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叔叔
陆峥最近总是闻到那味线香。
因为九年前的幼童祭祀案她又去拜访了周喜儿。
那是周喜儿初展头角的第一案,从审讯到抓捕都是他一手操办,而周喜儿也靠着这桩案子入了圣上法眼,成了这能止小儿夜啼的周大人。
周喜儿还在地牢里,听说安王拜访,便吩咐了人先茶水伺候着,陆峥也不觉受到了怠慢,反而看向一旁那个清俊正气的青年:“你是?”
“在下王端。”那青年道。
陆峥奇道:“原来是王青天。”
“不过是为生民立命,青天之名,王某实在愧不敢当。”王端道。
陆峥拜道:“王大人过谦了,王大人怒斩贪官喋血清河的事迹,陆某也略有耳闻,当中豪情,陆某实在佩服。”
陆峥并不是在说客套话,她是真的佩服这位王端王大人。
说来这位王青天实在是位奇人。王端原是大庆八十一年的状元,下放到清河做了一方郡守,在一桩小案里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清河大半的官员,挥刀斩空了半个清河的勋贵。
因此事闹得过大,震惊朝野,当今陛下也下旨宣他回京,当地百姓自发洒泪相送百余里。而到了朝中问责之时,陛下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免了他的官给了他一个大理寺的闲职,并未做出什么大的惩戒。
“王大人在大理寺中可还适应?”陆峥见周喜儿还要过会儿才来,便同王端闲聊几句。
“虽是闲职,但我却从中受益颇多。”王端真心实意道。
他在大理寺任职,虽说清闲,但也确实让他受益良多。周大人让他跟随周喜儿学习,不止是磨砺心智,更是让他了解到这位“玉面阎罗”的高妙之处。虽说周喜儿惯常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但一番相处下来,他也发现这位周少卿并非冷血冷肺。
而那些看似草草结案的行为,也不过是将其隐入暗中继续调查,就比如几日前那个看似已经结了的案子,如今还在周喜儿手里,且已经列入了机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相处倒也愉快。饮了一壶茶后,周喜儿这才姗姗来迟。
他显然是早先在地牢里用了重刑,纵然新换了件衣衫也掩不下那股血腥气。陆峥二人却并无异色,陆峥更是直接笑着迎了上去:“周叔叔,好久未见了。”
王端见此面露惊异之色。他本以为自己和周喜儿走得已经算足够近了,却仍有些惊奇:这位安王殿下竟然如此亲昵地唤周喜儿叔叔?
大理寺其他人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周叔叔?那位“玉面阎罗”?
“殿下。”周喜儿的声音中竟罕见地透出了几分无奈。
自九年前救出这位小殿下,他便一直喊他“周叔叔”,要知道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被一个奶团子抱着喊叔叔时手忙脚乱的模样可让手下的人嘲笑了好些日子。
可也不知他是孩童特有的稚气还是少有的腹黑,他一直不改这个称呼,一直到了现在仍是“周叔叔”、“周叔叔”地叫。
——当然是恶趣味。
因着周喜儿是陆峥得以逃出生天后见到的第一人,她本就对他心生亲近,更何况他还是个容貌姣好的玉面郎君。
在她知道他是周喜儿时也是吃了一惊,要知道在《嫡女清晚》这部书中,他已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腥阴沉的酷吏。
陆峥最初喊周叔叔就像在现代时喊“警察叔叔”一样,确实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后来知道了他居然是那个周喜儿却因为奶团子的一个称呼而羞窘时就起了坏心思,更是一直“叔叔叔叔”地喊个不停,而陆暄那边见她喊得高兴,也不曾阻止。
见着周喜儿无奈的样子,陆峥不厚道地笑了出声,两人寒暄了几句,庭中的人也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王端见此同二人说了声也退下了,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见已经没有外人,周喜儿直接开门见山:“殿下忽然登门拜访,应当不只是找周某叙旧吧。”
陆峥嘿嘿一笑:“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周叔叔。”
见周喜儿听了“周叔叔”这三个字睫毛抖动,陆峥暗笑一声,旋即正色道:“关于九年前那桩案子,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虽说他们为了掩盖罪行直接将道观付之一炬,害得不少线索都遗失了,但我近日忽然记起那时祭坛上燃着的线香的味道。”
“黄檀香,排草,丁香,黄烟,麝香……”陆峥回忆着那支香的味道,一个一个地报着,周喜儿听着轻轻叩着指节,并没有发出声音。
他极耐心地听着下文:若只是这些随处可见的香料,根本用不着让这位孱弱的安王殿下亲自跑一趟。果然,在报过七八个香料名之后,陆峥缓缓地报出了最后一味材料的的名字:
“雪脂蜜。”
线香多用炼蜜合香,炼制好的蜂蜜是最好的合香粘合剂, 因为蜂蜜既能中和药香的苦又能增加花香的甜。
而这雪脂蜜则以其色如雪其质如脂闻名,提炼极其不易,是宇国特产,因其分外珍贵少有流露在外。
周喜儿的手停顿下来:“殿下确定?”
陆峥点头。她也是在偶尔闻到雪脂蜜的味道后才将那支线香最后一块拼图给拼了上去。
“便是如此,也不能因此便确定是宇国所为。”周喜儿道。
“但我相信凡是经过,必有痕迹。”陆峥推开了门,天光一下子泄了进来:“终有一日,我们会抓住那些藏在幕后的凶手,给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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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端回来时陆峥早就离开了。
周喜儿在他惯爱坐的位置上翻阅着卷宗,见他像平日里一样凑了过来,忽然看着他抬眼一笑。
王端顿时一个激灵:“你……你怎么了?”
“无事。”周喜儿拖着调子回答,“只是觉得你和那位安王殿下,或许会十分合得来。”