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沧海遗珠【二合一5k字】
世人总会为自己的行为冠上好听的名头，也总会下意识排除异族。
未暴露身份时他是村里最善良的尊敬的教书先生。
暴露身份后，他是村民眼中可以赚钱的商品，再也不是所谓的一个“人”。
浑身是宝的龙族的存在足够迷人眼，等云辞和余弦子匆匆赶到时，小白龙已经变作原型被村民拿着锄头和船桨殴打。
剧情实在发展的太快，云辞只来得及往人群里看，却看到李熟地躲在众人身后，面带恐惧，颤抖着双腿试图向前，却被自己的母亲一把拉回去。
恐惧令他眼中含泪，却喊不出一声“住手”来。
小白龙因他而被发现原型，他却害怕疯狂的村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才是真相。
什么一条龙许三个愿望，什么大爱世人冰山一角，都是谎言。
世人总是那么喜欢为自己寻找借口，来一个死无对证。
余弦子已经冲上去捻诀幻化出一条水龙将围在小白龙身边的凡人推开。
云辞竟然在这时候还有空想，原来余弦子是水灵根吗？
凡人伤不了神龙。
但是修士可以。
有村民用消息换了银两，旁边的城镇来了一群得了消息的人修。胥同也从暗中现出身来，召唤出一堆黑衣魔修。
那些人修和魔修见面并没有一时间打起来，利益当前，他们默契的选择先解决龙。
数道法诀捆住小白龙，小白龙脚下出现一道法阵，那个阵是为了避免龙的血流在地上被浪费。
正邪两道竟然在这种时候形成了绝对的统一。
余弦子已经拔出了剑。
云辞正欲上前救小白龙，却被旁边突然出现的一柄四棱小刀挡住。
慌乱之间云辞抬起手中的江山卷抵挡。
四棱的小刀很好认，抬眸往胥同看去。
“余弦子，你要对付的应该是我。”
云辞皱眉，突然想起在江山卷里胥同问自己和余弦子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她恍然。
下一瞬，她脚下蔓延开丈宽的湛蓝色冰花，冰花碎成冰往胥同刺去。
胥同手中打出一道黑雾挡在自己面前，冰刺飞进黑雾被融化成了水，水聚拢成一条水龙，一口将黑雾吞入腹中。
同一时间云辞拔出雪中盏，手指并拢画出捭阖符打入其中，一个闪身在胥同身后，手中剑往胥同脊背刺去。
胥同也在黑雾消失的瞬间转身，小刀挡住了剑，抬脚踹向云辞。
云辞飞身后退，脚下再次出现丈宽的冰花，借力执剑冲向胥同，同时手中捻诀，一道湛蓝色的法印从空中击中胥同的头顶。
是掠魂术。
被击中的识海一时空惘，但手上的动作不停，挡住刺向胸口的剑，另一只手聚起一团黑雾。
相同的招式再一次见到很容易躲避。
云辞微微侧身，手中捻诀，一道法印再次击中胥同，另一道挡在自己丹田处。
同时展开手中的江山卷，她本就在其他世界漂泊数百年，驱动一个法器对她来讲很轻松。
江山卷漂浮在云辞面前，云辞快速捏诀，又是一道法印打在胥同头顶，同时手势变化，催动了江山卷将刚刚用掠魂术劈出来的一魂一魄吸收。
丢了一魂一魄的胥同有一瞬间的茫然，下一瞬手中的黑气消失，小刀刺向云辞和她面前的江山卷。
云辞收走江山卷，往雪中盏灌入大量的灵力，一招横劈直击胥同面门。
湛蓝色的灵气带着冰寒之气迅速朝胥同袭去，而这一招也令云辞后背大空。
一团黑雾悄声在云辞身后出现，变成一条龙形迅速朝云辞后背打去。
“噗——”
剑气与魔气同时击中目标。
云辞嘴角含血，伸手抹了嘴角的血在剑身上一抹，又是执剑朝胥同刺去。
腹部被割开一道伤口，胥同捂着伤口化成一团黑雾，云辞剑已经刺进雾里，却没有剑身割肉的触感。
云辞收剑，微微顿在空中，脚下是方寸大小的冰花。
元婴境并不能长时间御风，所以她借用了自身的灵气换成了冰花当做借力点，这才能够在空中与胥同交战数招。
胥同已经消失在自己面前，云辞垂目思索片刻，脚下方寸大小的冰花突然变的巨大，蔓延笼罩住整个渔村。
湛蓝色的灵气四散开，但是她找不到胥同的位置。
嘴角还有一点血，云辞用手指擦去，手势快速变化，有湛蓝色的咒文悬浮在云辞身边。
脚下的冰花也在同一时间泛出湛蓝色的法光，跟随着云辞手势的变化形成了一道阵盘。
繁琐的咒文连成巨大的湛蓝色的圆，云辞微阖双目，手势下压，身体与法阵同时落在地面上。
