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窒息的家
“今天,我为大家带来一首我自己的原创歌曲,送给我爱喝的纯牛奶。”
下面发出一阵爆笑,池年年也噗嗤一笑,什么东西啊?都上台演出了,还在那儿耍宝。
江野坐了下来,随后将自己的吉他放在身上,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
“发丝勾栏着画面,
想要触碰你的脸,
今日看你几百遍,
一年又一年,一眼又一眼。
你的笑容有点甜,
想为你栽遍一整片花园,
固执不说我想念,
哎呀糟糕,真想见,
故事的开端在多年之前,
回忆慢慢走向未来,
向天祈祷,
一直与你有缘。”
“这首歌名字叫爱在十点。”
一曲下来,台下的人骤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池年年也跟着鼓掌,她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本来她以为肯定又是搞怪的。
原来他曾经说他想做一个音乐唱作人是真的。
他也确实做得不错,至少此刻她所听到的歌是最动听的。
这里所有的掌声就能说明一切。
晚会结束之后,同学们也都纷纷准备回去,只是外面突然下了大雨,车子在校门口开不进来,池年年又没带伞,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都是兴高采烈的冲进雨里。
她可不想像他们一样疯狂,她不喜欢全身湿透的感觉。
“下雨了。”江野背着他心爱的吉他慢悠悠的从一旁窜了出来。
“可以啊,没想你还会写歌。”池年年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
江野笑了笑,那得意劲儿,让池年年恨不得立马回到一秒钟前,自己夸他的那一刻,得,她就不该多嘴。
就在池年年想冲进雨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横出来的手臂将她圈进去。
她转过头看了看,江野将她圈在前面,自己背着一把吉他,头顶上是江野脱下的外套,她就这样被推进了雨里,跟他朝着校门口跑去。
雨不小,即使没有伞,江野也尽量没让池年年淋到雨。
池年年进车里的时候,她都震惊了,自己身上几乎是干的。
她看了看站在路边的江野。
“你家司机没来接你吗?”
“马上到!”江野回答道。
他站在阴影里面,黑暗笼罩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池年年不会怀疑,她从车里拿了一把伞递给他。
“那我就先走了。”
“嗯。”
“谢谢。”
车子扬长而去,江野还站在原地,手里的伞并没有被撑开,江家的司机今天也不会来,因为他找过招呼,今天不用来接他。
他垂下眸子,拳头松了又紧。
中考结束后,她每天都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学钢琴,学画画。
那都是妈妈让她学的,她没有抵触,因为她自己也挺感兴趣的。
池年年他们放假了,但是高中学校还没有,周亦他们还在上课。
集体放暑假的时候,那正是酷夏,四处的蝉鸣声充斥着整个假期,池年年在文娴学校门口咬着手里的冰棍等她。
出来的学生都纷纷投去目光,甚至有几个男生吊儿郎当的走过去,想要一个联系方式。
“你要谁的联系方式?”文娴从他们身后出现,语气冰冷,眼神里面也仿佛有几把刀子似的。
“呀,娴姐,你认识?要不介绍认识一下。”
“要不要脸啊,别人跟我们不一样,一边待着去。”文娴骂完他们,转头笑眯眯的拉起池年年的手就走了。
池年年笑了笑,亲昵的挽着她的手,顺手将自己手里一口袋零食递给她。
他俩早就说好了,今天刚好文娴的妈妈不在家,所以文娴说让池年年去她家吃饭。
文娴带池年年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此时高阳当空,温度少说38度,这条巷子里面常年晒不到太阳,所以一进来,就很凉快,连空调都不用开。
单元门口坐了很多人,歇凉的,打牌的,喝茶的。
看到这个情形的时候,池年年以为自己回到了之前的那个胡同里面,没事闲着的时候,大家都这样一起聊天喝茶,很是惬意。
“娴娴,这是你同学吗?”门口的大妈问了一句。
文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身拉着池年年快速地上了楼。
这里的房子都是楼梯房,四层楼的高度,文娴快步如飞,池年年硬是喘了好半天。
文娴家里收拾的很干净,水泥地也亮的发光,沙发老旧,铺上了一层布倒是特别有家的味道。
厨房没有被隔开,餐桌也就在沙发边上,房子里有两个房间,文娴一间,她妈妈一间房,正在客厅,挂着她爸爸的黑白照片,多年前没钱治病因病去世。
每次提到她爸爸的时候,文娴都是一笑而过,没有多说什么。
文娴的房间很小,大概就八个平方那么大,睡下她一个人绰绰有余。
小房间也被她收拾的特别好看,窗台上摆着几盆五彩鲜艳的花,不是用的专门的花盆,那些花都是文娴用各种各样的铁罐罐装起来的,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墙上还贴着很多动漫海报,贴了满满一墙。
文娴开始做饭了,池年年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虽然电视里面的内容她也看不下。
厨房里面发出铁锅和锅铲碰撞的声音。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文娴关了煤气。
看着桌子上卖相很好的三个菜,池年年直竖大拇指:“你也太厉害了吧。”
文娴端来米饭,只是很平常的笑了笑:“尝尝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毕竟你什么没吃过啊。”她调笑道。
池年年拍了她一下,一副小生气的样子:“不管,你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两个人对视着,最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一顿饭吃得两人又开心又满足。
吃完饭,文娴将空碗拿回厨房,池年年也帮忙拿回去。
池年年本来想帮她洗碗的,文娴没让。
说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她家洗碗,被人知道了怕是会被骂死吧。
一切都收拾完之后,文娴就带池年年进了她那个小小的却什么都很齐全的房间里面。
两个人躺在床上,嘴里的话茬子就没掉过,明明经常待在一起,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人正在床上说说笑笑的时候,文娴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她连忙坐起身来,严肃的神情也让池年年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她也知道文娴的妈妈对她不好,如果真的是她妈妈回来的话,那她只能尽量不让文娴的妈妈知道她在这儿。
文娴站起身来,从自己老旧的书桌里面拿出了一个mp3,然后将mp3递给池年年。
看池年年还没怎么明白她的意思,她索性自己伸手将耳机插进池年年的耳朵里面。
“等我,别出来!”
