卿卿被自己设置的时间提醒吓到。
这才惊醒，要收回手。
但一抽，竟然没抽出来，反而被对方长着薄茧的手指握紧了。
柳卿卿只觉得小指一麻，被男人滚烫的手心包裹住，这热度像是会沿着肌肤传导般，从小指末端一直游走到他们贴合的掌心。
她一瞬，感觉到对方指节上的手茧。
有些硬，擦过她的肌肤。
麻麻的。
让她手心一痒。
两秒后，他才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
他绅士地松手。
柳卿卿手上一空，刚才的滚烫热度消失，擦着她手心的薄茧也离开了。
心里顿时像是失去了什么。
还有些遗憾。
“对不起，有个会议紧急call我，我要下线了。加个好友？”
柳卿卿啊了声，“好，我叫——”
她一阵牙痒。
说不出口啊。
“你想吃肉？”
“………………”
“已加，急，先下了。”
男人低醇一声，就从对面窗口消失。
柳卿卿腾地一下在睡眠舱中坐起！
——#我不吃素#加你为好友。
这什么名字啊！
故意的吗？
柳卿卿怔住。
“结束了，这么快？有用吗？”
印溪闻声而来。
兴冲冲地关心。
“咦，你脸红什么啊？”
印.单身.溪一头雾水。
柳卿卿咳了一声，摸了下脸。
总觉得刚才是她被不负责任了！
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不过，对她找感情戏的帮助，是有的！
“没什么，明天继续。”
柳卿卿很不服气，决定再来。
接近两周的时间，她没跟对方约好。
但他们就像是有了默契，或者是彼此时间作息有共同点，每晚九点都能在聊天室遇到。
每天都要来一次‘商务性’握手，针对当天的时政新闻、或者一些影视作品，进行交流讨论。
彼此倒也聊得来。
不过，柳卿卿的大部分精力还是在剧本研究上。
有一些问题，她是怎么都想不通。
到虚拟聊天室，也不忘跟对方提。
“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会喜欢到想要放弃吗？”
“不会。争取到底。”
“争取不到呢？争取的过程中遇到困难，是拼到头破血流，还是美美的离开？”
“我会审核战略方向的正确性。”
“然后分析对手，确认敌我双方的差距，更新作战计划。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柳卿卿一愣。
这思维方式……分析对手……分析敌我差距……
猛地，她眼睛一亮！
像是一扇门在她面前被打开了！
她终于找到了《燕飞》的秘密！
她可能知道女主怎么要演绎了！
“谢谢你，我先下线了！对了，我们约好的两周接触时间结束，以后有缘再见咯！”
柳卿卿欢快下线。
她马上投入到第九次剧本阅读里，重新做人物笔记。
专注无比。
帝都星军区。
结束？
从睡眠舱坐起的陆定葕，嘴角紧抿，黑眸低气压。
庄修：“……”
元帅，又怎么了！
*
柳卿卿准备就绪，很快约了张智达进行《燕飞》试镜。
秦先生却没有到现场。
但张智达又把柳卿卿家旁的咖啡店包了下来，就在这里进行试戏。
他开了摄像头，跟秦先生视频通话。
荃新的老板，这个离婚的男人自从婚姻失利后，就再也没在公共场合露面。
今天的视频通话，他也没出现。
只开了柳卿卿这一端的单向镜头。
但张智达还是凑在镜头前，微笑且恭敬地问候，“秦先生，这位就是柳卿卿小姐，下面就请她试戏。”
张智达说完，对方都没有一点反应。
沉默地让李默都觉得尴尬了。
柳卿卿倒是没觉得不自在，“张制片，试镜哪一段？”
她是拿到全剧本的。
一般制片、选角导演，都会钦定试镜段落。
找那些最能反应人物、有一定难度的桥段，来看演员是否能完美演绎出。
“嗯，”张智达被问到，还是先看了眼镜头，“秦先生，你有什么想指定的吗？”
对面还是没动静。
李默真的醉了，“张制片，秦先生是不是在忙？你确认他在视频前吗？”
一直不说话是怎么个情况？
张智达也是尴尬，“那没事，反正都在录像。稍后秦先生也会看到的。”
“那我就先选这两段。”
他翻着剧本。
“燕飞第一次遇见男主角，进入别墅。”
柳卿卿挑眉。
这两段都是两人感情没出现核心冲突时的桥段。
并不是剧本的重心内容。
“张制片？”柳卿卿不由开口。
但张智达却是一头冷汗。
知道秦先生就是男主角的真人版，他根本不敢点后面的桥段。
什么两人争执，女主要离婚……
张智达怕刺激到秦先生。
这些桥段，虽然正式拍摄也躲不开，但毕竟是完整作品，从头到尾，秦先生不开心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试镜，他单选这些桥段出来，谁能保证秦先生不多想，不觉得自己在讽刺他失败婚姻、不给他脸面？
张智达不敢。
但柳卿卿却没什么不敢的，“那就张制片选的这两段，另外我再试一个女主提离婚的那幕。”
张智达：“！”
你特么胆子大！
柳卿卿倒是不在意。
她端起咖啡，直接喝了口，看向‘秦先生压根不在’的镜头另一端。
红唇微微下压，眼角下垂，然后抬起。
咖啡杯啪地，被她清脆扣在桌上。
“离婚吧。”
声音清冷，如同瓷器碰撞。
没有温度。
却刺耳。
张智达：“！！！”
艹！
艹艹艹！
一阵鸡皮疙瘩，从他手臂上冒出来！
柳卿卿这丫头，艺高人胆大，可也要讲基本法则啊。
秦先生不说话，不代表不在。
她要选这段试镜，那好歹也先来两场他指定的戏啊，甜甜蜜蜜一下，再进入‘离婚’！
怎么一上来，就让秦先生被离婚！
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吗！真是要命啊！
张智达都快流汗了。
但就听柳卿卿嗤一声轻笑，纤细手指摩挲咖啡杯的外凸银质花纹。
“不说话？”
她抬眼，直视向镜头，微微一笑。
水眸中仿佛波浪起伏，光影交叠。
“那我就……”
她红唇扬起。
“当你答应了。”
张智达：“！！”
柳卿卿唇瓣微抿，目光不偏不倚。
宛若明镜般，似乎能倒映出世界的一切，纤毫毕现。
“秦威，放我走吧。”
咖啡厅一片安静。
谁都不敢说话。
张智达想尖叫。
不是这么演的！
离开的难过呢？
不适应豪门，不得不牺牲爱情离开，她脸上在笑，内心在哭，其实是非常难过的。
可是柳卿卿的眼是亮的。
她的声音也没有一点犹豫、无奈。
这是不对的。
演的大大滴错！
张智达皱眉，“停，小柳，你完整地读过剧本吗？”
太大的失误了。
“我建议你再准备下，你这次实在太失常了，我希望你不要辜负秦先生的期望，认真地……”
他说到一半，却看见柳卿卿一脸泰然。
正奇怪。
就听见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柳小姐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谁啊！
乱说什么啊！
张智达不满地转头，一秒脖子别住！
只见一直沉默的通话视频画面上，出现了秦恩荣严肃的国字脸。
“柳小姐，演的很好。”
张智达：“秦先生！”
麻的！
这是受虐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