湛蓝色的法光一闪而逝，只激起一片黄色的沙砾，随后漂浮在空中，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住了一般。
云辞回头看去。
小白龙已经被伤的只差抽筋扒骨，四周五颜六色的法光也停滞在空中，而人群中，李熟地已经在奔向小白龙的路上。
这个时候，李熟地到底是因为害怕而逃跑还是真的受小白龙嘱咐跑掉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云辞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一段回忆里还是真的超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她想起奉南天曾说过的一句话，龙是被所谓的正道围殴而死。
原来并不算假话。
龙确实被人修和魔修一同杀死了。
时空静止，本闭目的小白龙突然睁开了一双眼。
那双金色的、曾经饱含温柔的眼，如今已经变的血红。
“呼——”
突然起了一道风，四周所有的一切突然消失，霄羽出现在小白龙身边。
初见幼小的身体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但是在巨大的龙头的对比下显得依旧渺小。
她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小白龙，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躯。
那双皙白的手背上露出几块淡蓝色鱼鳞，眼瞳也变成了大海一般的深蓝色。
她安安静静的抚摸着小白龙，仿佛在怀恋。
云辞微抬双目看向她，眼底湛蓝色法光闪过，随后隐入瞳孔深处。
“是先生救的我。”霄羽终于开口，“先生把我带出大海，教我读书识字，教我怎样做一个人。”
混乱成一团的思绪一瞬间在脑海里理清。
云辞抬步，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风拂过，带着海水的潮湿。
霄羽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继续道：“先生把我抚养长大，教我成为一个人，融进人类的生活。”
“他说，世人害怕异类，所以我要做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临死前，他告诉我，他不悔，让我不要怨恨人类，好好活下去。
“李熟地害怕的跑掉了，却在捡到我时露出悔恨的神情叫我原谅他。”
云辞也在这时候走至霄羽隔了一尺宽的地方停住。
她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一滴泪从霄羽眼中顺着脸颊划过，滚在云辞停住的脚步前。
是一颗如豆大小浑圆的晶莹剔透的珍珠。
霄羽腮边现出更多的鱼鳞，下一瞬朝着云辞猛的张口露出一口獠牙：“可是我偏不原谅！我要他一直活在悔恨之中！”
海中有一种族类，名为鲛，人身蛟尾，貌美善织，织水为绡，落泪成珠，其皮肉可燃，常被人拿来做成长生灯。
鲛人长寿，可修炼成龙。
霄羽的身份已经不用云辞怀疑了，她是鲛人。
一个被龙捡到的鲛人。
云辞道：“他捡你、救你。你却因为这样，吸走他搬来的灵脉报复寻龙城？”
灵脉并不会突然干涸，更别说能让一座城的人生出灵根的灵脉。
一开始云辞就奇怪为什么好好的一条灵脉会突然干涸。
原来如此。
“他想护人，结果呢，这群人非但没有感恩，反而借着他的血肉成了天之骄子，凭什么。”霄羽收回那一口獠牙，将额头抵住小白龙的角，“他有他的道，我也有我的道。”
“那么你带我来这，是为了什么？你看到了，我没有救到他。”
霄羽摇头：“不是我，是龙珠，龙珠把你带到了这里。”
她突然笑了一声：“我跟在李熟地身旁，寻了很多机会，可他贪生，不愿意交出龙珠。”
贪生的人却因为要救霄羽交出了龙珠坦然赴死。
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也许是因为寻龙城确实不能没有她。