文娴走出房间门,小心翼翼的把房间门关紧,然后就看到一个女人从外面走进来。
女人一头暴躁的红发,皮肤黄黄的,五官端正,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皮裙,脚下是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她用涂了嫣红的指甲油的手将钥匙往沙发上一丢,又随意脱掉了自己的高跟鞋,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原本整洁的沙发一下子变得凌乱,文娴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给我煮碗面去。”林红开口说道。
文娴也没有推辞,连忙跑到厨房给她开火煮面,她时不时的往林红那边看去,生怕她打扰到池年年。
面煮好之后,她端到林红的面前。
“小心烫。”也不是她担心林红被烫到,而是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形。
林红还是这样,她嗦了一口,最后全部吐了出来,而且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你是不是想烫死我啊!”
声音大得吓人,文娴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
见她受气包一样,林红气不到一处来。
“你每天黑着一张脸,是想给谁看啊?”
文娴还是不说话。
“哈?对了,你带人来了是吧?”林红尖声道。
“不行!”
眼看林红就要去打开她房间的门,文娴一下子挡在她面前。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你别进我房间!”文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眼神刚毅的让林红觉得有些好笑。
“干什么都行?那我让你退学嫁人怎么不去?还跟那个小子跑了,你小小年纪还学会跟男人跑了?”
她的话粗鄙不堪,文娴选择性的不去听,也不反驳,林红的思想非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以前的文娴还会跟她争上一争,现在不会了。
“让开!”林红推了她一把。
到底是一个妇女,文娴瘦弱的身子还真就挡不住她。
但是她刚被推开,就立马又上去,直接抱住了林红的腰。
林红一下子被牵制住,她使劲的推开,文娴又过来抱住她。
被挡的不耐烦,林红一把扯住了文娴的头发,把她往后拖。
太疼了,所以文娴放了手,还发出吃疼的叫声。
“里面是谁呀?值得你这么疯癫的拦住我,该不会是你那个贱男人吧?你怎么这么贱呢?还把男人带回来!”林红抓住她的头发,一用力把她甩在地上,她睁大双眼,随后转身从门背后拿出一根棍子,朝着文娴的后背狠狠的抽去。
文娴忍住没有发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里面的池年年听到。
然而就在她打第二鞭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池年年出现在了门口,她红着眼,一把推开林红,然后伸手去把文娴拉了起来,趁着林红被推的撞到了腰,吃疼的没有立马反应过来,两人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
两人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池年年拉着手,全程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关于她妈妈的事。
她不想开口去揭开文娴的伤疤,如果她愿意说她肯定会说的。
“刚刚吓到你了吧。“文娴开口,语气轻柔。
池年年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没有…”
“我妈她…”文娴正想说什么,池年年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文娴愣住了,池年年柔软的发丝带着甜甜的奶香,与她身上廉价的洗发水香味融合在了一起。
文娴本来不想哭的,可是…她好像真的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妈她今天本来是不会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她哭着说道,声音全是歉意。
而此时在池年年脑海里面,全都是在外面,将自己坚强爱笑的一面展示给他人的文娴。
另一个画面,却又是林红张牙舞爪的那张脸,还有那甩在文娴身上的棍子。
“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该给你道歉。”池年年也哽咽的说道。她轻轻的拍着文娴的背,想给她最大的鼓励。
在黑夜笼罩的街头,数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下一盏路灯距离还有些远。
夜里无风,尽管燥热,但两个女孩儿却互相拥抱,眼里有泪,心本来没有因为这酷夏而感到一丝暖意,但此时,文娴长久冰冷的心正在一点点被身前这个女孩儿所温暖。
文娴五岁的时候,文爸爸病了,医生说要很多钱才能治好,文爸爸总是抱着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自己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小女孩儿一直很信任爸爸,只要爸爸说没事那就没事。
可是,大人也会说善意的谎言。
一家人因为爸爸的病已经没什么积蓄了,所以在她六岁那年,文爸爸去世了。
林红嗜赌,在文爸爸得病期间,也曾拿着卖药的钱去打麻将,输个精光,文爸爸只能去借钱买药。
这钱没有还上,文爸爸就离世了。
后来,林红带着一个孩子,讨债的上门,林红被逼无奈,还曾想拿文娴抵债,讨债的人看她如此恶毒,只是可怜的看了看在一旁小小的文娴,随后从家里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就走了。
没有办法的林红只能去给大户人家当保姆,却也因为好吃懒做被辞退。
后来,林红不再管她,把一切自己的不如意都归责于她口中的拖油瓶文娴,小小的文娴那时还没开始上学,别人看了觉得不能不让小孩子不读书,就把这事告诉了社区,社区派人来跟林红讲,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文娴上学还是社区的人一起凑的钱。
上了高中的文娴因为林红时不时让她请假回家照顾她,搞的学习也一直不好,她一方面觉得不想对不起社区里面的叔叔阿姨,另一方面她也没有办法脱离林红,只能一边上学一边照顾林红。
尽管,林红给她的钱都是林红做颜色生意拿到的钱。
就算是这样,每当林红感叹自己悲惨的一生时,她都觉得是文娴的错,她便拿出又长又粗的棍子,用力地打在文娴的身上,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一般。
文娴一直忍着,她一直在等自己高中毕业,这样自己就可以永久的离开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