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裴时亦没说话，许歆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显然是猜到了。
“你工友说你没吃饭，我给你带了粥，你趁热吃。”
许歆客客气气，等他答应之后，才把桌子支起来，将餐盒放在他面前。
许是因为这是医院，他是病人，两人之间的气氛趋于平和，但还是疏离的。
裴时亦右手打着点滴，用左手拿勺子，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床边有张椅子，但许歆没坐。
桌上放着病历本，许歆礼貌地问：“我能看吗？”
裴时亦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看了看无所遁形的病例，又看了看目光坚决、非常想看的许歆，他拒绝道：“不能。”
“为什么？”许歆没想到他会不给，一时情急，声音大了些，像是很不满似的。
虽然，她确实不满。
她的激动引得裴时亦眼神微变。
许歆心中懊恼，脸有些热，她努力调整情绪，理智地跟他讲道理：“我是来探病的，总不能不知道你生了什么病吧？要不然你自己告诉我，如果很隐私，那就算了。”
有些病确实是难言之隐，不愿被外人知道属于人之常情。
这样说着，许歆的心里已经闪过很多种可能。
裴时亦一看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就她那个想象力，做律师可惜了。
“既然你想看就看吧。”
病历本里有些内容他不想让她知道，但，总好过她乱猜些不可能有的。
许歆考虑了一下，拿起了病历本。
在她要打开的时候，裴时亦送到嘴边的勺子放了回去，侧头看她，说：“怎么不坐？”想来一转就走不成？
许歆知道他现在别扭，因为不情愿让她看病例。
她有点想笑，这想法一出来，她忽然一惊。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情绪。
她拉过椅子坐下，打开病历本低头看了起来，深怕自己的的慌乱被发现。
很快，她的思绪就被新的事物取代。
——主诉：20小时未正常饮食，12小时前酗酒。现病史：患者因断食、酗酒、着凉、引发急性胃炎；既往史：一月前水土不服，急性肠胃炎……
看完了病例，许歆缓缓抬头，直直地看向依然慢吞吞喝粥的裴时亦。
他眼神都没移一下，非常认真地吃着，像是没发现许歆看他一样。
□□裸的掩饰。
如果是以前的许歆，一定会噼里啪啦说一串。现在的许歆，其实也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是成长的过程中她学的最好的就是——冷静。
她冷静下来，合起病历本，放回原处，闲话问道：“这家餐厅的粥怎么样？”
裴时亦：“还行。”
许歆：“要是合胃口，你平时可以自己点餐，袋子里有一张店铺宣传单。”
静默几秒，裴时亦不吃了，拧眉看向正拿着手机查看消息的许歆。看了他的病例却闭口不谈，现在这是打算找个借口走人么？
“你没别的要说了么？”
许歆临时请假，工作都没来得及安排好，现在同事发来信息询问她工作事宜，她要及时回复。她一边打字一边应付裴时亦：“说什么？”
裴时亦：“……”他不开心。
他刚才不想让她看是因为不想被她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不想自己对她的在意被暴露无遗。况且，昨晚的事情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他还没那么脆弱，之所以烦到想喝醉，更多的是这样的不快成为了很多不、良、情绪宣泄的出口。
现在给她看了，她却选择忽视。
没良心的女人！
许歆认真地回复，又查阅其它的未读信息，不是特别重要的她都没回复，收起手机，抬头迎上那道强烈的目光。
裴时亦靠坐在床头，一直看着她。
许歆知道他因为自己的漠视而不高兴，但有些东西还是不捅破为好。“你不吃了么？”
“不吃。”那份粥他只吃了一半，如果不是她亲自送来的，他连一半都不会吃，他本来就不爱吃粥。
许歆什么都没说，起身收拾。
裴时亦伸手拦住，“我自己收拾。”
许歆冲她笑笑，说：“没事，举手之劳，你手上还在打点滴。”
看见她的笑，裴时亦心里的不快消散了大半。
算了算了，她没良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病房是单人间，明亮宽敞，设施崭新洁净。许歆心里有很多疑惑，能不问的她尽量不问，但是……
“医院其它病房都满了吗？”
“不知道。”
医生说住院治疗的时候祁明宇就直接给他要了单人间，普通病房满没满，他不了解。他也不担心被许歆发现破产这事是假的，反正法务合作的合约已经签了，总有接触的机会，也不怕找不到她。
许歆抿着唇，琢磨着要不要彻底问清楚他的“底细”。
“你怕我住不起这样的病房？”裴时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许歆点了点头。
裴时亦笑了，“我只住一天。”
正说着，他苍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眉心紧紧地皱着，非常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许歆紧张地问。