因为霄羽肚子里还有一条灵脉。
一条能够让寻龙城死而复生的灵脉。
“我管他是不是良心发现，我只恨他这么早就脱离苦海，才一千年而已，他应该受的苦还长，他怎么能入轮回！”
云辞陷入沉默。
“你没有救到他，他还是死了。”霄羽叹气，“为什么呢，你明明曾满口要他人活。”
云辞目光沉静，语气冷静：“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那么是不是真的救下了，结果并不重要。”
她思路逐渐清明，曾经不理解的道终于在这时候摸到了一点。
“我救人，并不重在结果。我救人，只重问心无愧四个字。”
云辞觉得这一世她的师妹陆灵佑与她再无干系，一切从头再来，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与她的道毫无关系。
她要他们活，是因为她只求问心无愧，不因为自己一厢私情，徒增杀孽。
“好一个问心无愧。”霄羽笑，“结果对于你当然不重要，因为你修的，是无情道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云辞的道并不是要她救所有人，小白龙说她道走歪了，余弦子说她还小，以后会懂。
只是云辞活了数百年重生一回，早就已经把生命当成了一样值得守护的东西。
她以为她应该如长宁救自己那般救天下的人，却不想想，就算是长宁，也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小白龙才会说她的道走歪了。
所以她才会不理解自己所修的道。
无情道，不是所谓杀妻证道就能飞升，也不是所谓的断情斩缘。
杀自己最在意的人，只是前人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绝情，前人证道先杀道侣，再杀亲友，斩七情断六欲。
证道方法错了，所以才无人生还。
真正的无情道，是感受世间万物，是风，是草，是感受众生的本真。
道生混沌，混沌生万物，生于天地万物的大道，无私，无情。
这才是，真正的，无情道。
以云辞和霄羽为中心，突起一阵风，卷起金黄色的沙砾，包裹住二人。
小白龙已经消失，金色的龙珠飘在二人中间。
云辞额间凤尾花印泛出金光，她手中已经握住了生枯兰，金色的带着咒文的那一把剑。
霄羽抬头，看向云辞，语气冷静：“我害了寻龙城，毁了他守护的一切……你要杀了我吗？”
金色的法光在云辞眼中宛转，眉目愈发清冷，她开口，声音低哑：“我为何要杀你？”
“小白龙救你，那是他大爱无疆的道。
“你为他报仇吸走灵脉，这是你的道。
“道不同，没有对错。我为何要杀你？”
生枯兰已经举起，龙珠飞快转动，上面的龙纹仿佛一个活生生的龙。
金光随着云辞挥动手臂而泛开，一剑斩过，一瞬风止。
周围疯卷的风沙停滞，随着金光散落在地。
金光如水波在这空白的空间泛开，云辞叹气：“只是这个困境属实太久了霄羽，它困了你千百年，你该放下了。”
耀眼的金光将所有人罩住，云辞只觉突然胸口处撞进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下意识接住，在一片金光中失去意识。
“……师姐！”
“……云道友！”
回神那一瞬，好似听到了玄天宗弟子和习星渊的声音，但是她只眨眨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
一颗并不是很圆的、中间有一圈繁琐的咒文的、表面坑坑洼洼的一个白色的蛋。
云辞：“……”好像是余弦子一直在找的那颗蛋？不确定，再看一眼。
这才又听了陆灵佑唤了一声：“师姐，你刚刚去了哪里？”
云辞还没说话，怀中那颗蛋不安分的窜了一下，云辞连忙打出一道咒印将它捆住。
结结实实五花大绑，绑成了一个湛蓝色的冰球。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一跳吸引住了，一时讨论不出来这个蛋是什么东西。
倒是兽王长的弟子认出来了，仲长煦怀疑着开口：“龙蛋？”
周围人顿时吸了口气，修真界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龙了。
云辞眨眨眼，没有说话，她倒是知道这就是余弦子一直找的龙蛋。
后背有一处伤口，右手臂处也有一条长长的刀痕。
龙蛋在手，那么刚刚发生的一切就确实存在。
她确实回到了过去，也确实没有救到人。
她突然想到了霄羽，连忙往人群中看去，就看到霄羽坐在一旁，面色冷白，眉眼带着困惑。
身体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深蓝色的眼瞳渐渐褪去，变回了黑沉沉的颜色。
两人对视，随后默契的转开视线。
虽然众人已经猜想这是颗龙蛋，但是这是云辞的机缘，他们虽然好奇，也强求不得。
也只是围在一起兴奋讨论：
“这真是龙蛋吗，修真界已经好久没出现过一条龙了！”
“云道友以后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带我们兽王长的弟子长长见识！”
“我玄天宗才应该第一时间！”
也有人发出致命疑问：“它要怎么才能被孵出来啊？”
众人顿时沉默。
好问题，下次不许再问了。
修真界龙族已经消失很久了，有一颗蛋但是大家却不知道龙要怎么孵化。
“要不丢火里试试？”
“那可能我们大家会第一次吃到烤龙蛋。”
“唔……”有点想尝尝怎么回事？
云辞摇摇头，将它收进芥子袋里，见它安分了许多，这才解掉覆盖在上面的咒印。
随即她询问众人传送阵后他们的情况。
这才得知，除了她和霄羽以外，大家都顺利的根据云辞和习星渊修改的传送阵到了寻龙城之外。
只是众人发现云辞不见了踪迹，布下了隐藏阵准备等一等，下一秒就看到云辞从一片金光中出来了。
云辞只点了点头，心中叹道，原来困境里的几百年时光，只是众人眼里的一瞬间。
她已经成功摸清楚了自己的道，眉间的法印也再没有消失，如今正亮澄澄的印在眉心中。
温吟知第一个察觉到，抱着剑低沉开口：“你摸清自己的道了。”
语气是肯定句，只有成功摸清自己的道法印才会一直在眉间。
众人也才发现这件事，羡慕有之，感叹有之。
纷纷问起消失的时候云辞到底得了什么机缘。
云辞回想起困境中的种种，最后只叹道：“只是见证了一些人，为了道而做了不同的决定。”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忘了问余弦子修的何道，又是为了什么而陨落。
她转头问温吟知：“你们可知你们昆仑山的余弦子前辈，修的什么道？”
温吟知抱着剑想了片刻：“修的……逍遥道。”
余弦子修的道在昆仑山不是个秘密，而逍遥道也是修士口中最好证道的一个。
那么余弦子证道失败就成了一个谜，一个无人知晓的谜。
云辞点点头，想到余弦子挂在腰间的红玉葫芦，没有再问。
只是当下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辞冷静开口：“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想必魔尊和城主很快就会寻过来，你们知会宗门了吗？”
习星渊第一个开口：“我进城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宗主，宗主说他会亲自过来。”
温吟知也道：“宗门情报有误，我没有知会宗门，师弟们也没有。”
兽王长的弟子和合欢宗知秋月一进来就被抓，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知会。
季朋倒是点了点头，也说是知会的宗主。
大家都留了心眼子，没有将寻龙城堕魔的事弄的满门皆知。
于是云辞看向玄天宗的几位弟子，问的是明溪：“师尊他？”
明溪摇了摇头。
想让社恐人接传讯？做梦来的更快。
云辞秒懂，不再说话。
几个宗的弟子聚在一起，年轻的面容上皆是愁容。
有人叹道：“那我们要怎么脱离这个困境？我们肯定跑的没有化神快吧？”
大家都只是几个柔弱无助的筑基和金丹而已，几个首席除外。
云辞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那么我们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