裴时亦紧要牙关，忍得很辛苦，一只手捂着胃部。
这样的情况他很熟悉，久不吃东西，一吃就容易痛，只是这次特别痛。
“没事……”他说话都难受，“缓缓就好。”
“我去叫医生！”许歆着急了，可刚转身，手就被拉住。
她回身，看到裴时亦的额上已经冒了汗珠，心里更加着急。“你拉着我干嘛？”
裴时亦：“可以按铃。”
许歆：“哦。”她乖乖地去按铃，裴时亦松来了她的手。
这下，她冷静了些。“你躺下吧，会好受一点。”
裴时亦：“你扶我一下。”
许歆：“……”
她弯身扶着他胳膊，夏□□衫轻薄，他滚烫的体温迅速传递到她的手心。两人不可避免的离的很近，近到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还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比以前瘦削的脸。
还能确定，他还是那么好看。
她知道高烧的人呼吸会加快，可她这个不发烧的人，心跳的频率跟他差不多了。
“谢谢。”已经躺好的裴时亦声音无力，虚弱的他，哪里还有以前意气风发的影子。
“不客气。”许歆心里忽然有一丢丢难受，刚才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裴时亦依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闭着眼睛，呼吸很不稳，但没哼一声。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他开了止痛片。
许歆不安地问：“是不是不能吃粥？”
医生很和善，微笑着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尽量清淡，那些生冷辛辣的不能吃你们应该知道的哈。”
许歆点头说：“嗯，知道。”
医生：“吃些面食面条，炖菜之类的，最好自己做，外面的东西或多或少加了东西，不利于养胃。”
许歆看了裴时亦一眼，然后回应医生：“嗯，好的。”
为什么都是她回应医生呢？
因为医生是对她说的。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事项，许歆终于没忍住，跟躺床上像个旁观者一样的裴时亦说：“医生的话，你都听见了没？”
裴时亦还没开口，医生就笑呵呵地说：“这病人是个不注意身体健康的，这胃本就没好全，他就不按时吃饭，还酗酒，啧……”说到这儿他摇头叹气，语重心长地看着许歆，“你还是好好地管着，要不然啊，胃出血胃穿孔就更难办了。”
“我会注意的。”这下，裴时亦积极开口了。
医生：“那就好，健康很重要，这不只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身边的人负责。”
裴时亦：“嗯。”
医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就离开了。
许歆想解释自己没法管裴时亦，却一直没插上嘴。
病房里又只剩他俩。
裴时亦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心情也好了很多。
许歆有些郁闷，想追过去跟医生郑重声明自己跟裴时亦不是他想的关系。
真是的，就算误会他们是兄妹关系也好啊。
气氛变得奇怪，许歆待不住了，正好微信里一直有消息进来，她便跟裴时亦说：“我得回去工作了，你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康复。”
裴时亦提示：“你回去了也差不多该下班了。”
许歆：“我加班。”
裴时亦：“很抱歉耽误你工作，以后有机会我再弥补你。”
许歆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弥补，我们是老同学，看望一下是应该的。”
前男女朋友的关系，被她撇得干干净净。
裴时亦轻笑出声，许歆皱着眉看过去。
裴时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唇角的笑容并没有笑意。“或许，‘旧情人’更准确。”
他的语速有些慢，声音很低沉，一字一字撞入她的心里，形成了一根无形的绳索，拴着她，要把她拉扯到回不到的过去，拉到他的身边。
许歆努力维持的从容和坦然瞬间出现了裂缝，平时练得炉火纯青的假笑都做不出来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再说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可以忽略不计的。”
裴时亦：“忽略不计？”
许歆沉默。
裴时亦：“我那时候可不是小孩子，小孩子会接吻吗？会……”
“啊！”许歆喊了一声，表情惊恐，慌乱地对他摆手，“你不要什么都说！”
眼看着裴时亦还要开口，许歆逃跑一样出去了。
病房里的裴时亦，对着空气说：“这么多年，她的胆子变得这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